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似有殺氣扎進肉裡,拂容君默默往後退了一步,這傢伙……他一頭冷汗直流,這傢伙果然不是能娶回去的女人啊!
若說拂容君先前還對沈璃倖存著一絲一毫的幻想,此時是幻想盡滅。他清了清嗓子,強撐著場面道:「本、本君只是聽聞魔界因墟天淵中妖獸逃出,瘴氣四溢,所以好心來為魔族之人驅除瘴氣。王爺怎能如此……」他一頓,換了個委婉的詞道,「不客氣!」
沈璃眼睛一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臉娘氣,穿著花哨,連頭上紮個髮髻也用了閃瞎眼的金龍玉簪,當即一聲冷笑:「仙君說笑呢。」
拂容君除了被他那皇爺爺常常嫌棄以外,數遍九十九重天,哪個仙人敢用這樣的眼神打量他,他心頭一惱,揚聲道:「你什麼意思!你了解我嗎?就這麼打心眼裡看不起我!別的本仙君不敢說,若要論淨化這一本事,除了行止神君,這天上天下誰……」
「別吵了。」行止忽然發話來。他淡淡望著拂容君,「仙君此次到魔界,天帝可知曉?」
拂容君看了行止一眼,有些不大自然的撓了撓頭,這個神君雖然表情一直淡淡的,偶爾還會露出溫和的笑容,但他一與他說話,拂容君便會下意識的皮肉一緊,規規矩矩答道:「自是告訴了天帝的。皇爺爺還讓我在這裡多待些時日,幫幫魔族百姓。」
藉口,不過是想讓他與沈璃聯絡感情!在場的人誰不知道這背後含義,但卻也懶得戳破。
沈璃揉了揉額頭,心道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只好與拂容君待在這同一屋簷下了。忽然,身後的行止正經道:「如此正好,今日天色尚早,拂容君方才也沐浴淨身過了,一身清明,是個造福百姓的好勢頭。」他指了指院門,「仙君快些出門吧。」
「咦!」拂容君愣然,沈璃也微感訝異的望向行止,明知造福百姓不過是個托詞,神君你這是……沈璃了悟,在欺負拂容君啊。
「方才來時,我見都城東南角瘴氣稍顯濃郁,拂容君今日不妨去那處看看。」他點明了地方,讓拂容君騎虎難下,唯有點了點頭,認命道:「好的,神君……」
待拂容君走後,沈璃不由問道:「他可是,得罪過神君?」
「王爺何出此言?」
「沒……只是覺得,神君好像在欺負他。」
行止但笑不語,沈璃也不便再問,讓肉丫去準備了熱水,便回房沐浴去了。
待得小院無人,行止隻手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的呢喃道:「我只是……看見他就忍不住來了點火氣。」一聲嘆息,行止低低一笑,「這到底是怎麼了。」
沈璃收拾好自己,一身清爽的與行止入了魔宮。適時,尚北將軍快馬加鞭先急報來的折子正放在魔君的桌子上。看完尚北寫的內容,魔君還沒來得及將青顏與赤容叫來,便聽見門外有侍者通報道:「君上,王爺和行止神君來了。」
魔君聞言一愣,將折子扣上放到一邊,默了一會兒才道:「進來。」
房門推開,魔君理了理衣袍起身相迎:「行止神君大駕光臨,魔族有失遠迎,還望神君恕罪。」
「魔君客氣了。」行止一笑,「此次下界,本只為重塑墟天淵封印而來,不欲叨擾魔君,只是碧蒼王需要一個證人……」他往後一望,沈璃立馬行了個禮,解釋道:「魔君,沈璃此次當真沒有逃婚!我去邊界,只是為了斬殺妖獸。本來是打算與尚北將軍一起回歸,但……遇到了意外。」
魔君看了沈璃一眼:「人既已回來,此事便不必多言。且先前我已聽墨方說過,你此次立了戰功,便當你將功補過,違背王命之事,我也不追究了。」
沈璃心頭一喜,她雖自幼膽大,但心裡還是對魔君有些敬畏,此時知道逃過一劫,垂下腦袋,難得稍稍露出了些小孩一樣偷得了糖竊竊自喜的模樣。
行止見她如此,不由得目光一柔。
魔君目光靜靜掃過兩人的臉頰,而後開口道:「神君遠道而來,不如在魔界多待些日子,以讓魔族盡賓主之誼。」
「如此,便叨擾些時日了。」
魔君點頭,揚聲喚來一個侍者,著他在宮裡佈置一下行止神君的居所,話剛起了個頭,行止便截斷道:「魔界之中,我目前只與小王爺最是熟悉,不如讓我住在王爺府裡,她也正好領我看看魔界的風土人情。」
沈璃一怔:「可以是可以……」
銀色面具背後的眼睛在行止身上停了許久,最後道:「如此,便這麼定了。眼下我想與璃兒講點家常話,神君可去偏廳等她。」行止點頭,侍者領著他往偏廳走時,他腳步頓了頓,聽魔君對沈璃道,「傷呢?」
「沒大礙了。」
「拂容君下界,我令他也住在你府上,多了兩人,可要再添奴僕?」
「約莫不用,對了,魔君,可否將我那隻鸚鵡還我?」
「拿回去吧,吵死人。」
掩上房門前,行止微微側頭一看,沈璃正撓頭笑著:「是有點吵。」她渾身放鬆,毫無防備,眼眸深處含的是對面對的人極其信任與依賴的感情。
這一瞬行止忽然想,能讓沈璃這樣對待……那也不錯。
房門掩上,魔君耳廓微動,聽見行止的腳步漸遠,他忽然靜了一瞬,語調微轉:「此次去邊界,見到墟天淵了嗎?」
沈璃一怔,想到墟天淵中那一片黑暗,和亮光之後周遭那些妖獸,心中的情緒倏地一沉:「見到了。」她沒說進去,因為不想讓魔君擔心。
「裡面的瘴氣對你有無妨礙?」
沈璃搖頭:「行止神君已幫我清除過了。」
魔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望了沈璃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轉身往裡榻走去:「隨我來。」
行至書桌旁邊,魔君打開桌上的一塊暗板,手指在裡面輕輕一按,腳下忽然氣息一動,沈璃定睛一看,竟是一個法陣在腳下打開。她愣然抬頭,魔君手一揮,沈璃只覺四周氣息湧動,而在這氣流洶湧的風中,沈璃的鼻尖卻捕捉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帶著幾分熟悉,和幾分森冷,就像……
在墟天淵前嗅到的一樣!
