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清是趙國人, 還是個大人物家中的客卿, 只是那位大人物府中客卿眾多,他沒任何出奇的, 成為客卿三年都沒能在主人家露過臉做上兩件大事。和其他很多隻想著混口飯吃的客卿不同,江德清想著有朝一日能真正出頭, 謀一謀那滔天富貴。
他做夢都想著有貴人賞識, 終於,被他等來了機會。府中主人告訴他們,上面的主子想控制草原,需要有人潛入草原, 在各部族間為他傳遞消息, 必要時候製造一些混亂。
江德清在知道這是誰的想法後,欣喜若狂, 只覺得金錢權勢唾手可得了, 萬分激動地從趙國來到草原。他最開始也曾想混進烏圖部族,在裡面謀一個位置,只可惜他費了千辛萬苦也不得其門而入,烏圖部族和江德清先前想像中的不同, 他本以為這就是個普通部族, 大多數人沒見識連字都不認得,肯定很好騙, 結果他差點就被個半大少年給嚇尿了。
那少年是烏圖部族狼騎一員, 也是從小養狼訓狼, 一雙利眼洞悉人心, 揪出過好幾個心懷不軌的探子,江德清如果不是跑得快,早前就已經栽在人家手裡了。
不過也沒差,他去白族煽動了伊勒德與烏圖部族作對,又給他畫大餅許諾讓白族以後能遷往趙國,結果不自量力,使得白族提前覆滅,他自己也被繩子一捆拴在馬後帶回了烏圖。
帶他回來的烏圖族長沃突,回到家就又成了野男子漢,就想著拐媳婦去學騎馬,完全把這個人忘到了腦後。
其他帶回來的俘虜都安排好了,就剩下江德清這一個人,負責的人問到那日松頭上,那日松先前聽江德清自稱是殷國人,覺得自己不好處理,便把這事告訴了殷如許。
殷如許的時間都給沃突了,難得空下來,過了兩三日才得空讓人把江德清押上來。
江德清這幾日倒沒怎麼受苦,好歹還有吃有喝,他已經從最開始的驚慌失措變得冷靜下來,並且在心裡盤算怎麼辦。聽說要被帶去見殷如許,他心中一喜,心道那個殷國公主,聽說是個性格溫吞的柔弱貴女,這樣的女子最是心軟,也沒什麼心機,他要是謊話說得好,說不定能糊弄過去。
他心中大定,待見到殷如許,心中更是放下了,打定主意要裝瘋賣傻,撲上去哭求道:“公主饒命啊,小人冤枉,小人是殷國良民,是被白族捉去的,與他們並不是一路人哪!”
殷如許已經聽人說過他那日在白族鬼祟行徑,這會兒將他上下一打量,便問他:“你可是上次被白族劫殺的那商隊中人?”
江德清順杆子爬,連連點頭,“對對!”
他想這公主哪裡曉得那麼多,估計也不可能去搞清楚他的身份,結果殷如許招手,讓人拿過一冊文書,“那你是叫何名字,出身於何處,來草原行商,家鄉的保證人又是哪三個人,你所販貨物為何?”
江德清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麼細,再一看她手裡拿著的文書,竟然還是那商隊的人員文書,心中不由暗罵怎麼這個都準備了。他要是說不對,立即就會露餡,可他哪裡知道那商隊裡的人名字來歷。只能硬著頭皮胡謅道:“這……小人其實是偷渡的,半途中遇到盜賊失去了貨物,求商隊帶我一程,所以不在商隊名單上……”
殷如許放下文書,再一次問:“你是殷國人?”
江德清一口咬定,“是,是殷國人!”
殷如許,“不,你是趙國人。”
她語氣雖輕柔,卻十分篤定,如一聲炸雷落入江德清耳中,他心中驚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公主能一口說出自己來歷。
殷如許:“果然是趙國人。看來,我問你問題,你定是不肯據實回答了。”
江德清心裡一顫,嘴裡還是喊:“不,小人是殷國人哪!真的是殷國人!”心裡則在想,難不成她要殺我?就聽殷如許吩咐人說:“把他帶下去,關起來吧。”
只是關起來?那還好,她肯定是去確認他的身份,去殷國一來一回,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他應該是安全的,要是能趁機送信出去,說不定會有人來救。江德清安慰自己,心裡也生出些不屑,覺得果然是女人,心慈手軟,難成大事。
殷如許並沒有去確認江德清身份,她讓人把江德清帶下去後,告訴了看守江德清的人:“將他關在窄小無法平躺的小屋中,以後三日送一次吃食,一日送一碗水,多的不必,另外,不許任何人和他說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許和他說。”
宮女們好奇問她:“公主,此人真不是殷國人?他是趙國奸細嗎?”
殷如許:“嗯。”
宮女們:“既然是奸細,只關起來也太便宜他了,何不直接殺了!”
