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 囚室裡的那具屍體, 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副骨頭, 而那只食人的老鼠,則鑽回了黑暗的洞中。
這隻身上彌漫著微弱妖氣的老鼠, 循著自己的貪欲和本能吞吃了陸林生,可是陸林生死前的執念太過強烈, 被老鼠吞噬之後, 陸林生的殘存意識模模糊糊蘇醒,最終融合了那只老鼠的一點微弱意識,它開始有了神智,還有……執念。
“啊……我好想跟著她……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
“她在哪裡……?”
“她……是誰?”
體型已經成為了貓一般大小的老鼠在黑暗之中顫抖著,雙眼中的紅光閃爍,它神智混亂, 渾渾噩噩,在曲折幽深的地下洞穴裡爬動,順著某個氣味, 開始向前。
……
白綾在城中留了三日, 日日去那座酒樓裡吃魚,掌櫃小二和常去的食客都記住她了。這幾日她沒能打聽到幽浮山的事,卻得知南面有個歸一仙宗,凡人不通仙神之事, 把修仙之人都叫做仙人, 所以那所謂仙宗大概也就是個凡人修煉的門派。
如果是修仙之人, 應該知道幽浮山怎麼去。
白綾因此決定先去南面找那仙宗弟子問路。然後她就一路迷路找路, 從一片茫茫原野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人煙的城,結果一看城門口那個名字,景山城。夭壽,是她來過的,轉了一大圈她又兜回來,中間的路白走了。
白綾:“……老貝殼兒。”
老貝殼知道她想說什麼,二話不說開始哭,哭得整個貝殼一開一合,震的和電動的似得,還一邊往外狂飆眼淚和白色的珍珠。
“老頭子我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心願嗚哇哇哇!不能看到小主人你拜進幽浮山玄蒼上神門下,老頭子死不瞑目嗚哇哇哇!”
這輩子白綾身邊只有這麼一個老貝殼一直在照顧他,眼見他哭成這個樣子,白綾也沒什麼辦法,她只能彎腰去撿那些白色的珍珠,都裝進自己的靈囊裡。
老貝殼是厲害的一個貝殼妖怪,活了很久了,產出的珍珠都很珍貴,哪怕是這種隨便哭一哭飆出來的珍珠,放在人間那都是上好的品相,現在白綾的靈囊裡就有幾大麻袋的這種珍珠,讓她完全不用擔心出行經費——先前用出去的珍珠都是這種,因為太多了用著完全不心疼。
眼看老貝殼哭個沒完,白綾看著一地珍珠都懶得撿了,一手捏住貝殼不許再張開,“好咯好咯,哭個球,我去還不行嘛!”
老貝殼見好就收,“小主人,來來把珍珠都收好了,咱們找個地方先歇歇腳,你多吃點好吃的,看看這些日子奔波辛苦,小臉都瘦成這個樣子了,要是老主人看到,還不知道要多心疼呢,可憐我們小主人,一出生就要受這種苦……”
白綾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大爺實在太吵咯!
她走進城裡,發現和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有點子不一樣,上次來這城裡人雖然不多,但街上還有幾分熱鬧,可現在幾乎家家關門閉戶,行人稀少,空氣中還飄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老貝殼,你有沒有發現啥子東西,我感覺著有點子怪怪嘞。”白綾吸了吸鼻子。
老貝殼:“是妖氣啊,小主人,你要試著用龍族的本能去感知。”
白綾:“……”不好意思,上輩子人當久了,現在做條龍很多問題都需要克服。
她試著感受了一下,感受了兩下,半天終於感受到了老貝殼說的妖氣,一旦開始注意,那就像是玩遊戲的時候出現了怪物的毒圈,那一大片地方在她眼前都標紅了。她還嗅到了一股狐臭,是狐狸妖怪!
白綾有點興奮,“是活得狐狸妖怪!”狐妖,是從古至今的各種小說影視劇裡,最常出現的一類妖怪物種,大多以美貌女人或者男人的面貌出現,迷惑眾生,與男男女女展開無數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小主人!你激動什麼喲!萬一是個壞東西,您可就危險了,還是避開比較好!”老貝殼趕緊出聲:“說不定人家會把你給吃咯!”
