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潮把燈籠一扔, 撩起裙襬,瞬間就從臺階上跳下去,飛快跑到底下的樹叢裡, 把那摔下去的倒黴男人連人帶狗一起扶了起來。
“嘶……”男子抽了一口冷氣,瘸著腿坐在了一邊臺階上。他的腳給磕了,火辣辣的疼。
“你是……你是……”姜雨潮盯著他的臉和裝扮, 眼神灼熱地快把人給燒穿了,聲音還有點不敢置信的顫抖,“少元老……哥哥?”
“咳, 我是奚琢玉。”洛都中鼎鼎大名的養狗大戶玉陵王,此時尷尬萬分地低著頭,擼了一把懷裡的小土狗試圖平復心情。
雖然他表面上還算從容, 但實際上心裡的吶喊並不比姜雨潮心裡的吶喊聲音小。
奚琢玉,上輩子叫奚少元,一個明星。年少時因為長得好看以及為了賺錢, 稀裡糊塗入了行,之後星途不說一帆風順,也是平平穩穩, 入行十年,成功躋身二線小生,微博粉絲三千多萬。然後在進組拍一部名叫《霸道王爺的特工棄妃》第一天, 睡下去再睜眼就成為了奚琢玉。
他穿成奚琢玉的時候, 奚琢玉這身體才是個幾歲的孩子, 雖說最開始確實是不怎麼習慣, 但後來日子過著過著也就得了樂趣。作為皇帝疼愛的外甥,第一品玉陵王,他擁有廣闊得能跑馬的大宅子,有能收稅的封地,有無數田契地契以及錢,還不用幹活,最重要的是,在這裡再也沒人管他養狗,沒有人時時刻刻盯著他的個人形象,不許他亂穿衣服了。
他可以自由地穿各種好看的花衣服,隨心搭配,還可以養無數的狗,每天和它們混在一起,過的不知道有多嗨森,簡直樂不思蜀,都差點忘記自己上輩子過的生活了。
直到聽到那一聲天崩地裂的少元老公,奚琢玉瞬間回想起了多年前那些被無數粉絲圍繞著,一會兒要當人家爹,一會兒要當人家哥哥,一會兒要當人家弟弟,一會兒要當人家老公,甚至有時候還要當人家兒子的日子。
竟然有些懷念。
奚琢玉搓著狗想起了往昔崢嶸歲月,忽然聽到一聲抽泣,悚然一驚擡頭看去,見到身旁的姑娘淚如雨下,哭得情真意切。
奚琢玉:“啊——你和我一樣是穿來的,看樣子是受苦了。”他心想,叫自己少元老公,應該是自己的粉,就是不知道是路人粉還是——
姜雨潮哭的不能自已,痛心至極,一手抓著奚琢玉的手臂,“真是苦了你了,你怎麼、怎麼也在這裡呢,你過得好不好?你肯定受苦了,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這種地方,要什麼沒什麼,你怎麼能習慣呢,什麼好吃的都沒有,又沒人照顧……”
奚琢玉:“……”是鐵粉啊!!!
奚琢玉:“……我不是……”
姜雨潮:“寶貝!心肝!老公!你受苦了!”
奚琢玉:“……”還是女友粉啊啊!!
“你先冷靜一下,我現在挺好的。”奚琢玉幾乎是下意識地重新背起了自己扔掉好幾年的偶像包袱。
姜雨潮:“我不能冷靜,崽崽都瘦了!”
奚琢玉:“……”還是媽粉。
小土狗桂花糕在奚琢玉懷裡不甘寂寞地汪汪叫了兩聲。有四處尋找的奴婢發現這裡的動靜,喊著主子湊近了過來。姜雨潮瞬間擦了臉上的眼淚,淡定道:“你們先在那邊遠遠候著,不要過來打擾。”
奴婢們隱約看見主子旁邊坐了個男子,心裡都是一片臥槽,她們的主子這是,真的要搞野男人了?!這樣道家清淨地,也未免太刺激了吧!
這麼一打岔,姜雨潮總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但她太激動,手腳這會兒都是麻的,乾脆坐在了奚琢玉旁邊,兩人把各自的身份交流了一番。
“你很多年前就過來了,所以你現在是玉陵王。”姜雨潮點頭,“我是前幾個月過來的,現在是蕭錦月,相國府三小姐,前昱王妃,也就是這個故事裡的女主角。”
奚琢玉愕然,“女主角?你是女主角?”
姜雨潮:“蕭錦月確實是《霸道王爺的特工棄妃》裡的女主角,你……不知道?”
奚琢玉還真不知道,事實上他來這裡這麼多年,一直在猜主角是哪兩個,後來慢慢就忘記這事了,打定主意對其他王爺都敬而遠之。
“咳,那個我還沒來得及看劇本,進組第一天說是劇本還沒寫完,先拍著,所以我只知道自己角色是男二奚琢玉,其他都不知道。”他說的有點尷尬,畢竟這聽上去好像是他本職工作沒做好,都要開拍了連原著都沒看過,但他真的是看到這個名字就不想看原著,拖了一天又一天,後來經紀人就說到時候直接看劇本。
姜雨潮皺起了眉,“這當然不是你的問題,這個傻逼劇是個人就看不下去,要不是他們逼你,你會演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嗎,你就該上大屏幕,大製作!還看他們原著,他們有那麼大臉嗎,這種東西也配讓你看!”
