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在經過大約一個月的準備, 招兒的鋪子就開張了。
開張那日並未大肆慶賀, 只在門前放了幾掛鞭炮,若是在湖陽鄉,因為地方小, 肯定會引來無數人的圍觀, 可在京城這地界,也不過只讓行經的路人側目一二而已。
鋪子的名字還叫王記, 只是這次不叫菜行, 而是布坊。裡面布料的品種並不太多,也就是當下時興的一些,另外主要是賣成衣和各種姑娘家喜歡的小物件, 荷包、香囊、珠花、耳墜之類的物什。
鋪子的生意並不好,除了剛開張的頭幾日, 因為這裡開了家布坊, 引得行經路人或是附近的住戶,好奇地進來看過,顯得有幾分熱乎勁兒, 再之後就有些門可羅雀了。生意倒也做成過幾筆, 卻稱不上是賺錢,只能是討個‘開門紅’罷了。
招兒倒還好,畢竟以前做過生意, 可薛桃兒和林嫣然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因為鋪子裡的成衣都是她二人做的, 她們總是會猜測是不是自己做的式樣不時興, 或者其他什麼別的, 總而言之顯得憂心忡忡的。
這樣一來,也影響了招兒。
當初做生意是她提議的,為了不因銀子以後幾家鬧矛盾,三家每家都出了二十兩銀子。分紅的話,招兒因為出了鋪子占四,另外兩家各是三。如今生意不好,自己虧錢也就罷,可扯上另外兩家,招兒免不了就有些著急。
雖然薛桃兒和林嫣然兩人,都沒有說過什麼。
薛庭儴本是沒管幾個婦道人家的事,見此也不免有些失笑,這日見招兒連著幾日都不見歡顏,他放下手中的書冊,帶著弘兒,又拉上招兒去小花園裡曬太陽。
可這地方選得不怎麼好,鋪子可以通到後面的小花園,因為天氣熱,為了通風,所以後門是開著的。見到外面鋪子冷清清的,就桃兒一人枯守,招兒的心情更是鬱悶。
弘兒如今已經會走路了,走得還算穩當,只要能下地,他就喜歡到處亂鑽。見爹爹抱他出來玩耍,他十分高興,掙開了薛庭儴的手,就去花園裡拽那些好看的花花。
薛庭儴一面分神看著兒子,一面對招兒道:“你知道這鋪子生意為何不好?”
本來正發呆的招兒,當即愣了一下,問:“為何?”
薛庭儴微微一哂,道:“其實你想法本來沒錯,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有拉拔大田和八鬥兩家的心思,所以一切以穩妥為主。像這樣的小鋪子,若是在湖陽鄉,哪怕是夏縣,養家糊口也就足夠了。可這裡不是夏縣,也不是山西,這裡是京城!是集天下之珍奇,無所不包無所不含之地,只有你沒見過的,沒有這裡沒有的東西,全天下的好東西都緊著京城,這樣一家極其普通的鋪子就顯得太不起眼了。
“當然,繼續做下去,鋪子是一定不會虧的,但要想賺錢會十分辛苦。需要你們用心經營,以和為貴和那些附近的住戶打好關係。左不過哪家都是買,自然會選擇關係親近的人家,而生意做到最後,自然是略有盈餘,養家糊口是絕沒有問題的。可你不要忘了你本來的想法,你本來是想大家都不寬裕,為了貼補各家生計的。”
說到這裡,薛庭儴停頓下來,留給招兒自己思考。
可不是如此!招兒之所以選擇做這種本分的生意,就是為了穩妥起見。自己做生意,賺也好虧也罷,都是自己的,沒有埋怨沒有矛盾,可牽扯到別人就沒有那麼好了,尤其三家關係這麼親近。
所以她選擇了最穩妥的生意,也是料想這種生意定是不會虧。也會賺錢,只是賺得相對少一些,卻是最穩妥的。可她卻恰恰忘了生意乃是三家合夥,只是一家得,自然不少,可若是三家分,每家所分的銀子就極為少了。
到了那個時候,這門生意就會宛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招兒心裡有些慌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難得招兒會露出這種示弱之態,薛庭儴大丈夫的心理被滿足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手卻是伸過去將招兒拉到懷裡,道:“若問辦法,其實挺簡單。”
“那你說說。”
“別具一格,做別人沒有做的,或者是做的人極少的。只有另闢蹊徑,才能從已經穩固的市場上殺出一條血路。難道你忘了你當年做送菜生意?賣菜的人不少,不過幾厘幾文的賺頭,可你偏偏將之做大了。為什麼?就是因為你做得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
招兒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而薛庭儴已經把將花圃蹂躪得一團糟的弘兒抱走了,免得打擾了她的思路。
其實招兒骨子裡是有幾分旁的女子都沒有的大膽,就是眼界有限,局限了她的思想。若是哪日眼界達到一定的程度,定然不止眼前這般。
不知為何,薛庭儴總是這麼堅信著。
甚至關於上輩子的那個夢,薛庭儴甚至也猜疑過招兒是否真的再嫁過,之後就在家中相夫教子?
