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去追。行止清楚抓住這幕後指使人的重要性,也知道沈璃必定也是希望他去將那人抓回來,還魔界一個清白。但是……
走不開。
看著懷中人蒼白的臉色,行止把住沈璃脈搏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這個女子,大概從來沒像女人一樣活過,不沾胭脂,不會軟弱,因為太強大,所以從來不會站在別人的背後,她就像她手裡那桿銀槍,煞氣逼人。如她所說,以前沒有誰是行止,沒有誰能將她護住,所以她總是習慣單槍匹馬,去戰鬥,去守護,去承擔傷痛,去背負本是男人應該背負的家國天下。
可就是這樣強大的沈璃,一旦脆弱起來,便奇怪的讓人心疼,像一隻貓懶洋洋的伸出爪子在心尖撓了一爪,初時沒有察覺,待察覺之時,已是又疼又癢,滋味難言。
「真是個……麻煩。」空蕩蕩的空間裡只靜靜飄蕩出這樣一句話。而那道身影卻始終抱著懷裡的人,一動沒動。
廟裡拂容君讓景惜做了自己的小跟班,在廟裡走來走去的讓景惜幫他拎著根本用不著的藥箱。景惜道行不高,怕極了自己走著走著就不小心露出了蛇尾,悄悄的喚了幾聲拂容君,拂容君才笑眯眯的轉頭來看她:「累啦?那歇會兒?」
景惜將藥箱遞到拂容君面前:「仙君,我很想幫你,可是我怕自己忍不住變為原形……」
「不會。」拂容君笑眯眯的圍著景惜轉了一圈,「本神君的法力已經通到你身上啦!絕對不會讓你化為人形的。」說著,他以手中破折扇挑逗似的在景惜大腿上輕輕一劃,三分玩曖昧,七分佔便宜。景惜臉頰微微一紅,不好意思的往後退了兩步。拂容君又上前一步,面上輕浮的笑容還未展開,一道身影驀地插到兩人中間,黑色寶劍往拂容君胸前一擋,將他推得往後退了兩步。
「仙君自重。」
景言只落了四個字,轉身將景惜手裡的藥箱往地上一扔,拽了她的手便往廟裡走。
拂容君臉色一青:「你的相好不是在地上躺著麼!出來作甚!」
景惜聞言愣愣的盯著景言,只見景言微微轉頭,冷冷睇了他一眼:「我與施蘿姑娘並無私情,仙君莫要污蔑了施蘿姑娘的清譽。」他將景惜手一拽,面色有些不悅,「還站著幹什麼?想留下來?」景惜立馬垂了腦袋,有些委屈:「好凶。」
景言眉梢微動,還未說話,忽聽廟門前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他轉過牆角,看見白衣人抱著一個血糊糊的身影疾步踏進屋來,白衣人聲音不大,但卻傳遍了每一個人的耳朵:「拂容君何在?」
拂容君也看見了這一幕,神色一肅,疾步上前,跟著行止的身影便進了殿內:「這是怎麼了?」
景惜也好奇的探頭去打量,景言回頭,正瞅見了她的目光追隨拂容君的模樣,景言胸口一悶,身形一動擋住了她的視線:「還想讓別人佔你便宜?」
「仙君是好人……」
「閉嘴。」
見景言臉色難看至極,景惜嘟囔道:「我又沒做錯什麼……不開心,你就回去照顧地上那個姑娘去,為什麼老凶我。」
景言瞥了景惜一眼,微微有些不自在道:「施蘿姑娘只是……有些原因。」
景惜一扭頭:「反正景言哥哥你做什麼都是對的,有原因的,我都是錯的。」她轉身離開,獨留景言在原地愣神。
與此同時,在廟裡面,拂容君看見滿身是血的沈璃不由吃驚道:「她怎麼會傷成這幅德行?」
行止沒有搭理他,只是把沈璃往地上一放,讓她躺平,然後抓住她的右手,對拂容君命令道:「將她左手握住,做淨神術便可。」拂容君不敢怠慢,依言抓住了沈璃的左手,卻在觸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又是一驚。
他只覺沈璃體溫極低,體內有一股莫名的氣息在湧動,像是與血融合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中了毒還是中了咒術。拂容君嘴裡泛起了嘀咕:「不就離開這麼一會兒時間,怎麼會弄成這樣,若有什麼發現,待得大家一起商量之後再去,豈不是更好。」
「她不會信任你。」
行止聲音極淡,話出口的同時,心裡面也在想著,沈璃也不會相信他,不會相信天界的任何人。若不是實在傷重動不了,今日她怕是還得追著那幕後之人走的,固執到了極致。
拂容君一咬牙,淨心術已經啟動,他嘴裡還是忍不住小聲埋怨道:「所以說誰敢娶這樣的女壯士回家啊!這種傢伙哪有半點嬌柔弱小惹人憐惜的女人味。」
行止目光淡淡的瞅了拂容君一眼。拂容君心道這婚是行止賜的,他那般說話定是讓行止心有不悅,他一撇嘴,耷拉了腦袋,乖乖為沈璃療傷,不知廟裡安靜了多久,拂容君晃似聽到了一個十分輕淡的「有」字。
拂容君抬頭愣愣的望行止,但見他面色如常,目光毫不躲閃,拂容君只道方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這個行止神君冷心冷情,連他姐姐洛天神女都不能讓他動心,他怎麼會憐惜沈璃這種女漢子。
沈璃的傷比拂容君想像的要更為嚴重,即便是他與行止神君一起施展淨心術,也仍舊治了一個下午才將沈璃身體中的氣息慢慢遏制住了。她周身的傷口不再淌血,臉色看起來雖然還是蒼白,但已經被才搬回來時的那副死人相要好看許多。
控制住了沈璃身體裡面氣息,拂容君長舒口氣,道:「神君,到底是什麼樣的妖怪才能把碧蒼王傷成這樣?」在拂容君的印象裡,這個魔界的王爺簡直就是金剛將士,打不壞摔不爛,突然露出這麼一面,讓拂容君有些措手不及。
「此次擄走地仙的事只怕不簡單。」行止沉吟,「幕後主使尚未抓到,不知他還有什麼陰謀,沈璃傷重體中又帶毒,不宜回魔界,所以待今夜歇後,明日一早你便先去魔界,告知魔君此間事宜,讓他心裡有個準備,之後立馬啟程回天界,茲事體大,不得耽擱。」
