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簡寶華因為瘧病之事,讀了許多的醫書,卻從未踏足過太醫署。
如今站在門口,尚未入內就嗅到內裡略帶著苦澀的味道。
踏入到太醫署裡,有人在分揀藥材,有人在搗藥。太醫署因為忙碌的人顯得有些擁擠和狹小。
“張大人。”有童子上前迎著,見著張御醫身邊的簡寶華,眸色流露出好奇來。
張御醫對著醫童點點頭。
“這位姑娘就是看出了和妃娘娘傷勢不妥的人?”說話的是個矮胖的,見著簡寶華對他行禮,他點頭後問張御醫說道,“傷勢如何?”
張御醫說了脈象與面色之後,那人冷笑一聲丟下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個姓鄒的靠不住。在宮裡頭數著過日子,就想著出宮,又沒見過什麼場面,出了簍子了吧。一再問了,和妃娘娘的傷口有沒有什麼狀況,她都報喜不報憂。”
矮胖的太醫說一句便冷笑一句,“如果要是早先說了,事情都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可真會辦事,連累的所有人……”
張御醫苦笑一聲,“善蘊說的是,事已至此,和妃娘娘的狀況不大好,新做一些麻沸散,就給娘娘動刀罷。”對著簡寶華說道,“這位是吉大夫,他的醫術高明。”又對著吉善蘊說道,“這位是簡姑娘,娘娘的傷口今後還要靠這位姑娘了。”
吉善蘊被張御醫的話嚇了一跳,“你在說笑?”
張御醫搖了搖頭。
吉善蘊在張御醫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他在看,聽此言之後,面色一下子就難看了下來,目光落在簡寶華的身上,“小姑娘。”
“我姓簡。”
吉善蘊冷笑著說道,“我管你姓什麼!”
他逼近一步,簡寶華可見著唾液飛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和妃娘娘確實是在恩寵的時候,但你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命去得和妃娘娘的青眼!”
簡寶華並沒有生氣,溫聲說道:“吉大人,我是可以的。”
“你可以什麼?”
“我可以給和妃娘娘動刀子,我是有把握不出錯的。”
吉善蘊幾乎要跳腳,“那個姓鄒的女醫你也看到了,當時我和鴻飛來來回回問了很多次,鴻飛也給和妃娘娘仔細診過脈,特地用了祛風清火的藥,還不是出了事。你以為你是什麼?小姑娘,我瞧你的骨齡最多也就是十四歲,你有什麼本事能夠保證不出錯?”
張御醫知道吉善蘊是個暴性子,但是聽到他這般在沒有摒退人就沖著簡寶華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讓其他人散了,才看向簡寶華與吉善蘊。
陽光透過琉璃窗斜斜攏入,一地金色的光華懸著浮沉的塵埃,它們空中的浮沉上下,分明在光柱之中翻騰著,又給人靜謐安逸之感。
張御醫看得出簡家姑娘的出身應當是很好的,她聰慧而又不失溫柔,只是為什麼就攪合入了這一場的渾水。
想到了這裡,張御醫也忍不住開口,“小姑娘,你恐怕不知道,和妃娘娘的傷口剖開了之後,你受不住的。”
“傷口裡面腐臭了罷。”
簡寶華的話說出之後,張御醫一愣,看著眼前的少女眸色平靜,“湊得近了,可以嗅得到味道,那一處的傷口隆起半寸高。讓我想想,用了麻藥之後,如果尋不准地方,會有鮮血立即湧出,如果僥倖尋對了地方,只怕刀插·入到肌理之中,什麼都看不到,但是用刀與鑷子去扯傷口,就會看到豆腐渣一般的膿液,用手微微一擠,膿液就會爭前恐後的湧出。”
她的聲音是說不出的平靜,描述的畫面卻讓人作嘔,仿佛親眼見到了剖開傷口後的模樣。
在場要是有其他的女子,恐怕吐出來的都有。
無論是張御醫還是吉善蘊都沒有吐,面色越發嚴肅。
“你知道?”吉善蘊聽到簡寶華的話,不復剛剛的暴怒。
“是。”簡寶華微微頷首,“雖然沒有在人身上動過刀子,我是給小狗處理過這般的傷口的。”簡寶華沒有說的是,當時那狗兒的傷口比如今的楊蓉要噁心百倍,那時候的傷口上還有蠕動的蛆蟲。和妃娘娘的傷口再糟糕,表面上是乾乾淨淨的。
“先前的那位鄒女醫恐怕也隱隱察覺出了不妥,但心中是有僥倖的心理,所以她用了許多的三七,想要讓傷口儘快消腫,然而並不能。”聽到了三七兩字,吉善蘊面上浮現冷笑。
“……鄒女醫應當已經是太醫署裡頭的佼佼者,若是她都不成,還能有誰?宮裡頭的女醫並不多,平日裡大都是給貴人看婦科的,哪裡有什麼動手的時候。”
“如果有充足的時候,兩位自然是可以好好去尋找靠得住的女大夫,如今和妃娘娘的身子等得了那麼久嗎?”
