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談判的結果,今汐在年二十九去給弟弟今小寶過生日,當天晚上就留宿今家,年三十大早,今茂開車把孩子給送還沈家。
臨走前,沈平川給今汐的書包裏裝了換洗的衣服和暖水杯,叮囑她:“別吃虧,把平時對付我那陣伶牙俐齒勁兒放出來,該罵就罵,該揮拳頭就揮拳頭,別一過去就慫得跟老鼠似的,任人擺佈。”
今汐還真是個“窩裏橫”的,也就只敢跟沈平川揮揮拳頭,換了別人,她可沒這膽子。
“其實我爸爸對我也蠻好。”
沈平川悶哼:“也就你稍稍長大些了他才對你好,小時候他搭理過你沒。”
今汐悶聲不語。
沈石山開車送她過去,沈平川也跟着,兩個男人都不太放心,今汐再三向他們保證,不會吃虧。
今家的大宅坐落在江邊的一處高檔江景別墅羣裏,修繕得氣派恢宏,家裏的傢俱一應是全實木,有型有款,極具暴發戶氣質。而相比之下,沈家則低調許多,以爲家裏人口少,住的是小區花園洋房公寓,論氣勢比不上今家的大別墅,不過對今汐來說,卻十分溫馨。
今茂和蔣姨將今汐接進了屋,壽星今小寶拿着變形金剛模型衝了出來:“今汐姐姐來了!小寶今天超開心!”
蔣姨拍了拍今小寶的背:“小寶,你招呼姐姐坐啊,姐姐是客人,你要有當主人家的樣子。”
“姐姐,坐!”今小寶給今汐端來了小板凳。
“謝謝小寶。”
今汐看了看這偌大的宅子,裝潢陳設基本上未變,還是她小時候記憶裏的模樣。
只是時過境遷,宅子換了主人,她反倒也成了客人。
今汐將禮物送給了今小寶,蔣姨禮貌地道了謝,讓家裏的僕人將禮物收回去。
今小寶拉着今汐的手:“姐姐,我有個vr遊戲室!爸爸特意幫我裝的,我帶你去看看!”
今汐跟着今小寶朝着二樓走去,今茂叫住他們:“要吃飯了,看什麼遊戲室。”
“哎呀,孩子們鬧着玩,你就讓他們去嘛。”蔣姨笑着說:“小汐難得回來一趟,今天就讓孩子們盡情地玩。”
今小寶牽着今汐上了樓。
vr遊戲室的確很大,裏面放着真人全身體感遊戲機,都是最高端前沿的遊戲設備。
今汐的注意力並不在遊戲機上,她環顧着整個遊戲房,這裏...是她小時候住過的房間,現在改造成了今小寶的遊戲室。
今小寶拉着今汐要一起打遊戲。
父親今茂心裏有愧,將小寶從遊戲房拎了出來,不客氣地說:“打什麼遊戲,吃飯了。”
蔣姨見今汐悶悶不樂,於是走過來解釋道:“汐汐,你別介意啊,你爸呢,是考慮到反正你也不在家裏了,房間空着也是浪費,這才改造成了小寶的遊戲室。”
這話明面上是安慰她,可實際上話裏句句可都帶着刀子呢,想讓她明白,她在這個家裏已經沒有任何位置了。
一整天,今汐臉色都不太好看,即便是笑,也是強擠出來的。
今茂聽沈石山說起過,她在沈家的時候可是個開心果,怎麼一回了自己家,就拘拘束束悶不吭聲了呢?
吃過了小壽星的壽宴飯,爺爺奶奶拿出了大紅包打發小壽星。
“祝願我們小寶,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長大。”
今茂見老人家發完了紅包,只有今小寶的,卻沒有今汐的,以爲二老是忘了,於是笑着提醒道:“爸媽,汐汐的壓歲錢呢?”
