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線索,並不代表馬上可以順藤摸瓜。
簡瑤問薄靳言:“我找個機會探探麥晨?”他們現在不代表警方,自然不能直接審問。
薄靳言卻盯著門口,手指非常輕快的在老板桌上敲出幾聲脆響。片刻後,手指一收,說:“不需要。叫他進來,直接問。”
簡瑤狐疑的望著他——昨天他還說要掩飾身份,兩人還裝模作樣一起開會出差。
“那我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以為我是白癡嗎?”
他這麼說,倒叫簡瑤心神一凜。兩人朝夕相處久了,她差點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心理學專家,盤問套話,應該是他最擅長的事。
那就拭目以待。
麥晨走進來的時候,神色略有一絲忐忑。
薄靳言微擡下巴:“坐。”
麥晨依言在他對面坐下:“薄總,您找我有什麼事?”
“技術部剛剛告訴我,他們在上個月死掉的助理電腦裏,恢復了一部分數據,其中包括一些日記。”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說,“在她自殺當晚,你去過她的房間,向她表白。”
麥晨的表情瞬間凝滯,沒說話。
“你向警方隱瞞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我不得不懷疑你的誠信。”薄靳言的聲音雲淡風輕,但那淡漠的目光,反而帶給人無形的威懾力。
麥晨臉色又紅又白,低著頭,一動不動坐著。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簡瑤正全神貫註的註視著他倆,忽見薄靳言擡眸,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這目光什麼意思?有點深沈,但並不傲慢。
她還楞著神,就見薄靳言輕輕的眨了一下右眼。
他本就長得清俊,眉眼修長,這一眨,倒顯出幾分平時沒有的輕佻漂亮。
但簡瑤有些無語——這必然是在向她暗示。可他還真是我行我素,誰知道他這一眨眼什麼意思?她跟他沒有那麼默契好不好?
於是簡瑤決定按自己的理解來。
她起身,先去倒了杯水,給麥晨端過去。
麥晨:“……謝謝。”
簡瑤擡頭看著薄靳言:“薄總,我能跟麥晨說兩句嗎?”
薄靳言神色依舊疏淡,低低“嗯”了一聲。簡瑤也不知道“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的理解,是否符合他的本意。不過管他的。
她站在麥晨身旁,柔聲說:“你不要緊張,我想薄總也是為了整個部門好。我家人也是警察,給假口供的罪責可大可小。我建議你先把情況跟薄總講清楚,大家一起解決。”
麥晨的臉色更紅了,擡頭看著他們,目光卻透著掩飾不了的悲傷。
“對不起,薄總。我那天的確去找過婉薇。可我沒想到,她會自殺。”他清了清喉嚨,“公司制度不允許同事談戀愛,一經發現立刻開除,所以我沒有說。”
薄靳言挑眉看向簡瑤。
簡瑤點頭,的確有這樣的規定。
不過薄靳言當然沒看過公司制度這種東西。
薄靳言:“把那天的經過說一遍。”
麥晨的眼眶發紅,講話也帶了鼻音,略顯失神的答道:“那天忙完手頭的事,我一時沖動,就去了她住的別墅屋……”
“幾點?”薄靳言打斷他。
“大概00:10,因為很晚了,我出門看了一下表。她房間燈開著,所以我才去找她。”
“然後呢?”簡瑤語調柔和的問。
麥晨深吸一口氣,快速的說:“然後我就跟她說,喜歡她,想讓她做我女朋友。她說要考慮,我就回去睡覺,直到第二天早上。”
薄靳言:“離開是幾點?”
“12點半左右。”
“當時沒發現她情緒有什麼異樣嗎?”簡瑤問。
麥晨臉上泛起苦澀的笑:“當時我太緊張了,根本沒註意。”
薄靳言:“你們那晚都說了什麼?”
麥晨卻沈默片刻,說:“就是那些話,沒說別的。”
簡瑤盯著他有些僵硬的側臉——他不願意提及。
是另有隱情?還僅僅只是不想再提起傷心事?太嚴厲細致的逼問,肯定會讓麥晨察覺不對勁。怎麼辦?
就在這時,聽到薄靳言開口:“簡瑤,你去把王婉薇的日記整理一下,待會兒交給警方。”
簡瑤:“好的。”他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
麥晨卻猛的擡頭:“我能……看看她的日記嗎?”