白綾:“你莫要嚇我,我曉得,妖怪要是吃龍,會被雷劈的!”
老貝殼:“要是他拼著被雷劈也要吃你呢,萬一扛過去了他不就賺大發了,總之防妖之心不可無,你還是不要在這裡停留太久。”
“好,我曉得咯,問清楚路我就走。”
景山城裡最近不安生,臨近的閭陽許多人染上了瘟疫,使得他們這裡也被影響,這也就罷了,最近一個月,這城裡接連死了十幾個人,全是妙齡的少年和少女。這些人都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變成了乾屍,乾屍之上還散落著粉色桃花瓣。更叫人稱奇的是,這些人死前似乎都是含著笑的,乾屍臉上能看出來詭異的笑容。
白綾在城中轉了半圈,最後去了上次去過的那家酒館,裡面人倒是稍微多一些,全都在談論閭陽的瘟疫會不會傳到這邊,還有城內最近的古怪死人事件。這座城比較封閉,不像她上次去的那個繁華大城,她接連問了幾個人,都沒人知道歸一仙宗,更不知道路怎麼走,只給她指清楚了向南的方向。
她好懷念現代的各種地圖,還有網路,什麼事不曉得都可以上網去問。白綾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在玩一個大型的單機遊戲,地圖特別大,她的主線任務是去幽浮山拜師,但是這個遊戲沒有地圖,所以她就瞎幾把亂走,繞來繞去,不小心繞回起點附近,現在還觸發了一個奇怪的支線——景山城狐妖之患。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城裡那只狐狸精幹的,然後她就要去打怪。
都沒人組隊,她還是孩子,打個球的怪!
“城中東邊有濃重的妖氣!城中近日出現的奇特死亡,應當都是那只妖所為。”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背著長劍走進酒樓中,身後還跟著五男一女,七人都穿著樣式相似的衣服,氣質出眾,一看就是正派人物。
白綾:“……”隊友?
“我們是歸一仙宗弟子,下山處理瘟疫之事,途徑此處感覺有妖氣沖天,發現狐妖在此害人,特來除害。”男子看上去非常靠得住,“各位請放心,我們今夜就會前去城東除妖,還請各位互相通知,不要靠近城東,以免被誤傷。”
酒樓中眾人面面相覷,最後有一個人弱弱道:“歸一仙宗?剛才好像有個人在打聽這個仙宗。”
角落裡的白綾:“……是我。”她拉開了擋在前面的簾子。
七個歸一仙宗的弟子唰的看向她,白綾很明顯看到幾個弟子眼睛咻的亮了,為首那個男子也露出驚豔神色,隨即他走過來道:“通身靈氣氤氳,原來也是一位仙友,失禮了,仙友也是為了那妖物而來嗎?”
白綾:“不是,我是問路的,想問問歸一仙宗在哪。”
師兄男:“不知仙友問我歸一仙宗所為何事?”
白綾:“問路,想問你們幽浮山怎麼走,普通人都不知道。”
師兄男:“幽浮山?那十分遙遠,我們也不得而入,只有宗門內的長老們知曉進入之法,據說幽浮山被玄蒼上神利用神力懸浮於空中,能一覽萬裡壯闊山海,居於其上的仙人們都能駕雲禦風飛翔於天地,是我輩修仙中人嚮往之地……”
白綾越聽臉越綠,懸浮空中?人人都會飛?!老貝殼騙她!他壓根沒說幽浮山是這樣的!要是早知道幽浮山是這樣的,她就是看著老貝殼哭死都不要去!她恐高啊,要在那種地方生活真的會死球!
老貝殼自知小心思暴露,瞧見白綾頭上跳動的青筋,不敢吭聲,乖的像個假貝殼。
師兄男說完了,又問她:“仙友也想去幽浮山嗎?”