老人家輕輕咳嗽了一聲,沒有說話。
按照老人家的意思,只有家裏的男孩子才能拿壓歲錢,女孩子是沒有壓歲錢的。
蔣姨臉上展露了笑容,今茂顯然有些尷尬。
吃過飯以後,他將今汐悄悄拉到陽臺上,給她包了個大紅包,讓她趕緊揣好,別讓爺爺奶奶和蔣姨看見了。
紅包厚厚的,今汐稍稍估量也知道數額不少。
不過她是被沈家嬌慣着養大的,沈家秉持着“窮養兒子富養女”的原則,今汐日常零花錢是沈平川的三四倍還多,所以她眼裏倒也從沒有裝過錢。
既然是父親給的紅包,今汐也就收下了,卻沒有出現父親所期待的那種感動的表情。
她雲淡風輕地道了一聲謝。
父親嘆息一聲,對今汐道:“這些年,老爸是虧待你了。”
今汐從來沒有感覺到被虧待過,她所有缺失的感情,沈家的父親和兄長都給她補了回來,把她寵成了掌上的明珠。因此她對於這個親生父親,總表現得淡淡的。
晚上,今茂吩咐家裏的傭人,給今汐收拾出一間客房。
入睡前,沈平川給今汐發來了視頻聊天。
“哥。”
沈平川盤腿坐在沙發上,劈頭蓋臉一頓亂問——
“你是打地鋪還是睡閣樓?”
“有沒有讓你做家務?”
“你後媽有沒有暴揍你?”
今汐無奈道:“你當我是辛德瑞拉,還睡閣樓,想什麼呢?”
沈平川嫌棄地說:“辛德瑞拉好歹還有南瓜馬車和水晶鞋,你有什麼,一沒人要的小丫頭。”
今汐故意討好着說:“我有哥哥呀。”
沈平川聽到這話便高興了,關心地問:“飯吃飽了沒?”
今汐捂着肚子說:“蛋糕吃了好多,沒怎麼吃飯呢。”
“明天一大早我來接你。”
“好喲。”
沈平川一張大臉湊近了屏幕,挑挑眉:“小屁妹一天都沒見哥哥了,想不想哥哥呀。”
“想哦,我想你個龜兒子。”
“喝,老沈你快來聽聽,平時我說她罵人你還不信,這回親耳聽到了吧!罵我龜兒子呢哼,這不就罵你老王八嗎”
今汐:......
沈平川你媽的!
“來,老沈,給你寶貝閨女打個招呼。”
視頻畫面裏,沈石山坐在沙發邊,一邊看報紙,扶了扶眼鏡框:“汐汐,不要罵人,要淑女。”
今汐都要哭了,維持了這麼久的心機乖乖女的人設,崩了。
她心虛地說:“沈叔叔,木有罵人。”
她罵大豬頭呢。
沈石山:“想不想你沈叔叔啊。”
今汐:“想,可想了。”
沈石山欣慰地說:“汐汐,早點睡覺,明天還要守夜。”
“知道呢。”
某心機girl繼續裝乖。
沈平川的大臉再度充斥了整個屏幕,衝她做鬼臉:“小屁妹,說謊要吞一千根針喲,晚上還要做噩夢喲。”
沈石山白了他一眼:“行了,讓你妹妹睡覺。”
今汐嘻嘻一笑,心情好了不少。
沈平川拿着手機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壓低聲音問今汐:“跟你哥說實話,今天開不開心。”
今汐知道自己什麼都瞞不過沈平川,她搖了搖頭:“不太開心,想快些回家。”
沈平川不再嘻嘻哈哈,他的手指頭落到屏幕前,做出揉她的額頭的樣子:“明天一早哥哥來接你。”
“嗯。”
今汐掛掉了電話,平平展展地躺到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不知道爲什麼,竟還有些想念沈平川呢。
窗外時不時能聽見煙花爆竹聲,這是闔家團圓的日子,纔會格外地想念親人。
這裏早已經不是她的家了,爸爸也不再是她的爸爸。
今汐將小腦袋塞進被窩裏,想着小時候在家裏的無憂時光,心情有些低落。
半個小時後,她拿着暖水杯出了房間門,想接點熱水。
家裏人多已經休息了,今汐走到樓下,恍然間聽見後陽臺傳來蔣姨和僕人說話的聲音。
“把這個拿出去扔了,扔遠一些,別讓人看見。”
“可...這是小姐送給小少爺的生日禮物呀。”
“誰知道這些水彩顏料是不是劣質的化工原料,說不定有毒呢,指不定她就是故意送這些東西,快扔了吧。”
“不會的吧,小姐不會這樣做。”
“這丫頭平日裏不聲不響,誰知道肚子裏有什麼壞主意,我可不能用小寶冒險,讓你扔就扔了,哪那麼多廢話。”
......
