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勳看著他一步步向樓梯走去,不覺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吵架的時候,那個時候,衛嵐以為他把那些他給自己的玩具扔了,生氣的打算回家。他去追他,也是在這裡,衛嵐仰著頭,固執而倔強的和他說著自己的道理。只是上一次,他把衛嵐扛了進去,選擇了和他和好,而現在,他選擇了就此結束。
衛勳默默嘆了口氣,卻見衛嵐停住了腳步,衛嵐站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了他最後一眼,他的臉上有一道淚痕,眼裡還盈著些眼淚,他看著衛勳,平靜道,「你之前不是想看我哭嗎?現在你看到了。」
然後,他轉身抬手擦了擦眼淚,飛快的下了樓梯,走到玄關換了鞋,關了門。
衛勳直到聽到那聲關門聲,才有些從衛嵐最後一句話的恍然中驚醒。他想起來了,那天衛嵐想給他洗腳,卻被他按著洗了澡之後,他把衛嵐擦乾淨從浴缸裡抱了出來,衛嵐笑的很開心。他問衛嵐,「笑的這麼開心,有什麼值得開心的?」
衛嵐說,「就是開心嘛。」
衛勳覺得他大部分時候都似乎很開心,所以問道:「你哭過嗎? 」
衛嵐搖頭,他說,「我不哭的,沒有什麼值得我哭的。」
衛勳說,「是嗎?那你下次哭的時候告訴我。」
「為什麼?告訴你,然後哥哥你來哄我嗎?」
「不,」衛勳逗他道,「我就坐著看你哭。」
衛嵐一臉不滿的看著他,「哥哥你好壞啊。」他話是這麼說著,卻一直抱著衛勳的脖子。
衛勳眨了眨眼,按了按眉心,他轉身回了書房,想繼續寫自己的卷子,可是不管怎麼寫,卻都能想起衛嵐轉頭看他的最後一眼,想起他眼裡的眼淚,想起他那句「你之前不是想看我哭嗎?現在你看到了」。
衛勳放下了筆,他終於成了衛嵐的世界裡特殊的存在了,或許也是唯一,——唯一一個讓衛嵐哭了的人。衛勳自嘲的笑了一聲,這個特殊和唯一,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要。
他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讓衛嵐哭的。
衛嵐一路走回了自己家,拿出鑰匙開了門,因為之前和李嫂說過,說他不回來,所以家裡並沒有人。衛嵐回了自己的屋子,打開放零食的箱子,拆了包餅乾吃了起來。他是真的少爺的身子,摸過真刀,卻沒摸過菜刀,洗過水果,卻沒洗過菜,進廚房三個字,對他而言,就是單純的進入廚房。衛嵐甚至連泡麵都沒泡過,在家裡有李嫂和衛浠,在學校有于鈴。
衛嵐吃著餅乾,感覺有些渴,就拿了瓶飲料出來,伸手想擰開,然而他剛一用勁兒,就感受到了手腕處的疼,衛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估摸著明天就該青腫了。
他把飲料放下,找了瓶酸奶,插了吸管開始喝。還好是左手,衛嵐想,不然今天都沒法寫作業了。衛嵐吃飽喝足了,拿出作業本開始寫作業,可是剛寫了幾行字,他看著自己本子上的字,卻有些寫不下去了。他現在的字已經很像衛勳的字了,只是沒有他的那麼鋒利,看起來圓潤一些。
衛嵐愣了一會兒,卻又拿起筆,繼續寫了起來,課後的習題對他而言並不難,衛嵐寫的很快,寫完就去洗了澡,換了睡衣躺到了床上。
他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安然的進入了夢鄉,這一夜,依然是一個好夢。
第二天的時候,衛嵐的手腕果然青了,于鈴心細,最先發現,問他,「這也是昨天打架弄的嗎?昨天吃東西的時候沒看見啊。」
「我回家後自己碰的,」衛嵐笑道,「沒事。」
于鈴不疑有他,也就沒再說話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于鈴問他,「小嵐,你哥哥今天和你一起吃飯嗎?」
衛嵐搖頭。
于鈴鬆了口氣,卻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於是道,「你不是昨天說讓他改天請我們吃飯嗎?到時候提前和我說啊。」
衛嵐點頭,他不想這個時候告訴于鈴自己和衛勳事,怕于鈴擔心,也怕于鈴生衛勳的氣。
他們一起去食堂吃了飯,離開的時候,衛嵐在食堂裡面的小超市買了一對護腕,護腕是黑色的,看起來很酷,衛嵐把他戴在左手被衛勳捏過的地方,然後把另一隻送給了袁小胖。
袁小胖覺得他很仗義,買了一堆零食和衛嵐分著吃。
衛嵐就這麼又恢復了認識衛勳之前的日子,他沒覺得有什麼難過或者懷念,對於衛嵐而言,從衛勳用勁兒捏他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感情就斷了。
衛銘曾經和他說過一個道理,「這世上,只有零和無數,一個人欺負你一次,就會欺負你第二次第三次,許多許多次,就像一隻狗一旦咬了一個人,它就會去咬第二個人,所以,不要去原諒那些欺負你、背叛你的人。這世上這麼多人,離了任何一個人你都可以活,你要記住,誰都不可以欺負你,誰都沒有資格欺負你,所以,永遠不要原諒那些欺負過你的人,你不能給他們欺負你的第二次機會。」
衛嵐聽這個道理的時候還小,不是很懂,但是他親眼見過衛銘養的兩隻狗,在對著一個人狂吠過第一次後,日後每次見到那個人都要「汪汪」的叫個不停,兇的簡直像是能吃人。所以衛嵐記住了這個道理,並且一直遵循著這個道理。
他從來沒有原諒過一個欺負他的人,那些人如果安安靜靜的也不招惹他,他就與那些人形同陌路,自己不去想也不去搭理,只當從未認識過一般;那些人如果非要在他眼前蹦躂,惹他不快,他就和對方吵一架或者打一架。衛勳,現在對他而言,也只不過是這些人中的一個罷了。
