時間仿若凝固, 每一瞬的流逝對於榮元宥來說都是度日如年。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回應。明明心裡緊張得很, 一心想要逃避,可是他逼著自己望著顧在驪的眼睛,鼓起勇氣來等待著。
顧在驪在最初的懵怔後反應過來, 她望著眼前的榮元宥輕輕蹙眉。
她一蹙眉,榮元宥的心弦繃得更緊了。
顧在驪微蹙的眉心慢慢舒展開, 像是給榮元宥渡了口氣,他這才能呼吸了。
「在驪——」
顧敬元粗獷的聲音從地面傳來,將地窖內的兩個人皆是嚇了一跳。顧在驪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上方,唇畔帶出幾分笑來, 說:「父親到了!」
「啊、啊……是啊……」榮元宥緊張地喉間滾動了兩下, 慌忙走到一旁去扶梯子。他將梯子扶正, 這才看見自己的手心已經冒了一層汗。原本鼓起的所有勇氣好像一下子耗盡, 再不敢去直視顧在驪的眼睛,他將梯子搭穩, 先往上爬去, 想要探探外面的情況。
大抵是太過緊張,榮元宥剛踩上梯子第二節的時候,忽然踩空了一腳。
「當心。」後方的顧在驪伸出手扶了一把他的後腰。
頓時, 榮元宥覺得自己的後腰像是被火燎過。
「知、知道了。」榮元宥恨自己這樣慌張的表現,咬了一下舌尖。他再不吭聲,沉默地往上爬, 推開頂蓋,陽光頓時灑進昏暗的地窖。他下意識的閉上眼晴的前一刻看見顧敬元衝進來。
「我女兒在哪?」一家一家搜找的顧敬元一眼看見榮元宥,大步朝他衝過來。
「郡主剛剛和我躲在下面。」
榮元宥上來,反身想要去拉顧在驪,卻被顧敬元一把推開。
榮元宥腳步踉蹌了兩下才穩住身體,立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顧敬元把顧在驪拉上來,關切詢問著可有傷著嚇著。在確定顧在驪完好無損後,顧敬元鬆了口氣,又立刻板起臉來訓話:「還好匯合了!父親不阻止你領兵,但是既然匯合了,從今日起,我不准你離開我半步,否則就立刻回永安!」
「我樂得清靜。」顧在驪笑。
顧敬元親自將顧在驪扶上馬,他牽著馬韁,像是護衛一樣走在馬旁。
榮元宥跨上士兵牽過來的馬,他默默跟在後面,望著前方顧在驪的背影。
他懊惱問得晚了些,責怪顧敬元來得早了些,他竟然沒有等到顧在驪的回應。他不由去想若讓他和顧在驪在地窖中再單獨多待一會兒,會等來什麼樣的回應。他望著前方顧在驪的背影長歎了一聲。
顧在驪像是聽見了,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榮元宥一愣,頓時挺直了脊背。當他想要去捕捉顧在驪的表情時,顧在驪已經轉過身去。
從這一日與顧敬元匯合起,榮元宥就再也沒能與顧在驪單獨說上話。那日的唐突輕薄之舉,也沒了後續。
榮元宥再也沒能找到一個適合的時機去問顧在驪,而顧在驪竟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大帳內眾人商量軍情時,她與榮元宥說話的口吻也很普通尋常。
大勝之後,顧在驪跟著顧敬元回到襄西,計畫在襄西公府小住幾日就要啟程回京了。
榮元宥越來越焦急。
還未出征前,榮元宥便依榮夫人所言,去了郡守處給周迎霆尋了個差事,之後他與周迎霆也有些接觸,雖然兩人性格迥然不同,但還算相處不錯。大勝歸來沒幾日,周迎霆忽然尋到榮元宥求幫忙。周迎霆道水昌島遭了水災,家中被淹,打算將家從水昌島搬出來,可一時之間尚未尋到合適的住處,所以請求在襄西公府小住幾日。
這提議著實有些唐突,不過榮元宥想著周迎霆不拘小節的性格,又有對他品性的瞭解,到底還是答應下來,將周家一家人接到府中,安置在葳蕤院。
榮元宥去了一趟榮莞茵的小院,告知她此事,讓她最近不要往葳蕤院去。
「水災淹了房子?」榮莞茵皺眉,「哥哥查過沒有?」
「沒有。」榮元宥坐下來,翻過桌上倒扣的茶盞,倒了一杯茶水。他說:「不管是真是假,他既然有了難處,暫且幫一把也不礙事。依我對他的瞭解,不會有什麼壞心。更何況除了他,他那一家子非老既弱。」
「不會有壞心嗎?」榮莞茵眼前浮現上一次周迎霆指著李家母女訓斥的樣子。她怎麼覺得這個周迎霆……就算沒有壞心,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榮莞茵忽然壓低了聲音,詢問:「哥哥,這一路,你把在驪姐姐說動了沒有?」
榮元宥剛要喝茶的動作一頓。
「這……患難見真情啊!一路上風裡雨裡刀山火海的,你就沒幹什麼英雄救美瞻前馬後暖人心窩的事兒?」
榮元宥沉默。
見此,榮莞茵不想再搭理這哥哥。
榮莞茵思來想去,決定幫哥哥一把。第二天上午,她拿著針線活去找顧在驪,一邊與顧在驪做些針線活,一邊趁機套話。
可惜她幾次試探都被顧在驪巧妙化解。
榮莞茵直接將手中的針線活往桌子上一放,皺著眉說:「在驪姐,我不想再繞彎子了。好吧,你也早看出來我今兒個過來的目的了。我哥哥平時也不是不擅言談的人,可一到了你面前,就……那樣了!所以我來問一問,你可真的真的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哥哥?」
榮莞茵湊到顧在驪面前,眼巴巴地望著她。
顧在驪編絡子的動作慢下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今日你過來也好,便幫我帶話給你哥哥,我與他是不可能的,讓他不要再在我身上花心思,我也不想再耽誤他。便這樣兩廂安好罷!」
榮莞茵心涼了半截,她將話帶給榮元宥,榮元宥半天沒吭聲。
「哥哥?」
「沒事。」榮元宥嘴上應著,神情黯然地轉身,去了葳蕤院,尋周迎霆喝酒。
酒入愁腸,平生第二次喝酒的榮元宥沒幾杯就醉了。
周迎霆一眼看穿。他翹著二郎腿,笑:「小世子,借酒消愁可沒用啊。」
榮元宥搖頭,也不說話,只一口接著一口地飲酒。
周迎霆吐出嘴裡的草兒,慢悠悠地倒了一盞醒酒茶,漫不經心地說:「小世子,女人心不是這麼偷的。」
榮元宥動作緩慢地抬起頭看向周迎霆,渙散的眸光一點點凝聚起來。
周迎霆將醒酒茶推給榮元宥,說:「感情嘛,不是投桃報李講究公平的事兒。有時候一片真心沒個屁用。」
「那什麼有用?」榮元宥反問。
「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