白綾看看幾人,忽然想,反正都是拜師,拜哪裡不是拜,乾脆拜進歸一仙宗算了。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真他娘是個天才,腦回路四通八達到羅馬。
“朋友,我想問問,你們歸一仙宗是懸浮在天空上的嗎?”
“啊?當然不是,我們歸一仙宗在歸山之中。”
這就好,這就好,只要不是懸在天上都好。
白綾再問:“那你們還招收弟子嗎?”
師兄男一聽,頓時明瞭她話中之意,態度更加熱情了,“仙友是想拜入仙門嗎?這自然是可以的,我觀仙友有透徹琉璃之姿,一定是上佳的修行天賦,我歸一仙宗求才若渴,師妹不如隨我們一起走,等事情了結我們再帶你回宗門?”
這就叫上師妹了?白綾很欣賞這種熱情,愉快的跟著走了。
老貝殼弱弱的傳音:“小主人,不能……”
白綾使勁捏貝殼。
“師妹,我們先處理了這城裡的狐妖。”
“師妹,你就在一旁休息,我們除妖要用北斗劍陣,陣光可好看了,師兄給你找個好地方欣賞。”
幾個師兄說完,那個年紀看上去還小的唯一一個女弟子也擠過來,拉著她的手,“師妹,你這裙子真好看。”
白綾:這宗門靠譜嗎,弟子都這麼熱情,簡直像傳銷。
結果沒過多久,她就親眼看著這七個人試圖用劍陣困殺作惡狐妖,僵持了大半宿,最後讓狐妖逃出了劍陣。
“不好,狐妖沖著新師妹去了!”
“快快,快去救人啊!”
七人焦急萬分,眼看那狐妖變為原型張大嘴撲向白綾,滿以為這下要發生慘劇了,誰知就在那一刹那,光芒大作,幾人都清楚地看見光芒中的新師妹頭上出現了龍角,手上臉上浮現出一片片白色龍鱗,在一聲高亢威嚴的龍吟之後,那只折磨了他們大半夜的狐妖被打死了,啪一聲摔在地上。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白綾平復身體裡的靈力,將腦袋上的角和鱗片都收回去。
老貝殼心有餘悸,慶倖小聲道:“還好老主人將龍珠放在你體內,為小主人你擋住了這一擊,不然就危險了!唉,可惜這龍珠也只能護住小主人你一時,恐怕再被攻擊幾次,老主人的龍珠就要碎了。”他的語氣十分落寞難過。
幾個歸一仙宗弟子沖了過來,其中那個女弟子顫顫巍巍地伸手摸了摸白綾的手,“師父師祖啊!弟子摸到龍了,摸到真的龍了!”她嗷的一聲厥了過去。
其他男弟子:“龍龍龍!是龍!”
白綾:“……你們歸一仙宗不收龍的?”
師兄男滿臉激動:“收收收!什麼山頭什麼師父,師妹你隨便選!”
幾人在這說話,廢墟裡的狐妖屍體邊上,冒出來一隻老鼠,老鼠紅著眼睛,朝著白綾所在的方向爬動了幾下,又被眼前帶著妖力的新鮮血肉所吸引,猶豫著還是開始啃食這具狐屍。
白綾幾人準備離開,一個弟子想起底下的狐屍還未處理,自告奮勇前去收拾。他在廢墟中尋找一陣,忽然動作一頓,露出了嫌惡之色。
“什麼東西,老鼠?”
見到一隻碩大的老鼠將狐屍啃咬的鮮血淋漓,這弟子毫不猶豫,舉劍就將老鼠斬殺了,黑血灑了一地。
“好像要變成妖了這老鼠。”撿起狐屍,這弟子隨口嘀咕道:“天災人禍,死的人多了,難怪什麼東西都容易變成妖。”
他轉身追上離開的幾位師兄師妹,再沒多看一眼那猙獰骯髒的老鼠屍體。
這處廢棄的宅院荒涼,無人敢過來探看,只有幾隻黑色的烏鴉嗅到血腥和腐臭味,落在老鼠屍體邊上,開始慢慢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