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警局大樓的頂層是員工食堂。
正值中午,人聲鼎沸,飯菜飄香。
簡瑤打好兩份飯,一份用飯盒裝好,另一份直接用盤子盛著,轉身剛要找座位,就聽到有人喊:“簡瑤,這邊。”
她擡頭一看,是刑警隊的幾個人。笑著走過去,跟他們坐在一起。
美女在側,荷爾蒙過剩的年輕男人們,聊興總是會熱烈些。
他們也不聊之前哪哪區的兇案了,話題開始圍著簡瑤打轉。
“薄教授又沒上來吃飯?”一個人問。 簡瑤點頭:“他一忙起來就顧不上。”:
另一個刑警笑著說:“有簡瑤這麼個好弟子,薄教授哪用操心這些事。”, 大家都說是,簡瑤微笑:“我不是他的學生,只是助手。”
到警局報到這麼久了,還有人以為她是薄靳言帶的研究生。每當這時,她總是不厭其煩的糾正。
當然必須糾正——她才不要被人誤認為“教授”和“女學生”的關系。
那樣的話……以後怎麼辦? 吃完飯,一行人走回辦公室。
快到犯罪心理研究室門口時,一個年輕刑警放慢腳步,跟簡瑤走在最後。
“小簡,明天《星河戰艦》上映,我打算去看。有沒有興趣?”他問。
簡瑤看他一眼,笑笑:“哦,我明天有事,去不了啊。”
男人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但沒說什麼,只笑著說下次有機會再去,就走了。
簡瑤推開門,就見薄靳言坐在桌前,面前堆著小山似的資料,他正在翻看——跟她離開時一樣。
這段日子沒有案件,薄靳言一直帶她忙案頭工作——建立中國的犯罪心理數據庫。
具體的說,就是走訪曾經每一個變態連環殺手的家庭,了解他們的生平;跑遍B市周邊的監獄,跟一些特大兇殺案的罪犯“聊天”。
這工作雖不像破案那麼緊張刺激,但也絕不輕松。大半個月下來,簡瑤幾乎忙個半死,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他話基本沒跟薄靳言說過幾句。 雖然這項工作也很有意義,她很投入很用心。但難免也有點怨念——這家夥心裏只有工作,什麼時候才會有其他事啊!
聽到她的動靜,薄靳言頭也不擡,嗓音低沈:“Hi,犯罪心理之花。” 自從她正式來警局上班,就有人議論她是“警花”,尤其是隔壁鄰居刑警隊,似乎背地裏都這麼叫她。其實簡瑤在大學裏,連“系花”都算不上。不過警局女性資源匱乏,這項殊榮就落在她頭上。 薄靳言不知怎麼知道了,結果到他這裏,就成了這麼奇奇怪怪個名字——犯罪心理之花?
簡瑤也不在意,把飯盒放到他面前:“吃吧。” “嗯。” 答應了,人卻不動。簡瑤已經習慣了,伸手將他面前的資料強行搬走。薄靳言這才微蹙眉頭,擡頭望著她。 簡瑤:“馬上吃飯。”他的思緒似乎還在神遊,目光緩緩從她臉上移回電腦屏幕,不過手還是打開飯盒,拿起筷子,邊看資料邊吃。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吃飯的樣子,又有點好笑。那麼高大筆挺、西裝革履的男人,這種時候,卻像個孩子。 他吃了一會兒,忽然問:“城西監獄那幾個死刑犯的訪談記錄整理好了嗎?” “好了,剛發給你。”
“嗯。”他沒再問了。
但也許是這一分神,他終於低頭看了看飯盒裏的東西,修長的眉頓時擰了起來:“你在哪裏買的?怎麼會這麼難吃?”
簡瑤探頭一看,飯盒都被吃空了一大半,他才發覺難吃? 或者應該說,他終於發現了。
這家夥吃早餐都要在精致的粵菜小館子,警局食堂的飯菜,怎麼會合他胃口?
簡瑤微笑陳述客觀事實:“這種飯菜,你已經吃了好幾天了,自己沒發現而已。
味道是差點,但是營養幹凈。快吃。” 薄靳言冷哼一聲,但還是盯著屏幕,繼續吃了起來。
簡瑤上了一會兒網,頁面又彈出剛剛那刑警提到《星河戰艦》的消息。
她心念一動,語氣很若無其事的問:“對了,明天要不要去看電影,新上映的科幻片?”
薄靳言已經吃完了飯,起身走到屋內洗手臺,洗了把臉,轉身微微一笑:“不去。”
簡瑤心中閃過失落,他卻已經走到她桌旁,頎長的身子斜靠著,抄手低頭看著她,清雋的眉目間笑意很是溫柔:“這個周末,我已經為我們安排了更有趣的事。”
簡瑤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那是什麼?”薄靳言:“去鄭州監獄,那裏有幾個非常有意思的殺人犯。”
簡瑤默了一瞬,放下茶杯,盯著電腦屏幕,不看他:“我不去。明天是周六,我要休息。”罪犯調查是長期工作,根本就不急在一時,下周去有什麼差別?
