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走後,傅容有點失眠。
其實她跟徐晉之間沒有深仇大恨。
兩輩子加起來,傅容惱徐晉的無非三件 事,一惱他上輩子性子冷淡不懂憐香惜玉,但她身份擺在那兒,徐晉看不上她也正常。二惱他非要看她的小坑,這也不算大錯,其實如果徐晉不是冷冰冰的,傅容反 而覺得他有點像年少時候的哥哥,處處捉弄她,討厭卻說不上恨。三惱他這輩子胡攪蠻纏非要娶她,但徐晉是喜歡她的容貌才如此的啊,況且徐晉沒有真正強迫她, 勉勉強強也算小半個君子。
不喜歡,也不恨。
所以除了氣急敗壞時暗暗詛咒過他死,傅容沒有真盼望徐晉早死,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她最希望的是徐晉能當個閒散王爺,富貴清閒,長命百歲,跟徐晏一樣,過得好好的。
但她只是個困於後院的女子,外面的事,特別是皇子間的爭奪,父親都不敢冒然摻合,她更無能為力了。如果將來她嫁了徐晉,自然會竭力保住他命,否則,她也只能盼望那根長命縷靈驗吧。
翻來覆去,半夜三更才睡著。
醒來時下面感覺有些不對,伸手摸摸,果然沾了紅。
傅容哀聲歎氣,難得母親答應帶她去鳳來儀逛,這下去不成了,她月事規律,但第一天肚子都不太舒服,怎麼調理也不見效。
傅宣早上過來,想同姐姐一起去前院與母親匯合,得知傅容身體不舒服,傅宣讓她在床上歇著,自己去了前院,「娘,姐姐月事來了,今早就不用去那邊請安了吧?」
喬氏有些驚訝,算算日子,確實是這幾天,便笑道:「不用,你祖母疼咱們呢,不會介意的,那吃完飯娘帶宣宣去逛。」總不能因為一個女兒不便出門便冷落了另一個女兒。
傅宣拒了:「等姐姐好了再去吧,我年紀小,本來就不需要添什麼。」
小女兒愛書不愛美,喬氏笑著捏捏她臉:「行,娘讓你哥哥去書坊挑些好書回來給你看。」
聽到這話,傅宣眼裡終於多了一分十歲小姑娘應有的興奮光彩。
飯後傅宣去陪傅容說話,喬氏忙著幫女兒女婿選宅子的事,大房那邊不用她幫忙,她也不主動過去湊熱鬧。
傅容在家休息的時候,徐晉風塵僕僕進了宮。
早朝已散,他直接去崇政殿覆命。
嘉和帝正在同太子說話,聽大太監萬全報肅王求見,龍顏大悅:「快叫他進來!」
萬全彎腰退了出去。
太子臉上一片驚喜:「四弟此去一月有餘,風吹日曬,著實辛苦了。」
嘉和帝毫不吝嗇地誇讚四子:「你們幾個,你貴為儲君,不宜出門,老二隻會吃,朕都懷疑他還能不能騎馬,老五老六還小,朕也就指望老四出去辦事了。」
太子笑著應是,心裡卻發苦。
他 是正宮所出的嫡長子,週歲便冊封世子,父皇登基後順理成章當了太子,看似享受萬千寵愛,但只有宮裡少數幾個人知道,老四才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因為老四是 父皇登基後誕生的第一個皇子,因為他容貌最酷似父皇,因為他是小小年紀便在戰場上替大魏皇室立威的少年將軍……
腳步聲響,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太子含笑望了過去。
徐晉目不斜視,進來後朝嘉和帝單膝跪下:「兒臣拜見父皇,見過太子。」
嘉和帝笑著叫他起來,認真打量兩眼,道:「黑了,瘦了,這一路辛苦了吧?」
徐晉正色道:「能為父皇解憂,兒臣何苦之有?」
他總是一本正經,輕易不露個笑,嘉和帝便也不再寒暄,直接問結果如何。
提到這個,徐晉臉色嚴肅下來,遞過早就擬好的折子道:「共查出五縣貪污,兒臣遵父皇之命,兩個超過一千兩的直接斬首,不足千兩的壓入大牢,命五縣縣丞暫行知縣職務,知縣人選等吏部再行安排。」
嘉和帝接過折子看了看,歎道:「每年都有官吏貪污修堤的銀兩,全都是抱了僥倖心思,他們怎麼不想想,萬一黃河決堤,那是多少條性命?一個個蛀蟲!」
太子道:「父皇莫氣,懲治貪官污吏不是一時之功,父皇頒行考滿,貪污之風已大有收斂。」
「那是你們皇祖父的功勞,朕只是繼續奉行而已。」嘉和帝並非好大喜功之人,自身功過很清楚,拍拍手中折子,對二人道:「朕還有事,你們先下去吧,老四別忘了去看看你母妃。」
徐晉應是,與太子一起出了崇政殿。
太子領頭走,徐晉落後兩步,走著走著太子側頭誇道:「剛剛父皇還在誇你,說咱們兄弟幾個屬你最有本事。你差事辦得確實不錯,往後多替父皇分分憂吧,你二哥好吃懶做,咱們是指望不上他了。」
徐晉苦笑:「我怎敢跟太子比本事,若不是太子不便出門,這些差事定會做的比我好。其實我能不負父皇厚望,也是太子從小指點的緣故,沒有太子提點,我恐怕早就被父皇責罵了,倒不如二哥逍遙。」
