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寶華從大雄寶殿走出,就被佛香迷了眼,大雄寶殿外佇立著的香爐,裡面插滿了香。浩然寺的香火鼎盛,京郊外還有青雲寺、掩月庵等等,都不及浩然寺的香火旺盛。浩然寺裡在春秋入住的最多的便是進京趕考的學子,寺廟主持心善,凡是進京趕考的學子,寺廟都敞開門歡迎。
整個大樑,最好的書院是在京都的,但其他各地也都分立了官學與私學,最終得了頭名的,自然也有外地的學子,那得了頭籌的,只消有一兩個住在浩然寺,便會對浩然寺報之以善意,更何況進京趕考的學子眾多,不說是頭籌,也總有在紅榜上得了名的。如此以來,浩然寺在學子當中,也有了鼎盛的名聲。
簡寶華從大雄寶殿的側方信步往後行著,原處可見著隱約可見的廂房眾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為浩然寺廣納學子,這淫僧案的犯事人也曾是個學子了。
除了香客之外,簡寶華便也見到了些許步履或是匆匆或是從容的青衫學子,簡寶華不遠處恰巧有一位男子打扮的女香客,明眸皓齒,生得貌美。她雖然扮作的是男子打扮,只是容顏帶著雌雄莫辯的豔麗,一席男裝讓她與時下女子多了英氣勃勃的美,惹得一位青衫學子頻頻看來。浩然寺裡的小沙彌兀自拿著掃帚掃地,只把那貌美的女香客當做尋常香客。
淫僧案的由頭就是如此,浩然寺對院內的和尚約束眾多,往來的學子只是賓客,諸多的學子來去匆匆,若是在這佛門聖地生了是非。
簡寶華心中還在感慨,就見著她往後排的廂房去了。
心中一凜,想到了淫僧案,莫不是這是當事人?就小跑跟著那香客。
“小姐!”染春見著簡寶華的動作,有些著急。
簡寶華低聲說道:“我們跟上去。”
那位女香客的身子高挑,行走時候腳下生風,簡寶華人矮腿短,這個時候的她也沒有晨練的習慣,跟著女香客的步伐讓她的臉漲得發紅,額頭上也佈滿了細密的汗水,一顆心砰砰直跳,拼命屏住呼吸,不讓女香客發現她在跟著她。幸好那女香客也不曾回頭,只是行得越來越偏,繞過了一排排的後廂房,竟是要出浩然寺的側門。
簡寶華猛地停下步子,浩然寺的後院連著的是一大片的竹林,罕有人至。此時除了如擂的心跳,便是竹海被風吹過的沙沙竹濤聲。
“不跟了,小丫頭?”那人開口。
簡寶華的眼都瞪圓了,她所以為的女香客分明是男兒身,他的聲音低沉,此時轉過身子,含笑看著自己。
染春也以為對方是個女香客,現在聽到她的聲音,分明是個男子,心中警惕起來,半個身子擋在簡寶華的面前,而那人見到染春的動作挑挑眉。“你家小姐要跟著我,你這做丫頭的不勸一番,是你家小姐做錯在先,還不許我教訓她?”
說完之後,簡寶華他動作極快上千,自己的衣襟被男子揪住,整個人被他抗了起來。“真重。”他嫌棄地皺皺眉。
“小姐!”染春連忙上前,想要救下簡寶華。
簡寶華被人扛起,整個人懸空著,男子生的精瘦,肩胛的骨頭頂著她的胃,隨著他的奔跑,簡寶華原本紅潤的面色漸漸白了起來,整個人不舒服極了,染春在男子的身後跟著,男子奔跑的速度很快,染春生怕弄丟了簡寶華,拼了命跟著跑。
“放我下來。”簡寶華虛弱的聲音被竹濤聲掩住,或許男子故意聽不到。
哇的一聲,簡寶華嘔了一聲。
男子的身子一僵,唯恐避之不及,便把簡寶華丟了出去。
簡寶華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就飛了出去。電光火石之間,按照前世所學自救的法子,墜落時候最要緊的是護住頭和頸椎,身子蜷縮著,雙手護住頭,跌到地上,她發出嘶的一聲,牙關一咬,她的世界天旋地轉。
“小姐。”染春趕了過來,跪在簡寶華的面前,“沒事吧。”
“讓你去弄點酒,你竟是帶了一個人回來。”熟悉的聲音響起。
簡寶華不顧著身上的難受,抬起頭,她的鼻子有些發疼,她的胳膊碰著了鼻子,淚眼朦朧中她果然遇上了她此行想要見的人,趙淮之,還有仝宸舟。
“誰家的小丫頭?”另一個聲音響起,“淮之,你認識?”
簡寶華暫態間心中安定,那聲音的主人就是仝宸舟。趙淮之走到簡寶華的面前,繡著祥雲紋的黑靴停駐在簡寶華的面前,逆著光簡寶華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很快她就看清楚了。因為趙淮之蹲下了身子,拿出手給她擦去了淚水,“小丫頭,摔疼了沒有?”
