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領證記
春暖花開的日子,薄靳言和簡瑤去領證了。
這天民政局並不多,兩人踏著晨光走進去,前頭只有十多對新人在排隊。於是簡瑤拿了個號,也跟薄靳言站在隊伍最後頭。
慢慢的,人多了起來。來去匆匆的工作人員、一對有一對喜氣洋洋的新人。而他倆站在人群裏,自然而然吸引了最多的目光。
薄靳言今天穿著專程定制的新西裝,水墨般的顏色襯得他越發風神俊朗、挺拔清雋。而簡瑤也特意打扮過,長發束起,穿一條淺藍色長裙,清雅動人。如此登對的一雙,往人群中一站,自然是奪目的。
簡瑤平時雖然也有不錯的回頭率,但知道此刻的引人註目,大多是薄靳言的緣故。她也不在意,挽著他的胳膊,一擡頭,卻見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隊伍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想什麼?”簡瑤輕聲問。
薄靳言掃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深沈。
他這種表情,一定是重要的事。此情此景下,簡瑤很疑惑,心也輕輕提起來。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幾個毛頭小夥子,還有身材臃腫面目普通的中年人,帶著自己的女人在排隊。沒什麼異樣啊!
“怎麼了?”她把聲音壓得更低。
他這才盯著她,目光灼灼,嗓音低沈:
“我不得不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簡瑤一怔,旋即心頭一甜——怎麼突然冒出這麼感性的話了?不像他的風格啊。還是這裏的環境難得的感染了他遲鈍的心?
正意外間,就聽他繼續說道:“否則你今天嫁的,就是這些平庸的男人。噢!這種事想想都令我無法忍受。”
簡瑤:“……”
原來是這樣。
什麼感性……他根本就是在驕傲好不好?
整個領證過程還是很簡單順利的,九塊錢,蓋個章,從此就是合法夫妻。
回家的路上,簡瑤拿著火紅的結婚證,心情不能說不激動。反觀薄靳言,表情則平靜很多,把證往懷裏一揣,就沒再多看一眼。
他這個態度,簡瑤是很明了的。因為在她同意他的求婚後,兩人談及領證或者辦婚禮,他都是可有可無的態度。
“那些東西對你來說重要嗎?那就按你的想法來。”他淡然自若的答,“至於我——我的承諾比任何紙面約束都有效。”
天才的大腦結構永遠與普通人不同,簡瑤深以為然。若是換別的男人這種態度,估計肯定是不想對女人負責任了。可薄靳言把那些形式上的東西看得輕,恰恰就像他自己說的,把承諾看得很重,並且對他們的將來很有信心。
最後兩人商議定了:領證,但是不辦婚禮。說實在的,簡瑤也無法想象薄靳言穿著大紅的新郎官衣服,站在嘈雜的婚禮現場的模樣,還要一杯杯喝酒寒暄……算了。
這天領證之後,薄靳言果然如他所說,對這一紙薄薄的證明毫不在意。簡瑤從來沒見他拿出來看過。而她頭幾天晚上還拿出來瞧瞧,後來就打算鎖在櫃子裏。於是就問他:“你的證呢?給我吧,鎖到櫃子裏。”
薄靳言當時特別淡然的看她一眼:“有必要嗎?”然後繼續看卷宗去了。
這態度有點反常,簡瑤微一思索,就明白了。
薄靳言對於自己看重的東西,一向是井井有條的。但結婚證?誰知道他扔哪裏去了?現在不給她,肯定是一時找不到,又死要面子不說,那就等哪天找到了,他自然會交給她的。
這麼想著,簡瑤也就不在意不追問了。
直至一個星期後……
兩人時常會進出公安部最機密的一幢辦公樓。這天因為一宗連環搶劫案,兩人去跟幾位專家開會。
到了樓下,例行經過安檢通道。這裏的安檢比之外面任何地方都要嚴格,一臺大大的X光探測儀,兩名警衛手持探測儀肅然守衛。人身上所有東西都要拿出來,外套和鞋也要脫掉。所以每次簡瑤來這裏,幾乎都不帶什麼私人物品。有一次來這裏時,她正好來例假,幾包女性用品還被檢出來,被幾個男警衛圍觀,令她臉紅不已。
女士優先。因為跟警衛也熟了,她很快通過安檢,站在門的另一側等薄靳言。這時便見他淡定著一張臉,伸手從西裝口袋來掏啊掏——一個隨身的小本子、一支萬寶龍筆、錢包、車鑰匙……“嘭”,一本紅彤彤的結婚證掉了出來。
簡瑤微楞,薄靳言卻面不改色,繼續從口袋裏往外掏——面巾紙、手機……
兩名警衛也有點發楞,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帶結婚證來公安部機密辦公樓,其中一名年輕警衛順手就拿起結婚證,翻了翻,又擡頭看看薄靳言和簡瑤:“兩位專家結婚了啊,恭喜恭喜!”