以前簡瑤以為,警察審訊大多是暴風驟雨般的逼問,給受訊人心理壓力。現在倒發覺,薄靳言不用多說什麼廢話,就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譬如此刻,麥晨看著一頁頁的日記,已經淚流滿面,極為動情。
警方審訊,最重要的就是攻克受訊人的心理防線。現在已經做到了。
可見薄靳言查案時,還蠻有心眼蠻細致的,不像平時那麼目空一切。
按照薄靳言示意,簡瑤只給麥晨看了暗戀階段的日誌。
看到最後,麥晨擡手擋住臉,偌大辦公室裏,只有年輕男孩滯澀的抽泣聲。
簡瑤坐在他身旁,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別難過。”麥晨的情緒幾近失控,轉身抱住了她。
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簡瑤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繼續輕聲安慰。卻突然聽到身後一道涼涼的聲音說:“你沒長骨頭嗎?把手松開。”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簡瑤和麥晨都吃了一驚,倏的分開。
簡瑤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目光清冽神色淡漠的望著她,仿佛剛才的舉動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他這是……什麼反應啊?
依然因為吸毒傳染病的論斷,所以保護她這個革命戰友?但麥晨應該沒有牽扯其中,這從王婉薇的日記看得出來。
簡瑤的感覺,忽然有點微妙。
然而不等她細想,薄靳言的目光已經移到麥晨身上。
“那天她也穿著一條藍裙子,原來她經常穿藍色,是這個原因……我記得她那時候沒化妝,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環,披著頭發,但是很漂亮。當時她的眼睛有點紅,跟我說是被風吹的,所以我沒有多看。
……我跟她表白之後,她說要考慮。我說,那我過一個小時給你打電話。可是……我回自己的別墅屋後,因為那天太累了,我洗了個澡,想瞇一會兒,結果……睡著了,忘了給她電話……第二天才知道……
是不是因為我的失約,促使她更加下定決心自殺?所以我更加沒臉提這件事。”
麥晨說到這裏,臉上再次泛起苦澀至極的笑意。
薄靳言卻又問道、:“你向她表白的事,部門都有誰知道?”
“都知道。”麥晨低聲說,“那天早上發現她的屍體,我的情緒有點失控,大家都看在眼裏。只是都替我瞞著。經理也沒有怪我。”
簡瑤叮囑麥晨此事保密,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是董事長的意思,也是對死者的尊重。麥晨連連點頭。
他走出薄靳言辦公室,回到座位坐下,離他最近的老周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沒事吧?”
誰都能看到他的紅眼圈。
麥晨不好意思的笑笑:“沒事。薄總看到我的一份工作文檔,很不滿意。狠狠批評了一頓。”立刻起身去洗手間洗臉了。
簡瑤隔著玻璃,望著外間眾人,心中唏噓——如果麥晨如約打去電話,王婉薇是不是會珍惜生命,已經不得而知。
她轉頭看著薄靳言。
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感覺,他淡淡的問:“你替他惋惜?”
“有點。錯失的愛情,才是最叫人追悔終生的。”
他的神色頗為不屑:“有必要嗎?我看過一則報道——一對情侶結婚前夕,男的吃燒烤,被鐵簽子戳破喉嚨死了。”
簡瑤:“……”
好吧,心裏那點感傷,成功被他說的煙消雲散。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感嘆。”薄靳言說,“反倒是應該譴責,正因為他的怯懦和愧疚,使得有關王婉薇死的真相被掩蓋。”
簡瑤一怔,就聽他說:“給尹姿淇打電話,通知她,這個案子我們不能辦下去了。”
“為什麼?”
薄靳言調整了一下坐姿,確保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裏,朝她微微一笑:“因為這是一宗謀殺。我必須通知警方立案調查,不能照她的意願潛伏下去了——太棒了。”
簡瑤很是震驚,她心頭隱隱冒出一些可能的猜測,但又不甚清晰。
“為什麼是謀殺?你昨天還說,遺書是她自己寫的。”
“我的確說過遺書是她寫的,但從沒說過她是自殺。”薄靳言的笑意越發明朗,“你沒看到嗎?現在可是滿滿的破綻啊,都在告訴我們這是一宗謀殺案。兇手,就在你這些可愛的同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