隔著手帕,也能夠感受到他手的溫度,簡寶華說道:“讓我緩緩。”
扛著簡寶華的那人也走了過來,“誰家小丫頭?”
“告老的齊御史家的,他的外孫女。”趙淮之說道。
“你怎麼認識的?”
“還不是若苒那丫頭,她認識的朋友。”趙淮之頓了頓,似笑非笑看著好友左楠玉,“若是她和若苒那丫頭說了,你就等著她替小丫頭出氣。”說完之後不去管左楠玉,“哪兒疼?”
“就是手擦著了。”簡寶華說道,拉起了袖子,果見著一塊兒擦傷。
女童的手臂如同嫩生生的藕節,膚質白皙細膩,偏生那斜斜的幾道擦傷破壞了美感。“沒摔著骨頭?”
“沒有。”簡寶華對著染春伸出手。染春的手還沒有碰觸到簡寶華的指尖,另一隻大手就攥住了簡寶華的手。簡寶華只覺得手中一暖,手被整個攥住,拉著她的是趙淮之。
簡寶華抬頭看著趙淮之,他又伸出一隻手,同時也放開握住她的手,兩手掐在她的肋處,把她輕巧地放在地上,並伸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腿上活動一下。”
簡寶華知道他是在判斷她有沒有受傷依言活動,趙淮之放下心來,她沒有摔著。
染春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你不會去同若苒那丫頭告狀罷。”左楠玉說道,“是你先要跟著我,差點吐在我身上,我才把你丟下。”
簡寶華不問反答,“我看書院的學子都在護城河邊,你們怎麼在浩然寺。”長睫顫著,對著左楠玉露出一個狡黠笑容,“要不要同苒兒說,我得想想。你叫什麼?”
趙淮之清了清嗓子,“寶丫頭。”
“世子哥哥。”簡寶華知道他們是來看趙淮之的未婚妻,她只有得到這個消息,才能夠參合到這樁事裡來,剛剛左楠玉摔了她,有錯在先,見左楠玉的樣子,又是個心直口快的,她便想要從左楠玉下手,“我同他說話呢。”
趙淮之對簡寶華的第一印象是不錯的,他見過她安安靜靜的模樣,說話穩重如同小大人似的,見過她落淚,聽得出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這會兒見著簡寶華難得孩子氣為難左楠玉,心中覺得有些好笑,便不再開口。
左楠玉見著仝宸舟不說話,趙淮之只是淺淺笑著,聽到簡寶華說道:“若是你不說,我就同苒兒說,她定然知道你是誰,也會替我做主的,我可是她認下的姐姐。”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真是扛了一個祖宗過來,自討苦吃。”左楠玉無法,只得說了自己姓左。
“左楠玉。”簡寶華說道。
“你知道?”左楠玉一愣,“小丫頭不簡單,難道哥哥我的名字大到小丫頭也聽過。”
現在的左楠玉當然是不揚名的,簡寶華看著左楠玉,眼前的人生得雌雄莫辯,兵部尚書之子豔麗無雙,在前世的過後三年,京都裡頭是出了名的。他是兵部尚書的嫡子,兵部尚書左鶴是個五大粗的漢子,娶了美嬌娘,誰知道生下的左楠玉像極了妻子,瘦瘦弱弱,眉眼如畫般精緻。而後左楠玉還有個妹妹,一個姑娘家偏生長得像是父親,左楠玉氣不過,去揍那人,誰知道反而被人輕薄,更被那人揚言,寧願娶左楠玉也不願娶左楠玉的妹妹左秀蓉。故而左楠玉的名聲,在這一次之後揚了名。
簡寶華笑道,“我什麼不知道呢?所以你們為什麼到竹林裡?”見著左楠玉左顧右盼,“休想騙我,我不僅知道你,也知道這位。”她的手指一指,指向的不是別人,正是仝宸舟。
“哦,那你說說看他是誰?”
“大理寺卿仝仲書家的。仝宸舟。”簡寶華說道,“我說的可對?”
左楠玉一愣,“你見過這小丫頭。”
趙淮之是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五官英俊而不含一絲女氣,左楠玉的五官精緻,少年的他有著雌雄未辨的美,而這三人中,最不打眼的就是仝宸舟,性子也沉默,丟到人群之中,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到了湖水裡,尋不到他的痕跡,霎時間就把他的容貌忘得乾淨。
仝宸舟搖搖頭,“不曾。”
簡寶華甜甜一笑,“我對仝大人敬仰的很。”
簡寶華笑得太甜,她本就生得好,笑起來的時候,彎彎的眸子如同盛了一泓春水,瀲灩如波蕩漾開來。趙淮之見著她笑得甜,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面頰。
簡寶華皺著眉頭。
趙淮之見著她不再對著仝宸舟那般笑,心裡頭舒坦了不少,“小丫頭,你面前的是又不是仝大人,笑得這般諂媚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