殷如許只搖搖頭,並不多說。這世間,比死難以忍受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體會過的人,是不會知道這種囚禁究竟有多可怕的。
這個來自趙國的奸細,讓殷如許日漸放鬆的心弦又繃緊了起來。趙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派奸細來草原,是否只有這一個?她覺得不可能只有這一個。
……
“你是說懷疑趙國在草原放了大批奸細?”沃突晚上在帳中聽殷如許說了這事,不太放在心上,很是不以為意道:“這是我的草原,幾個小小奸細能有什麼用。”
他是個很自信的男人,也非常驕傲,真如狼一般,可是這種自信在某些時候會成為他失敗的契機。
殷如許沒有和他爭辯幾個趙國奸細會有什麼害處,也沒有試圖告訴他趙王趙胥有什麼野心,她只是平靜地對驕傲揚起腦袋的男人說:“趙王之前想娶我,估計是還沒死心吧,母親來信,說趙國與晉國聯合,還曾想借道晉國,前來草原。”
沃突這下子就不是之前那態度了。
就像獸類,能讓他們迅速警惕起來的,就是試圖侵犯他們地盤,以及搶奪配偶的敵人。殷如許早摸清了沃突的性子,知道說什麼才會讓他在意。
果然,沃突當晚沒說什麼,第二日就讓人準備去其他小部族送信。草原上大小部族很多,烏圖統一之後,所有的“族”都成為了“部”,表示依附,沃突讓人送信,告訴所有部族因為往來商隊日漸增加,以免出現白族之前的亂子,所有外來之人都必須來烏圖領取身份憑證。
短短幾日,就揪出了不少的探子,竟然不只是趙國。不管是哪國人,殷如許都是如法炮製,和江德清一般關押起來。這些人起先沒覺得有什麼,可是日子久了,就有人忍不住奔潰了,整日在哪裡哭喊,先前被抓時鐵骨錚錚閉口不言的,也哀求起看守他們的人。
可看守的人得了殷如許的叮囑,完全不理會他們。
“公主,您猜的不錯,最開始被關的江德清,確實認識後來去的其中幾個人,我們讓人半夜躲在那聽,果然聽到不少消息!”
殷如許聽罷,點點頭,“好。”再沒有其他的話。
她的話少,只有和沃突在一起時,才顯得活潑些。宮女們瞧著,從最開始的埋怨沃突族長老霸佔著公主帶她去做些不著調的事情,到現在巴不得沃突族長早點過來,帶公主出去玩得開心些。
“絮絮,走了,今日帶你去練箭。”說沃突,沃突就來了。
他又是一身的汗,大概剛跑完馬巡邏回來,走進帳裡咕嘟咕嘟大口喝完了殷如許給他晾涼的茶,幫她拿起弓箭,擦擦手牽著她走出去。
殷如許已經會騎馬了,雖然還跑不快,但也能自己騎著馬小跑,見她學會了騎馬,沃突又想教她射箭,殷如許也無所謂,沃突願意教,她就學。
現在兩人一起騎著馬出去,已經是部族裡每日都能看到的景象。
殷如許用的弓是一把小弓,沃突**歲就能用這種弓了,但殷如許的力氣,或許真的連他**歲時候還比不上,暫時只能用這種。
“我們今日到這裡練。”沃突站在殷如許旁邊給她做示範,再給殷如許指正姿勢,先帶著她找感覺,再讓她自己試。他盤著腿坐在旁邊看公主練箭,巴掌大的白皙臉龐上都是認真,歪歪扭扭射出一箭,然後放下弓,噔噔噔跑過去把歪到一邊的箭再撿回來,他就覺得這女人怎麼這麼可愛。
殷如許練一陣子,坐下來休息,沃突拉著她的手,揉揉她通紅的指尖,“我給你做個皮指套,戴著就不會這樣了。”
沃突會做很多東西,他和草原上大部分男人一樣,習慣於自己手工製作各種器具,特別是各種小東西,他非常擅長。這男人說來奇怪,照顧起他自己他是一竅不通,可照顧起殷如許,卻好像天生就會似的。
殷如許騎馬的小皮靴,是他硝的皮子,又韌又結實,之前殷如許騎馬,兩條大腿磨得通紅,他還給做了個馬鞍墊子,扣在馬鞍上之後就好多了,除了這些,他還親手給殷如許做了把匕首,刀刃就磨了很久,就算是殷如許這個力氣,用那把匕首也能輕易拆開羊骨羊肉。
但這匕首,可不是單單給她拆食物用的,那是一把真正能殺人的鋒利匕首。
他教殷如許騎馬射箭,瞧見她身上的傷就難受,可就算難受,他也沒說過讓殷如許不學了。
殷如許是個公主,這具身體沒吃過什麼苦頭,拉弓拉得雙臂酸痛發軟,連東西都拿不動,累的不想說話。沃突從旁邊的地洞裡掏出個毛乎乎的懶鼠,給她摸幾把,讓她緩緩手疼,非常見效。
等回去了,殷如許連盤子裡的肉餅都拿不起來,沃突就一手拿著一個肉餡餅,一隻自己吃,一隻遞到殷如許嘴邊讓她吃。他啃一大口,啃掉半個餡餅,腮幫子都鼓起來一大塊,殷如許那餅才咬了一小口,她秀秀氣氣的,半天才吃掉一小塊。
沃突瞧著直笑,“哈哈哈哈你簡直像個懶鼠!”
殷如許張口,咬他的手指。
沃突:“……”
殷如許:“沒看清,咬錯了。”她假裝自己眼神不好,繼續吃餅。
沃突:……要命,都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