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將垂,在江上灑下燦爛余暉。
含珠坐在窗邊,看岸上炊煙四起,五六歲的孩童攜手歸家,瞧見有行船,孩子們還會好奇地指著圍觀,說些她聽不到的話。
“姐姐,咱們快到蘇州碼頭了吧?”凝珠趴在榻上,興致寥寥地問。
船行了三日,都只能在這小小的船艙裡待著,她當然不習慣,想出去看看,姐姐又不許。
含珠點點頭,走到妹妹身邊坐下,摸摸她腦頂道:“是啊,晚上妹妹想吃什麽?”
凝珠討好地道:“我想吃湯包。”
船停靠過幾個碼頭,碼頭上有各種各樣吃食小攤,凝珠頭回出遠門,確實吃到一些新鮮的。
含珠笑了笑,喊秋蘭進來,讓她去傳話。
她們租了兩條船,前面的由船家撐船,張福坐在上面看著行李,張嬸也在那邊,給他們做飯。這邊船上由張叔與那個男人撐船,張叔在船頭,那人在船尾,白日分在兩頭,夜裡張叔與他一起睡,中間隔著秋蘭春柳的船篷,影響不到她與妹妹。
去碼頭買東西的活兒都是張福做的。
張福每日最歡喜的就是靠岸了,靈活地提著食盒跳上碼頭,給那位自稱丁二的惡人買屜肉餡兒湯包,自家人跟姑娘們都吃素餡兒的。回到船頭,見父親站在船首接應,張福小聲哀求:“爹你讓我上去行不行?”
他不跟她說話,能靠近了聽聽聲音就夠了。
張叔守禮,堅決不許,攆走兒子,他將一個食盒遞給因為要吃飯來了前頭的定王,他往船篷走去,敲敲門,親女兒秋蘭開的,接了食盒趕緊就把簾子放下了。張叔折回船頭,見定王已經掀開蓋擺好了碗筷,他盤腿坐下去,與他一起吃了起來。
裝什麽人就要有什麽樣子,定王又是帶過兵的,不拘小節,大口吹涼湯包,一口一個,哪裡有皇子王爺的樣子?在岸上看,就是兩個普通的船夫,任誰也不會懷疑。
吃完了,趴下去掬捧寒涼的江水洗洗嘴,定王暫且沒有回船尾,懶洋洋靠在船板上,眼睛掃著岸上,嘴裡與張叔閑聊,“張叔還真是忠厚,老爺沒有看錯人啊。”
以江家此時的境地,張叔一家搶了她們姐妹的錢財都沒什麽奇怪的,一家人卻都本分地做著下人的活兒,只有那個張福不規矩,真把自己當江家女婿了,整天惦記著上姑娘的船。
張叔歎氣,望著天邊紅燦燦的夕陽道:“老爺走得急,晚兩日,也不會把姑娘許給我那沒出息的兒子,老爺許了,是看得起我,我怎麽能辜負老爺的信任?”老爺也是出於無奈,眼看著要去了,不早點定下來,大姑娘就要守孝三年,那樣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家裡沒有長輩,被惡人盯上怎麽辦?可惜老爺不知道,大姑娘早就被那個狗官盯上了。
定王用余光瞧了眼船篷。
江家這位大姑娘容貌不知多美,性情可是比真正的閨秀還要嫻靜,京城那些貴女淪落到這種地步,都未必能做到三日不出船艙,她不但自己靜,還有本事將貪玩好動的妹妹也留在身邊。
正看著,前面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聲音熟悉,只是說出來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懂,似乎是杭州土話。
定王皺眉看去,就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粗衣漢子站在船頭,旁邊地上放了兩個筐,裡面都是蘇州特產。再看他容貌,膚色白皙,生了一雙細長的眯縫眼,下巴上留著一縷山羊胡須,鼻子旁還有顆黑痣。
定王玩味地打量對方。
張叔愣了會兒,跟著就將人請了上來,自然無比地對定王道:“這是老爺故交劉掌櫃,在蘇州做小生意,得知咱們要去山東,正好他也要去山東一趟,提前約好了一起去的,你領他去後頭安頓吧。”
定王連忙站了起來,殷勤地領路,“原來是劉掌櫃,這邊走,來來來,我幫您提東西。”
他說官話,程鈺也就改成了官話,“有勞了。”
真的就讓定王幫他拎那兩筐禮。
兩人一前一後從船篷經過。
裡頭凝珠低頭吃湯包呢,含珠側耳傾聽,透過竹簾縫隙看到那人高大的背影,越發確定是他趕過來了。
不知為何,含珠突然覺得踏實了很多。或許是那個愛笑的丁二有可能好色,這人雖然冷漠,在男女上頭卻是正人君子吧?如此有他在船上製約丁二,丁二就算有壞心思也會顧忌他。
定王可不知道自己因為程鈺被人扣上了風流公子的名頭,到了船尾,兩人坐下說話。他仔細瞅了瞅程鈺,好奇道:“行啊,你這易容的本事比我強多了,眼睛怎麽弄成這麽小的?”
程鈺冷聲問他:“你要學?”
定王摸摸自己狹長的鳳眼,打趣道:“算了,我眼睛本來就沒你大,萬一恢復不過來,我怕回去也沒人認識我了。怎麽樣,那邊都收拾乾淨了?”
程鈺點點頭,“死了。”
定王並沒吃驚,只是沉聲道:“江家仆人會不會過來遞信兒?”江家姐妹為了逃難才願意隨他們北上的,若是半路得知威脅已消,肯定想回歸故裡,他與程鈺雖然能威脅她們繼續前行,但對方心不甘情不願,路上就容易出差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