林西澤覺得衛勳這幾天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具體哪裡說不上來,但是他明顯感覺到衛勳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太好,直到周四的下午,衛勳和他們一起去了酒吧,林西澤才反應過來,「你不用回家陪衛嵐小弟弟嗎?」
「不用。」
林西澤也沒多想,只當衛嵐有其他人陪,沒再多問。衛勳聽他提起衛嵐,就又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想到了衛嵐最後看他的一眼,只覺得煩躁,不覺多喝了些。他被衛鄴城專門練過酒量,因此喝不醉,只是心裡壓了事情,越喝反倒越覺得胸悶。
當天晚上回到家,衛勳在衛生間洗漱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了衛嵐留在這裡的洗漱用品,他本來在衛嵐離開的那天就想扔的,幾次拿了起來,準備扔進垃圾桶,幾次又放了回去,也不知道為什麼。
衛勳有些怔,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情經歷,拿不起又放不下,似乎像之前一樣和衛嵐繼續和睦相處,他不願意,但是像現在這樣,衛嵐真的完全從他的世界離開,他也不願意。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迷茫,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衛勳在這樣的疑惑中,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周五的體育課對於衛嵐和衛勳而言,曾經是很難得的驚喜。因為他們都是在早上的第四節課,思知初中和高中操場是挨著的,只是中間用菱形的格子門隔開,但是依然可以通過格子看到對面操場的人。
衛勳他們這邊還在跑一千米,卻聽到隔壁操場傳來一陣歡呼,蔣晟抬頭看了一眼,就見衛嵐正在投籃,他的準頭不錯,直接進了。
蔣晟看向衛勳,笑道:「想不到衛嵐小弟弟打籃球打的還不錯啊。」
衛勳看了一眼,就見衛嵐的隊友跑到他身邊和他擊掌,兩個人都笑的很開心。
衛勳看著衛嵐臉上的笑容,他就知道,即使沒有自己,衛嵐也還是會笑得很開心,衛嵐的世界繽紛多彩,多一個衛勳少一個衛勳真的沒什麼所謂。衛勳收回了目光,沒有說話,很安靜的跑完了一千米。
林西澤問他,「要過去和衛嵐小弟弟打個招呼嗎?」
「不用了。」衛勳看了一眼正和自己的隊友擁抱在一起的衛嵐,沒這個必要,他想。
袁小胖是最早發現衛勳他們也在上課的人,他拍了拍衛嵐,「你哥哥。」他朝對面的操場揚了揚下巴。
衛嵐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衛勳,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表情的樣子,看不出喜怒,衛嵐轉過頭,對袁小胖笑了一下,「幹嘛?」
「你不去和他說說話嗎?」袁小胖問他。
「不了,比賽還沒結束呢。」衛嵐拍了他一下,「你加油啊,你到現在還沒得分呢。」
袁小胖聞言,一下苦了臉,「別說了,為什麼踢球我踢不過你,打籃球也打不過啊,我怎麼這麼慘。」
衛嵐哈哈大笑,「因為我是天才啊。」
他很開心的打了一場比賽,在下午的時候接到了衛銘的電話,問他周末過不過來?衛嵐應允了,下午放學坐著司機的車就去了衛銘家。
衛銘養了兩條狗,是黑背,平日裡對誰都很兇,卻很親近衛嵐這個小主人,見了他回了老宅,撒著歡的跑到了他的腿邊,蹭著他。衛嵐逗了一會兒狗,才進屋去找衛銘。
老宅的廚娘已經把飯做好了,全是衛銘和衛嵐喜歡的,衛嵐洗了手,和衛銘一起吃飯,衛銘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護腕,問他,「怎麼帶了個護腕?」
衛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很帥吧,」他說,「我最近在看動漫,我喜歡的角色戴了一個,我就跟著也買了一個。」
衛銘笑了笑,「你還偷偷模仿別人。」
「我是光明正大的。」衛嵐反駁他。
衛銘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好好吃菜,不准挑食。」
衛嵐鼓著腮幫子看了他一眼,然後把夾到碗裡的菜全吃完了。
第二天的時候,衛嵐跟著衛銘去看了他種的一些果蔬,他孩子心性,見到了就想要摘,衛銘也隨著他去,只是提醒他哪個熟了哪個沒有熟,衛嵐摘了一筐,遞給了老宅的廚娘,讓她中午做飯,自己則跑去和兩隻狗玩去了。
衛銘看著衛嵐逗著兩隻狗,滿院子都能聽得狗的叫聲和他的笑聲,心裡很是輕鬆。衛嵐在的時候,他總是能感到久違的輕鬆,感到自己能稍微卸下肩上的沉重,停下來好好享受這個世界。
他打從心眼裡疼愛這個外孫,所以衛嵐不在他面前提衛勳,他也就權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來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看著自己的小外孫去和羽翼尚未豐滿的小獅子相處。衛嵐開心就好,他想,衛勳是有潛力,但也只不過是一個高三的學生,他想要教訓衛勳,有的是方法,所以,衛嵐總是不會吃虧的,他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