太子輕笑:「老四啊老四,出門一趟越來越會說話了,好了,我先回東宮,你去探望淑妃娘娘吧。」說完轉身,下了殿外的台階,杏黃色的太子錦袍在陽光下燦爛奪目。
徐晉多看了兩眼,這才去了昭寧宮。
淑妃已經得知兒子進宮的消息了,早早派人備好兒子愛吃的茶果,那邊徐晉才進宮門,她便迎了出去。
徐晉腳步一頓,看向自己的母親。
除 了皇后,淑妃是宮裡唯一誕下兩位皇子的妃子,也是嘉和帝的寵妃。宮裡三年一選秀,不管有多少十五六歲的美人進來,嘉和帝每月都會有三四晚歇在昭寧宮。三四 晚看似不多,但嘉和帝非常注重身體保養,堅持隔一日才會招人侍寢,也就是說嘉和帝每月只有半月時間寵幸後宮妃子,包括皇后在內,淑妃是承寵次數最多的潛邸 老人,後面選進來的端妃賢妃都不如她。
這樣的身份,確實當得起寵妃二字,但淑妃行事低調,平時除了赴席,打扮得跟普通勳貴之家的夫人沒什麼兩樣,好比今日,她就只穿了一件繡淡紫木槿花的家常褙子,頭上也無過多首飾,站在那裡溫溫柔柔地笑,像是一團春水。
徐晉心頭酸澀。
母親這樣好,七歲之後,他卻再也沒能親近過她,不是不想,是不能,而母親也是宮裡唯一知曉他身患怪病的人,是她第一個察覺出來的,並告訴他一定要保密,連父皇都不能告知。
「娘。」他低低地喚了聲。
淑妃笑著打量他,主動站在三步外,邊請他進去邊問:「早上才回的京城嗎?吃過飯了沒有?我已經吩咐廚房給你煮麵去了,你奔波一路,估計也不想吃飯,喝點湯水開開胃吧。」
徐晉本來沒覺得餓,這樣一說肚子竟不爭氣地叫了兩下,面色微赧:「還是娘想的周到。」
母子倆進了正屋,說了幾句差事,很快宮女便端著托盤上來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牛肉切成片,面上灑了碧綠的蔥丁芫荽,香氣撲鼻。大碗旁邊還有個小碗,淑妃笑著將小碗端到自己面前:「光看你吃我肯定犯饞,景行別笑話娘啊。」
徐晉低頭掩飾眼中酸澀:「娘肯陪我吃,我吃得更香。」
也不知前世他們兄弟死後,母親在宮裡過得是什麼日子。皇后不喜歡母親,太子向來視他為眼中釘,他們兄弟沒了,父皇死後,母親還不是任人揉捏?
「六弟呢?」吃了幾口面,徐晉抬頭問,「六弟最近可有闖禍?」
淑妃搖搖頭:「沒,前幾天你父皇考校功課時還誇了他一句,就是總想往宮外跑。」
徐 晉知道弟弟去哪兒,看看這空曠的宮殿,勸道:「娘把表妹接到宮裡住陣子吧。」妹妹夭折那日,舅母順利生了表妹,母親從悲傷中走出來後便格外看重表妹,時常 命人抱到宮裡。弟弟跟表妹青梅竹馬,怪不得總想過去找她,反正早晚都要成親的,不如將人召進宮,免得弟弟兩頭跑。
淑妃想了想,道:「端午過後再說吧,讓她在家裡過節,三天兩頭陪我,你舅母也捨不得。」
徐晉心中冷笑,那女人巴不得女兒能常常進來,一大家子除了外祖父對母親有幾分真心,剩下哪個不是盼著從他們母子身上撈好處?
說完話,他一個皇子也不好在後宮多呆,坐一會兒就出宮了。
想去鳳來儀看看,許嘉悄聲稟報道:「王爺,傅姑娘母女今日不曾出門。」
徐晉皺眉,昨晚她還洋洋得意地說要去鳳來儀選更好看的珍珠,怎麼沒去?莫非出了什麼事?
心裡擔憂,夜幕降臨時,徐晉忍不住又去了景陽侯府。
傅容喝過暖暖的補湯,早就睡熟了。
徐晉挑起紗帳,熟悉的女兒香飄入鼻端,他習慣地深吸一口,卻聞到了一點血腥氣。
徐晉大驚。
他鼻子不算靈,但因為那場病,對女人的體香特別敏感,旁人的他無法忍受,對傅容這唯一讓他喜歡的女兒香便記憶格外深刻。
可是看到小姑娘睡得紅潤的小臉,又不像出過事。
徐晉側身坐到床邊,目光掃過她露在外面的身子。現在天已經熱了,傅容的被子只蓋住了胸腹腰間,胳膊腿都露在外面,淡粉薄紗下雪肌玉膚隱隱若現。徐晉此時卻沒有花花心思,一寸寸檢查,確定沒有傷處,他輕輕將她被子扯了開去。
也不像是受過傷。
徐晉疑惑不已,不由湊近了分辨那氣味兒來源,漸漸的目光轉到她身下。
徐晉臉上一熱,想到曾經有幾次他去找她,她身上不舒服不能侍寢,他敗興而歸。
女人真是麻煩。
隔著薄紗,徐晉輕輕親了一口傅容大腿,再小心翼翼替她蓋好被子,見她睡得熟,他靜靜地看了會兒,準備離去。
未料撩起紗帳時,聽到嗡嗡的蚊子叫。
徐晉臉色一變,迅速放下帳子,看向那聲音來源之處。
一隻小小的蚊子不緩不急地飛到了床裡面,險些看不清。
徐晉從來沒有幹過拍蚊子的活兒,只是,看看傅容露在外面的俏臉,他頓了頓,抬腿半跪到床上,仔細搜尋起來。
好一會兒,男人才掩好紗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