他總是覺得,招兒定不是那般的女子。
不是其他,而是覺得若真有一日招兒將自身旦夕禍福都寄予在一個男人身上,那肯定不是招兒了。
甚至關於‘王銘晟’的身家背景,在那夢裡薛庭儴也是查過無數次。此人的來歷蹊蹺。這個蹊蹺不是其他,而是太正常了。有父有母,家境貧寒,卻在其成年之前父母突然雙亡,留下他一個人。
這與他臨死之前,對方所言的資訊是對不上的,若是招兒真是為人所救,甚至為了報答對方以身相許,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背景。
這也是至今困擾著薛庭儴的謎團,只是因為心態原因,他從不願去碰觸罷了。
薛庭儴只要一想到招兒在那夢裡再嫁了,他就有一種嗜血的衝動,他甚至寧願……
“爹,抱抱。”
弘兒不想走了,就站住了伸手讓爹抱。薛庭儴彎下腰來,將兒子抱在懷裡。小弘兒安適下來,就露出一個笑,指了指背著身站在那裡的娘,道:“娘,娘……”
他是想說,娘怎麼不過來。
“娘在想事情,爹帶弘兒去吃糕糕。”
“糕糕……”
*
花兒市大街逢四便有花市,每到這個時候,總是格外擁嚷熱鬧。
今天熱鬧更甚以往,招兒他們以前沒有來過京城,並不熟知附近情況。聽了毛八鬥訴說,才知道今天是有廟會。
東城的崇文門一帶,廟觀最是繁多,如隆安寺、臥佛寺、安化寺、夕照寺都在此處。而花兒市大街上也有廟,分別是位於東花兒市大街的灶王廟,和西花兒市大街的火神廟。
這幾處每年都會舉辦廟會,每到廟會時,熱鬧非常。
今日便是火神廟辦廟會,尤其今兒又湊巧碰上花市大開,大街小巷沿道兩旁都擺滿了各式鮮花,俱是各處花農、花販們,把從附近花田運來的鮮花來此售賣。
滿眼姹紫嫣紅,芬芳吐豔,一片生機盎然。更有各式商攤及小吃攤雲集,賣什麼的都有,簡直是琳琅滿目,讓人看不過來。
招兒他們的鋪子到底是靠裡面了,瞅著外面一片紅火熱鬧,卻沒幾個人會走進巷子裡來。眼瞅著一群一群的人從巷子口經過,外面人聲鼎沸,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索性商量把門一關,也不做生意了,出去看看熱鬧。
三家人結伴而行,三個男人各自拉著自己的媳婦,薛庭儴則抱著弘兒,招兒跟在他一旁。
走了幾步,招兒突然調頭回去了,不多時拿了背簍過來。
現在她是看出來了,人前的薛庭儴特別要臉,所以出門在外都是他負責抱著弘兒的。以前她不習慣,現在倒也習慣了,不過體諒著他體力有限,不願讓他吃苦受累,就儘量想法子給他減輕負擔。
弘兒被放進背簍裡,他老老實實的坐好,待娘將背簍舉起來,讓爹背好了,他才從背簍裡站起來,就趴在爹肩頭上看熱鬧。
一路且走且停,幾個男人還分別給自家媳婦買了糖葫蘆。
其實這都是跟毛八鬥學來的,這廝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狗腿子至極,又是忙前又是忙後,還惦著給自家媳婦買零嘴,生怕她冷著了餓著了。
可關鍵女人家就吃這套,瞅著那邊小倆口甜甜蜜蜜的,一個吃,一個喂。薛桃兒就在背後掐李大田,李大田忍不住了,就也湊上前去買。
都去了,薛庭儴自然不能拉下。
幸好背後還有個小崽子,弘兒也十分配合地伸手要那糖葫蘆。他便上前去買,還欲蓋彌彰地跟老闆說:“再給我拿一根,讓咱媳婦也嘗嘗味道。”
“好呐,客官您就放心了,老漢我賣了幾十年的糖葫蘆,就沒人說不好吃的。”
弘兒人小,胳膊短,一根糖葫蘆被掰成兩半,一隻手拿一根。安頓好小的,薛庭儴便拿著另一根糖葫蘆,走到招兒身前遞給她。
招兒臉有些紅。這是因為那邊李大田也喂上了,明明薛桃兒臉紅得像是抹了胭脂,還是強忍著羞澀咬了一口,然後李大田順在上面咬了一口,兩口子對著傻笑。
“真給我吃啊,那你呢?”
“我不愛吃甜。”薛庭儴也在瞅那邊兩個明目張膽的廝,心裡酸酸地道:“反正你又吃不完,吃不完還有我。”
“哦。”
招兒哦了一聲,伸手去接糖葫蘆,可薛庭儴就是不鬆手。她又去拿眼睛瞄了他一眼,他才反應過來,卻把糖葫蘆遞在她嘴邊。
“你咬一口嘗嘗,看甜不甜。不甜了,我再吃。”薛庭儴一副道貌岸然的認真模樣。
啊?
招兒愣了一下。
旁邊賣糖葫蘆的老漢,忙氣呼呼地扛著東西走了。看這書生也算是知書達理,竟當著他面懷疑甜不甜。這種讀書把腦袋讀迂了的,還是離遠些好,講理是講不清的,還耽誤他做生意。
弘兒已經舔得滿臉都是糖漿了,小臉掛著大大笑,沖招兒揮舞著手裡的糖葫蘆:“娘,吃,吃。”說了還不算,還把自己手裡舔得一團糟的糖葫蘆遞過來:“給,給。”
招兒瞅了瞅當爹的,又瞅了瞅當兒子的。眼見當爹的臉越來越黑,又見兒子遞來的糖葫蘆上都是口水,當即去咬了那乾淨的一口。
然後耳根子紅紅的對兒子說:“娘吃了,娘不吃弘兒的,弘兒自己吃。”眼睛看都沒敢去看薛庭儴一眼。
薛庭儴這才志得意滿的,順著那咬過的糖葫蘆咬了一口。
招兒的臉頓時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