但薄靳言似乎有點意外,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盯著她沒出聲。
“你有情緒。”他了然的說。. 簡瑤能怎麼說?周末我只想跟你兩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看看電影,說說話? 她幹脆扭過頭,不理他。
薄靳言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就冷著臉,走回座位。 一下午無話。 簡瑤一開始心裏還有點煩躁,工作了一陣,倒把這事兒忘了。只是偶爾擡頭,會看到對面的他,俊逸而安靜,似乎工作得極為專註。 快下班的時候,卻有人來敲門。
是辦公室的文員,遞了封快遞給她:“簡瑤,你的。”
簡瑤道了謝,奇怪的接過來一看,微怔。 發件人是XX票務公司,還印著“加急”的章。她坐下拆開,是兩張電影票,《星河戰艦》的,而且還是粉紅色的情侶包廂套票。 簡瑤把票又裝回去,拿著快遞,起身往門口走。
薄靳言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幹什麼?” 簡瑤轉頭望著他:“隔壁的小陳訂了電影票給我,我去找一下他。”她想,小陳本來打算找她看電影,很可能是填收票地址時,錯填成她的了。 薄靳言已經停下手頭工作,長腿交疊坐在椅子裏,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擡起俊臉,黑眸清亮的與她對視了幾秒鐘。 “什麼小陳?”他開口,“是我訂的。”
簡瑤:“……你訂的?” 他神色淡漠的拿起資料繼續看:“嗯。滿足了嗎?鬧情緒的助手小姐?”
簡瑤拿著票又坐下來,嘴角上翹再上翹:“滿足了。”
對面的薄靳言,眼中也滑過一絲笑意。
簡瑤看著票上醒目的“情侶套票”四個字,心情微漾,語氣卻很稀松平常的開口:“你怎麼買了情侶票?”
薄靳言:“廢話。難道還要我坐大廳跟別人擠在一起?” “哦。” 好吧,她也猜到多半是這個原因,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多情?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就在這時,薄靳言電話響了。他低聲講著,簡瑤就端詳著那票——情侶座,她還沒坐過呢。聽說是獨立包廂,一張長沙發……感覺會不錯。正想著,薄靳言已經掛了電話,擡眸看她一眼,站起走了過來。 簡瑤擡頭朝他一笑:“明天我做早餐,感謝你。”
“不用。”他答得幹脆。 簡瑤微楞,手中忽然一輕,兩張票已經被他取走。 “把這些無聊的東西丟掉。”他隨手就把票往桌上角落一扔,俊臉浮現極淺的笑,“來案子了。” 簡瑤心情驟然一緊,就聽他淡漠的說:“市七十九中學,兇殺案。”
—— 案子一來,辦公樓的氣氛仿佛都緊張起來,隔壁刑警隊更是腳步聲進進出出不斷。薄靳言先下樓了,去發動車子。簡瑤收拾好東西剛要走,一眼瞥見桌上,被薄靳言當垃圾丟掉的兩張票。 明天當然不會去看電影了。但簡瑤還是把票撿起來,夾進錢包裏。 ——
夕陽斜沈。 七十九中位於市郊,毗鄰香山景區,是一所風景優美的重點中學。 薄靳言、簡瑤跟刑警們趕到時,整座學校已經封鎖。擡眸只見校園裏暮色彌漫,燈火稀落,許多學生從教室探頭往外望,氣氛顯得緊張而沈悶。
片區警察向他們匯報:“死者叫阮明淮,十八歲,高三5班學生。今天下午,有學生在‘奇山’山頂,發現了她的屍體。” 簡瑤等人擡頭望去。空曠無人的操場之後,一座灰暗嶙峋的小山寂靜矗立。
“那是校內專門保留的自然景觀,山頂正在建平臺,以後供師生們休憩。”校方負責人面色凝重的解釋,“但現在還沒完工,所以一直沒對外開放。不過也有學生會偷偷爬上去。” 奇山山頂。
薄靳言戴著手套,蹲在屍體前,側臉清冷而專註,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瑤站在他身後,看著屍體,心頭極為不忍。
阮明淮就低伏在一塊大石頭邊,石頭上濺滿了血跡。但更多的是地上,她躺的地方,周圍都是灰白平整的水泥地,被血浸濕了大一片。簡瑤覺得,她整個身體的血,也許都被放光了。 因為她的致命傷是在喉嚨。一刀切斷咽喉,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可不僅如此,她身上還有更詭譎淒淩的傷口。-
女孩煞白的臉龐上,一邊各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混合著血和灰土,蜿蜒猙獰如同蜈蚣。如果不看這傷口,她本應是個高挑膚白的姑娘,長得不錯。現在卻被破了相。