奚琢玉:“啊……雖然我也確實不想演這部劇,但是公司有自己的考慮……”啊,好耳熟的腔調。
姜雨潮痛心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憐愛又疼惜地摸了一把奚琢玉的手,“真的,這些年真的苦了你了,你已經那麼努力了,誰都比不上你。”
奚琢玉被她摸的背後一毛,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但他鄉遇故知,還是自己的鐵桿粉,口口聲聲都在心疼自己,他也確實覺得高興又欣慰,這會兒就忍耐了下來。
“我已經來到這裡這麼久了,什麼都習慣了,現在真的過得挺好的,你也不用擔心,我沒吃什麼苦。”奚琢玉找回了自己的正常狀態,關心地問:“倒是你,才來沒多久,是不是習慣這裡了?我先前聽到那些流言,也沒想到是你,還有這隻狗,是蕭雲歧跟我要了送他妹妹的,我也沒想到你就是他妹妹,要是早知道,我也能幫你一把。”
“難得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相遇,我們也算有緣分,你不用跟我客氣。”
姜雨潮淚盈於睫,心想,我家哥哥怎麼這麼好呢,對人真誠,又這麼暖,怎麼就叫他遇到這種事。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世界,到處都是不安好心的人,誰知道他有沒有受委屈。還有當初他剛來這裡,人生地不熟,肯定也沒他說得那麼好。
“我沒事,我也過得挺好的。”姜雨潮對自己的愛豆露出慎重的神情,“我不需要幫助,你只要好好過日子,每天開開心心就好了,照顧好自己,你過得好了,我就安心。”
奚琢玉瞅著自己這個鐵粉痴情的樣子,憋了好久,終於憋不住了,有些遲疑地說:“你……這麼……這麼喜歡我?”喜歡兩個字壓得很低。
姜雨潮毫不猶豫:“當然,我喜歡你九年了,你的應援團、粉絲協會,我都參加了,不管什麼活動,只要你去了我都會去支持!”
——是狂熱金剛石粉。奚琢玉默默地又替換了個屬性。
“額,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我們雖然在這個世界,但我也沒有……睡粉的意思,你明白嗎?”奚琢玉說得很小心,語氣也很抱歉。這個世界不比原來那個世界,對女子的束縛遠比男子多,她們要是有什麼不好的來往,難免對她傷害更大,奚琢玉覺得有些事還是先說清楚為好。
姜雨潮訝然:“你說什麼呢,我當然知道你不會睡粉啊,你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奚琢玉心裡舒了口氣,還好還好,我們都沒那個心思。
兩人信誓旦旦地一起立了個巨大的flag。
知道鐵粉姑娘並不惦記自己的肉體,奚琢玉態度自然了很多,偶像當了那麼多年也不是白當的,兩人坐在那說了好一會兒話,相處愉快。
“額,主子?”一個護衛模樣的男人遲疑著在不遠處問道。
他是玉陵王府的護衛隊長,平時跟著奚琢玉保護他的安危,順便為主子搞搞排場。奚琢玉每年中元節都來這裡替亡母做法事,還會在這裡獨自一人燒紙,雖然不知道他是燒給誰的,但他每到這個時候心情就格外低沉,也不喜歡他們這些侍從跟著,於是他們都習慣等在外面,時候到了主子自然會出去。
只是今日時間過去了許久,都沒見到主子出來,他憂心是出了什麼事,這才匆匆進來查探,誰知卻看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親密地坐在一處,其中一個好像是自家主子。
不應該啊,洛都中誰不知道主子怪癖,他只喜歡狗,又不喜歡女人。護衛隊長心中驚詫,試探著喊道:“主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奚琢玉和姜雨潮坐在那,一側遠處是等著姜雨潮的奴婢,一側遠處則是候著奚琢玉的護衛,兩人停住話頭,心裡這麼一琢磨,覺得怎麼這麼像是狗男女月下幽會呢?
恰在這時,明月觀中的鐘鼓聲響了,先是連綿的鼓聲,又接著清越的鐘聲。
天色越來越暗,姜雨潮先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吧?路上小心啊,回去慢點,你剛才摔著了,現在還疼不疼?”
奚琢玉也站起來,腿上瞬間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他差點叫出聲,但給忍住了。不行,粉絲面前,不能失態!他揹著一噸重的偶像包袱,強撐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沒什麼事,你才是,都這個時候了,你要小心。”
這個時候姜雨潮才真切感覺到,自己確實是和偶像來了個私人見面會,心裡開心得不行。她雖然有些不捨,但追星嘛,就是酸甜苦辣混雜的,又不能永遠和愛豆在一起。
見姜雨潮走了,奚琢玉又坐下了,試著摸了摸腿,倒吸一口涼氣。
“右武。”奚琢玉朝著那探頭探腦的護衛隊長招手,“過來扶我下。”
右武隊長唬了一跳,“您怎麼傷著了?可要緊,我這就帶您回去傳召御醫!”
“沒事,回去休息一天就好了。”奚琢玉被扶著站起來,緩緩往外走。
右武隊長忽然說:“您怎麼抱著只小狗,又是撿的?”
奚琢玉:“……”???糟了,狗忘記還了?
他一手託著那不吭聲的小奶狗,“怎麼回事,你剛才怎麼不吭聲?我都忘記你還在這裡了。”
那邊還有個忘記了狗的主子,她一改往日冷淡,臉上帶著笑回到院子,丫鬟們表情複雜地跟在後面,等進了屋,蘭橋才在其他幾人的眼神下大著膽子上前小聲問:“主子,桂花糕還沒找回來,我們不找了?”
姜雨潮這才反應過來,狗,狗還沒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