她心中戒備初起,周圍的風暴卻是一停,沈璃往四周張望,此處是一個寬大的殿堂,正中間舖就的白玉石磚通向殿堂正中。那裡放著一處高台,供奉著一個盒子。
沈璃問道:「此處是?」
「祭殿。」魔君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沈璃卻從來不知魔界有這樣的祭殿,也不知這裡供奉的又是什麼東西,而且……通往這祭殿的入口竟是在魔君房裡擺的法陣?
魔君探手扶上自己的面具,微微將它鬆下,然後慢慢放下,他臉色蒼白,唇色微微泛青,像是久病未好的模樣,一雙黑眸在蒼白的臉上出奇的有神,而這……卻是一張女人的臉。
「璃兒。」她輕聲一喚,嗓音也已恢復成女子的聲調。
沈璃顯然是知道她這模樣的,沒有半分驚異,只乖乖上前,看了她一眼道:「魔君許久不曾取下面具,我都快忘了你的面容了。」
她瞥了沈璃一眼,沒理會她的打趣,將她手一牽,一步一步的走上祭台,然後打開祭台上懸空的小盒子。
「這是你的東西。」魔君說著,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珠子,「碧海蒼珠,你銜著它出生,然而此物力量強大,當時對太小的你來說是個負擔,所以你娘央我將此珠取走,而我怕有人起邪心打珠子的注意,便對外稱它已化為你體內氣息。轉而將此珠存放於此,待到日後你需要之時再給你。」
沈璃愣愣的接過珠子,她早知道自己生時銜著一顆珠子,但卻一直以為那珠子已被自己吞了消化掉,卻沒想到竟是被單獨拿來,在這種神秘的地方放著。
剔透的珠子帶著微微灼熱的溫度,沈璃輕聲問:「我娘……也見過這顆珠子麼?」
「自然。」
沈璃的目光忽的迷離起來,她父母皆在千年前對抗妖獸的那場戰役中犧牲,她是在戰場上生下來的孩子。打有記憶起便不知父母長什麼樣,只有魔君偶爾興起,給她隻言片語的描述。
沈璃將珠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這是她為數不多的與親娘有過聯繫的東西啊。
「吞下去。」
「嗯?」沈璃一愣,「要吃掉麼?」
魔君見她一臉不捨,倏爾笑道:「安心,它自會在你身體裡尋找一個安生的地方,不會被消化掉的。」
沈璃點了點頭:「可是……」她緊緊盯著珠子,「還是捨不得,這溫度,像是從娘親身上帶來的……」
魔君垂下眼眸,目光微暗:「是啊,你娘親的掌心總是溫熱。」
行止在偏廳中閒逛了一會兒,忽地在簾後發現了一個籠子,裡面關著一隻奇怪的生物,他走進一看,那竟是隻拔了毛的鸚鵡,或許是拔了有些時日了,它身上的毛微微長了一點出來,但便是這倒長不短的毛,讓它看起來更是醜極了。
行止圍著它轉了兩圈,鸚鵡忽然爪子一蹬,怒道:「看什麼看!看什麼看呀!走開!走開!」行止怔愣,默了一瞬,然後捂住了唇,笑得微微彎起了腰。噓噓更是憤怒:「有仙氣了不起啦!了不起啦神仙!討厭死了神仙!」
「你便是碧蒼王府上的鸚鵡?」行止忍著笑意問,「好霸氣的鸚鵡。」
「你在嘲笑我啊神仙!真討厭的神仙!走開啊神仙!」
行止拍了拍鳥籠,收斂了笑意,一聲嘆息:「是我害了你。」
噓噓腦袋轉了兩轉,倏地大叫道:「是你害了我呀神仙!是你害了我呀神仙!」它吵個不停,行止本不打算管它,但忽聽沈璃的腳步聲往這邊走來,他對噓噓道:「噓,別吵了,再吵就露餡了。」
「你害了我呀!你害了我呀!」噓噓哪聽他的話,一直在籠子裡鑽來跳去的叫。
耳聞沈璃的腳步聲更近,行止對噓噓高深莫測的一笑,唇邊輕輕吐出兩個字:「閉嘴。」
叫聲戛然而止,噓噓的喙像是被黏上了一樣,任由它怎麼努力也張不開。只急得在籠子裡亂跳。正適時,沈璃一步踏進偏廳,往簾後一找,看見了行止和噓噓,道:「老遠便聽見噓噓在叫,走近了它倒還安靜了。」
行止笑道:「或許是叫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