薄靳言微微一笑:“謝謝。查完了嗎?”
“查完了查完了。”兩名警衛連忙把那堆東西推還給他,只是表情還有一絲困惑——約莫是沒想清楚,薄專家帶結婚證來,是要做什麼呢?
而簡瑤站在一旁,臉有點發燙,也跟警衛有同樣的困惑——莫非他結婚還需要當面報備給公安部?嗯,一定是這樣。
雖然這麼想,等他通過了安檢通道,簡瑤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帶結婚證來,有什麼事嗎?”
薄靳言很怪異的看她一眼:“有什麼問題?重要證件不就應該隨身攜帶嗎?”
簡瑤:“……”
原來是這樣。
等等……
“你這些天,都隨身帶著結婚證?”她的臉依舊發燙,而心頭那漸漸泛濫開濃厚甜意,勢不可擋。
“當然。”
兩人繼續快步往電梯走去,簡瑤跟在他身後,嘴角卻微微上揚。
這家夥,之前明明說,這些東西不重要,還不肯交給她保管。
原來,原來是要天天帶在身上。
可是,哪有人隨身帶著結婚證的啊!這個男人呀……
哪怕他聰明絕頂,骨子裏也始終是個幼稚至極,又堅定至極的家夥。
這事兒實在令簡瑤狠狠感動了一番,這幾天也難免情生意動,兩人獨處時,對薄靳言多了幾分纏綿的熱情。而薄靳言自然很是受用,兩人的愛情似乎在領證後,更加濃烈了。
然而這件事,也是有讓人無奈的一面。因為這段日子兩人頻繁進出公安部,於是簡瑤每天都會看到薄靳言把結婚證掏出來,然後不同的警衛圍觀……甚至連幾位搭檔專家都不知從哪裏聽到了他們結婚的消息,開口恭喜索要喜糖。
簡瑤到底臉皮薄,就勸他:“我知道你認為結婚證很重要,但是沒人會隨身帶結婚證,要不還是放在家裏吧?”
薄靳言只淡淡看她一眼,那態度自然是不同意。
簡瑤也只好聽之任之。
然而……後來……
任其自然發展的後果是……
某一天,簡瑤一個人去公安部,通過安檢時,新來的警衛不認識她,剛要仔細盤問,另一位警衛就將他一拉:“她不用問。她就是那個每天帶結婚證上班的男人的妻子。”
簡瑤:“……”
每天帶結婚證上班的男人……這已經成為了薄靳言的代名詞嗎?
新警衛:“噢噢噢,這個我在分局時就聽說過。”然後特別和顏悅色的看著簡瑤:“那你的結婚證呢,拿出來放到框裏,一塊過安檢吧。”
簡瑤:“……”
老天,她又不是薄靳言,沒有隨身帶結婚證的習慣啊!