此外,她的大腿、胳膊,也被深深淺淺劃了很多刀。
身上的白裙子血跡斑斑,還沾滿了泥土。
現在已知的情況是怎樣呢? 阮明淮,高考生,品學兼優,家境富裕。
她是班上生活委員,昨晚帶著剛收齊的同學們的餐費,共計4萬余元,打算交給學校財務。
當時有個女同學,也是她的好朋友,叫做霍小璐,陪她一起去交款,時間是晚上八點多。
但是因為財務人員正巧不在辦公室,兩人就一直等。霍小璐因為肚子疼去上廁所,就先回了宿舍。
因為高三剛結束一次月考,次日就放假,所以霍小璐以為阮明淮交完款就會回家——她家就在市裏。
誰知直至今天,有學生偷爬上奇山,才發現屍體。
而財務人員當晚不到九點就回到辦公室,但是沒有看到阮明淮。
也就是說,沒人知道阮明淮為什麼突然離開。
她的死亡時間是昨晚9點至11點間,就是在她離開財務辦公室後不久。
而那筆錢,也不翼而飛。
薄靳言和簡瑤觀察屍體時,身後幾個刑警、鑒定科人員,一直忙碌著。
薄靳言只在屍體前蹲了十分鐘不到就起身。
他先看看其他人,再看向簡瑤。: “一場倉促而稚嫩的謀殺。”
他的嗓音低沈如水,黑眸幽深淡漠,“你有什麼感覺?”
簡瑤看一眼女孩的死狀,輕聲答:“我只想盡快破案、抓到兇手。”
這麼對一個花季少女,完全泯滅了的人性。
“不錯。”
薄靳言點頭,信步走到她身旁,看著小山下空曠安靜的校園,“那個人已經變態了。不抓住的話,還會殺更多人。”
簡瑤心頭一凜,他已經擡眸看向那些刑警法醫,微一沈吟說:“那個人是新手,如此淩亂的現場,遺留的痕跡必然很多:毛發、指紋、腳印……
他們的鑒定技術不算太差,24小時內應該能破案。”
簡瑤聞言心頭驟然一松,臉上也露出喜意:“24小時這麼快?太好了。”
薄靳言卻鄙夷的瞥她一眼:“這算快?我4個小時就夠了。”
簡瑤心裏被他震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不說大話。
於是真心實意欽佩的說:“你要真能4小時破案,那就太厲害了。現在有什麼發現嗎?”
這話似乎取悅了他,因為他悠悠的說:“你自己不會想嗎?第一個問題:殺她的是校內的人,還是校外的人?”
簡瑤微楞——這種對話模式?他又在教她推理破案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不賴嘛……這麼哄一下,就肯耐著性子教人了。
她想了想,答:“校內的。因為剛聽校方介紹,學校出入都要登記,閑雜人等不能入校。”
話一出口,自己先怔了一下——所以殺她的,不是老師,就是學生,或者校工? 竟然這麼對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人,實在太殘忍了。
“第二個問題。”他雙手插褲兜裏,身姿頎長的與她並肩而立,“她是自願來這裏,還是被人脅迫的?”
簡瑤掃一眼下方的教舍、操場,答:“我覺得是自願。
案發雖然是晚上,但校內肯定到處都有人的,脅迫一個大活人,難度很大。
而且她是從辦公樓離開的,別人不可能在那裏脅迫她。我們上山這一路,也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跡。”
薄靳言唇畔浮現淺笑,轉頭看著她:“那麼,一個女孩子,晚上會自願來這裏見什麼人?又有誰,會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裏?”
簡瑤心頭一震,大腦還沒有思考,答案已經脫口而出:“男朋友!”
老師?校工?女性閨蜜?誰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裏,都顯得詭異。但如果是孤男寡女,這裏卻是少年情侶們最好的見面地點。
“OK。”薄靳言已經邁開長腿,轉身朝下山小徑走去,“該去找她的同學們聊一聊了。
看看這位品學兼優的可憐小姑娘,跟哪位男士,有深刻的感情糾葛。”
簡瑤快步跟上去,剛走了一段,薄靳言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長眸澄黑明亮:“這就是行為分析,並不復雜。”
說完繼續面不改色朝前走。 簡瑤一怔,反應過來——他這是做教學總結呢! 她微笑,那就誇誇他吧。
他是要經常誇的啊。' “那是因為有你,化繁為簡了。”她說。
走在前頭的薄靳言,聽到這話,薄唇微勾。 顯然,在他的調~教之下,她越來越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