簡寶華每說一句,張御醫的背就彎一分,等到說完之後,整個人蜷曲地像是繃得緊緊地蝦。
吉善蘊看了一眼張御醫,“就是她了。”
張御醫歎了一口氣,身子重新挺地直,他那雙飽經世事的眼對上簡寶華那雙澄澈的眸子,“也只能是你了。”
吉善蘊此時反而笑了,“沒那麼糟糕,給狗動刀子和人是有不同的。”看了一眼簡寶華,“不過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只要有膽子剖開傷口,處理傷口我和老張細細對你說就是了。”
簡寶華看了一眼吉善蘊,她知道宮裡頭醫術最好的並不是剛剛被叫去的張御醫,而是眼前的人,最終點了點頭。
明月高懸,簡寶華才結束這半天的課業。
和妃娘娘的傷口只怕有些深,太醫署更重一些的麻沸散做得有些早,如今是要新制的。
張御醫親自做麻沸散,就讓年輕一些的吉善蘊來教導簡寶華。
吉善蘊原本只想要教簡寶華一些應急的止血法子,還有相應的穴位。
誰知道教了簡寶華之後,才發現這位世家出身的嬌嬌小姐是有些天分的。
看過的醫書多,只是少了些上手的經驗,記憶力極佳,頭腦聰慧,同時還觀察入微,辨證的時候,說一個病症,往往會細細推敲,發散出相似的病因,說出不同的病對應不同的人應當如何用藥。
這一發現讓吉善蘊欣喜若狂,越是教導簡寶華越是感慨,“可惜可惜,你本應當是天生拿金針的。”
吉善蘊可惜的是這個世道。
輕視大夫,輕視女子,女大夫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也因為這個原因,簡寶華只怕半生都是紙上談兵,今後也少有給人看診的機會。
不過就算是這樣,吉善蘊也把自己半生所得都傾倒在簡寶華的身上。
遇上這樣天生的大夫,光是教習她,便心中滿足。
教習醫術本就晦澀,吉善蘊一股腦又教了簡寶華很多。
簡寶華聽得認真,大半天的時間都繃住了心神。
等到月明星稀,回到暫住的太醫署女醫廂房的時候,簡寶華頭腦都有些昏昏沉沉。
她沒有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側的頌秋不見了蹤影。
忽的一隻手攬住她的腰身,簡寶華頭腦陡然一清,所有的渾渾噩噩都一掃而空。
吱呀一聲,房門被合攏,她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人的手臂與擁抱她十分熟悉。端午那一日,他在人群之中護了她許久,她嗅得出屬於他的氣息。
放鬆了心神,伸手拽住他的衣衫,簡寶華把頭埋入到他的胸懷之中,聲音也帶著放鬆的倦意,“你怎麼來了?”說完後用手掩口,打了一個哈欠。
“我有些放心不下,就來看看你。”趙淮之的手撫著她的髮絲,自從聽到她留在宮裡頭,過兩日就要給和妃娘娘動刀子,他就坐立難安,讓人打聽了簡寶華的去處,就在這裡等她。
頌秋讓手下安置好,摟著他心尖尖上的人,嗅著她髮絲的清香,心中空缺了的一小塊兒地方終於滿足。
“這也太危險了。”簡寶華抬起頭,眼底是不贊同,“這是宮裡頭。”
“我知道。”趙淮之點點頭,“不過這裡是太醫署,倒也還好。”他看著簡寶華的眼,烏壓壓的房裡頭,只有窗外攏入的月華,從這裡只瞧得清她的面,瞧不清她的衣衫。她的眸子亮著,像是兩丸清水中的黑水銀。
她在關心他,趙淮之的胸膛之中有絲絲縷縷的情緒溢出,在他的心中翻騰著,聲音溫柔如月光下的潺潺溪流,“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我的手還沒有伸那麼長,你放心。”
他在宮中的人馬只是蟄伏著,因為簡寶華要插手和妃的事,他才露了冰山一角。
簡寶華並沒有說話,前世的教訓告訴她最深的道理便是,就算是對那個位置沒有野心,也要保留自己的人馬,保留自己的底牌。
她對趙淮之彎了彎唇,輕輕應下一聲,“嗯。”
趙淮之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他知道她的唇瓣有多柔軟,許是比天邊的雲都還要軟,她的唇形姣好,總是含笑微微翹起,裡頭的津液似花之芬芳。
那一日只是她的唇覆在他的唇上,如今他有些想要親吻她。
只是又有些忐忑,抱著她也就罷了,若是他流露出想要更進一步的親近的意味,會不會嚇到她。
他的呼吸急了些,想著含著她的唇,下身也起了變化。
在黑暗之中,簡寶華的眼瞪大了,白淨的面容上暈染上了紅。有些不自在地開口,“放開我罷。”
他並沒有鬆開她,雙臂環著她纖細的腰身,下頜擱在她的肩頸出,挺直的鼻尖因為他摩擦的動作蹭在她的脖頸,鼻腔溢出的溫熱鼻息噴在上面。
感受到趙淮之的鼻息,簡寶華的身子一瞬僵直,從背部的脊樑骨裡頭有酥酥麻麻的癢意,如同閃電般周身的汗毛都聳立了起來,簡寶華抓著趙淮之衣襟的手無措地用著力,想要低頭,就被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頜。
這般被強迫地抬起了頭,纖濃的長睫無助地扇動著,像是瀕死的蝶。空氣仿佛變得凝固粘稠,苦澀的藥香之中帶著旖旎的曖昧。
簡寶華的眼睜大,見著他低頭含住她的唇瓣。
趙淮之吮著自己的唇,溫柔碾著,一點點用力讓簡寶華的呼吸難免急促,腦子裡也是空白一片。
雙臂緊緊禁錮她的腰身,她逃不開也避不開,好似被他這樣一吮吸吸取了全部的力量,她腿腳發軟,被吻得身上又似火燒起,被吻得失去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