拂容君一愣:「我?我去?」他有些不情願,「可是……好不容易才解決了揚州這些事,就不玩會兒……」
行止抬眼望著拂容君,倏爾一笑:「仙君想如何玩?可要行止喚兩隻神獸陪陪你?」
養在天外天的神獸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招架得住的。拂容君立即搖頭:「我明日就走,可是揚州城裡的瘴氣還有這些吸入了瘴氣的人怎麼辦?」
「瘴氣來源已被我斬斷,四方地仙也已經歸位,消除瘴氣只是遲早的事,至於這些病人,我自有辦法。」行止看了看沈璃的臉色,「這裡已經沒什麼事了,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便走。」
拂容君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的應了聲知道了,他轉身出屋,外面傳來他尋找景惜的聲音。
「捉住……」躺在地上的沈璃氣弱的吐出這一句話,雙眼吃力的睜開,神智已經清醒了,行止將她肩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給她擺了個舒服的姿勢:「哪裡還有不適?」
沈璃緩了一會兒,倏地雙馬微亮,拽住行止的衣服問:「苻生,抓住了沒?」
「苻生?」
「當年燒了行雲院子的那個傢伙。」沈璃咬牙,「當初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現在仔細想想,那個晚上的事情都太過集中了。他燒了行雲的院子,咱們一去睿王府,小荷便莫名的知道了睿王隱瞞她的那些事,當時我確有感覺到一股隱隱約約的魔氣,卻沒有細究……」知道那人身上確有魔氣,沈璃只道是同族的人私下在進行什麼動作,「現在他又抓了地仙,造出那樣的怪物,混帳東西,不知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小兔崽子,竟敢背著魔界行如此惡事,待我捉住他……咳……」
行止目光微沉,心裡不知想到了什麼,手卻拍了拍她的背:「先養傷,別的稍後再說。」
沈璃緩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行止抱在懷裡,她有些不自在的扭了兩下:「讓我躺地上就好。」行止像沒聽到一樣,抱著她沒動,一股涼涼的氣流從他掌心流進身體裡,沈璃只道他還在給自己療傷,便乖乖的倚在他懷裡沒有動。
「我中的這毒難解嗎?」
「略有些困難。」行止聲音淡淡的,雖說的是困難,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輕輕鬆鬆,沈璃也沒有多在意:「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魔界?」
「緩緩吧。」行止聲色帶了幾分恍惚,「待我將消解瘴毒之法交給該交的人。」
……
今夜瘴氣漸消,拂容君撤了結界,將景惜帶去房頂上坐著:「想看星星嗎?」
景惜眨巴著大眼睛望他:「可以嗎?」
拂容君勾唇一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言罷手一揮,彷似清風一過,景惜頭頂的那一片天空瘴氣全消,露出了璀璨的星空。景惜驚嘆的張開了嘴:「真的出現了,好漂亮。」
拂容君深情的望著景惜:「在我眼裡,你的眼睛與星空一樣美麗。」景惜愣然轉過頭來,拂容君緊緊捉住她的目光,唇慢慢往她的唇上印去。
「景惜!」一聲厲喝夾著控制不住的怒氣震人耳膜。
景惜立馬轉過頭,看見下面的景言,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拂容君怒道:「怎麼又是你!」
景言目光森冷,如箭一般扎在拂容君身上,拂容君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知道這傢伙打不過自己,頂著他要殺人的目光,將景惜的手一牽:「他總是對你那麼凶,我們不理他。」
景惜卻往後一縮,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我還是下去……」
拂容君湊嘴巴到景惜耳邊小聲道:「我知道你喜歡他,但是他之前為了另一個女人對你怎麼凶,你不讓他醋一醋,緊張一下,他會把你吃得死死的。」拂容君笑著對景惜眨了眨眼,「相信我沒錯,本仙君可是情聖呢。」
景惜愣愣的望著拂容君:「仙君,是在幫我?」
「沒錯,不過我可是要報酬的,你得親親我。」
景惜臉驀地漲紅,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拂容君哈哈一笑:「逗你可真好玩。」言罷,他將她腰身一攬,身形一轉便沒了人影。下方的景言愕然了一瞬,巨大的憤怒湧上來之時還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恐慌在心裡撕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像是與他一起長大,一直屬於他的這個姑娘被人偷走了一樣,讓他抑制不住的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