僕人剛走出後院,迎面撞上今汐,嚇了一跳:“小姐。”
蔣姨聞言,驚了驚,跟着走出來,臉上掛了一絲尷尬的笑意:“汐汐啊,這個...”
今汐面無表情地接過了僕人手裏的水彩塗鴉:“這個是植物原料,沒毒,蔣姨不喜歡也別扔了,還給我就是,這是我朋友費了心血親手畫出來的。”
她抽出畫板,看着上面流暢的翻覆的卡通線條畫,捧在懷中宛若珍寶。
她不能忍受薄延的畫被人當成垃圾,隨意丟棄在路邊。
“汐汐,蔣姨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今汐擡頭望向她:“你覺得我會對小孩子用這樣惡劣的手段嗎?”
蔣姨自知理虧,咳嗽了一聲,輕聲道:“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嫉妒弟弟。”
今汐心裏窩了天大的火氣,轉身跑回房間。好心當成驢肝,她越想越氣,收拾了自己的揹包,下了樓。
“這麼晚了,小姐去哪裏啊。”僕人追上來想拉她,今汐用力甩開了她的手。
“我回自己的家。”
“要走就讓她走,本來也不是她的家。”蔣姨見她是鐵了心要走,索性也就不再攔她。
僕人擔憂道:“夫人,會不會有事啊?”
蔣姨抱着手臂冷冷道:“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丟了不成。”
今汐一路小跑,跑出了別墅區。
大街上燈火霓虹,道旁樹上掛着明亮的彩燈和紅紅的燈籠,非常熱鬧。
今汐緊緊抱着手中的畫板,心疼極了。
今天在家裏所受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頭,她難受至極,忍不住抹了兩把眼淚。
這個時間了,周圍街景陌生,今汐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她抱着畫蹲在路邊,用毛衣的袖子給自己擦了擦眼淚,然後摸出手機,第一反應是給沈平川打電話。
打開通訊錄,首頁的第一個通訊號碼,是薄延。
今汐手指頭頓了很久,終於按了下去。
晚上十一點,秉持着“早睡早起養好腎,一夜七次戰無不勝”的民科精神,薄延已經夢了周公。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他懶洋洋從被窩裏伸出手,摸過牀頭的手機,也沒細看是誰,憋着重重的鼻音道:“你薄爺睡覺了,有事明天說。”
電話那端,很久都沒有人說話,卻又有喧鬧的背景雜音。
緊接着,他聽到一聲輕微的抽氣。
薄延睡意全無,睜開眼睛,不確定地問:“是...屁汐?”
電話那端傳來一聲輕輕的“嗯”。
薄延聽着她聲音似乎不太對勁,立刻坐起身來,拉長了調子開玩笑,想讓她放鬆下來:“誰欺負我閨女了,告訴爸爸,收拾他去。”
卻不成想,聽到這句話今汐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不知爲什麼便委屈了。
聽着電話裏女孩顫慄的哭腔,薄延的心猛地抽了抽,從牀上翻身而起,扯了外套便匆匆出了門——
“你在哪裏?”
今汐望了望周圍陌生的街景:“我...不知道。”
“發個定位,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