二、取名記
又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簡瑤懷孕了。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簡瑤非常重視、小心翼翼。而薄靳言雖然向來不喜歡小孩,但出於對生命的尊重,以及作為父親無法回避的倫理義務,他還是無論大小事,事必躬親。總而言之,就是興趣缺缺,但表現得卻比任何模仿父親都要出色。
某天,簡瑤躺在床上聽音樂,薄靳言坐在邊上看書,同時替她按摩有些發腫的小腿。簡瑤心血來潮,笑著問:“你有想過孩子的名字嗎?”
薄靳言頭也不擡的答:“想好了。”
簡瑤有些吃驚,也來了興趣,立刻問:“什麼名字?”
薄靳言這才擡眸看她一眼。
屋內燈光柔和,窗外夜色掩映。他穿著白襯衣,眉目清俊得好像一副畫。那漆黑的瞳仁裏似乎又有一絲得意的笑。
薄唇輕啟,聲沈如水:“你想不到嗎?”
簡瑤:“……哦,我想想。”
最近,簡瑤才發現,薄靳言很喜歡兩個人“心有靈犀”的時候。譬如她點了他喜歡的菜啊,兩人不約而同挑中一條領帶啊,或者辦案時她說出了他心裏的想法。這個時候,他的臉上就會帶著這種有點得意,又有點滿足,還有點自戀的笑容。
所以現在,是讓她猜,他給孩子起了什麼名字?
可是好難啊,一點頭緒都沒有。
“給點提示。”她扯扯他的衣袖。
薄靳言高深莫測的看她一眼,神色自若的答:“OK——我最喜歡的。”
他最喜歡的?
簡瑤的目光順著他清亮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最後落在那微揚的薄唇上……
她立刻反應過來,有了答案。
“薄瑜(魚)?”可愛是可愛,但薄魚薄魚薄小魚,是不是太兒戲了點?
誰知薄靳言雙手撐在床上,卻微蹙眉頭:“你認為我會起這麼幼稚的名字?”
猜錯了?
簡瑤有點汗顏,可他最喜歡的的確是魚啊……正思索間,一低頭,卻見“沈默”老人家,正慢吞吞的從床腳爬過。
簡瑤眼睛一亮:“薄晨(沈)?薄墨(默)?”這兩個還不錯,挺有書卷氣,宜男宜女。
果然,薄靳言微微一笑,點頭了。身子忽然前傾,幾乎半壓到她身上,居高臨下盯著她:“用一只老烏龜的名字,給我的兒子女兒命名——這只可能在一種情況下發生——我不用腦,改用腳趾頭思考了。當然,還是小腳趾。”
簡瑤臉色頓紅:“……”
都說一孕傻三年,可孕婦也是有自尊的,他怎麼可以這麼毒舌?
被他從身體上全面壓制、心理上徹底打擊的簡瑤,索性破罐子破摔。天才的思維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不是?那她就豁出去了。
“薄推理?薄心理?薄破?”
薄靳言:“……”
終於,換他無法忍受了。伸出一根長指,將她的唇輕輕一點,那雙沈湛的長眸,就在燈下凝視著她。
“還要我說第二遍嗎?我最喜歡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起身,施施然離開房間。簡瑤望著他的背影,終於徹底頓悟了。
他最喜歡的。
他最喜歡的是……
簡瑤。
“……薄瑤?”她追問。
沈默良久,薄靳言的聲音終於從客廳傳來,似乎又帶了一絲笑意:“嗯。”
簡瑤忍不住也笑了,臉頰還有些發燙。別說,薄瑤這名字,還蠻好聽的。以他缺乏愛情細胞的大腦能想到這一點,必然是十分得意,這才故弄玄虛等著她猜吧?
簡瑤剛要開口誇他幾句以示鼓勵,突然心念一轉,不對啊。薄瑤只能做女孩名字。那男孩呢?噢,一定是取諧音,“薄遙”吧?
就在這時,薄靳言略顯得意的聲音再次傳來:“男孩就叫薄簡。”
簡瑤:“……”
薄簡?
又薄……又簡單?
雖說從父母名字中取字,很浪漫很有意義,也很方便省事。但是一個孩子叫這個名字,怎麼感覺挺可憐挺涼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