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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諺剛從馬場回來。
大熱天的,學了這麼久的馬,自然出了一身的汗。江承諺額頭滿是汗水,鬢髮有幾縷濕了,鼻尖兒也滲著細密的汗珠,俊臉紅彤彤的。
一進屋,江承諺就跟大爺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汝窯白瓷杯盞,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又命丫鬟添了一杯,好生牛飲一番,才看著喬氏道:「娘,我去看看妙妙。」回府的頭一件事是見娘親,第二件事就是去看看妹妹。
喬氏看著自家兒子這副樣子,黛眉微蹙道:「先回屋沐浴。瞧你這樣兒,小心把妙妙給熏著了。」喬氏習慣過精細日子,最受不得男人身上的汗味兒。如今江承諺年紀還小,味道自然不重,可喬氏的鼻子裡嬌氣,一丁點兒汗味兒都受不了。
江承諺撅撅嘴,想反駁自己才不臭,可他又不想妹妹嫌棄自個兒,遂點頭乖乖道:「成,那我就先去換身衣裳。」
江承諺轉身就走,喬氏才忽然想到了什麼,道:「等等……」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說了。
「嗯?」江承諺轉過頭,奇怪的看著喬氏,眨了眨眼睛,問道,「娘,還有什麼事兒嗎?」
喬氏道:「今兒宣世子也來看妙妙了,待會兒你見著人家客氣些。」三個兒子中,就屬江承諺最衝動,令喬氏最頭疼。
他怎麼來了?
江承諺原先對陸琉的印象簡直是差到了極致,誰讓他上回無端端拐走他妹妹呢。可他並非蠻不講理的,自打前日曉得陸琉救過寶貝妹妹的命,他心裡自然是感激居多。不過江承諺還是本能的不喜歡這沉默寡言的王府世子——這陸琉和他二哥一個德行,他最不喜歡這種悶葫蘆性子了。
目下一聽喬氏這話,江承諺不滿的撅嘴:「他來做什麼?他和妙妙又不熟。」語氣中是滿滿的嫌棄。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喬氏無奈道:「日後興許來往還要多些,你可得記住了,不許胡鬧。」喬氏心疼這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少年,所以想著,若是陸琉喜歡妙妙和元寶,日後多多來往也成。
江承諺看了一眼喬氏,心想: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可看在陸琉是妹妹的救命恩人份上,江承諺勉為其難的答應,嘟囔道:「我知道了,兒子一定會以禮相待的。」
被喬氏一番叮囑後的江承諺走到了外頭,直接朝著長廊另一頭走去。跟在後頭,穿著一身灰色衣袍的少年,正是江承諺的隨身小廝長安,瞧著三公子走得方向,才忍不住問道:「三公子,您不先去換身衣裳嗎?」
江承諺步子加快了些,說道:「換什麼衣裳?」他嘴裡嘀咕著,「這陸琉我看著就覺得奇怪,我得先瞧瞧妹妹有沒有事兒,不然我不放心。」
簡直將人家宣世子當成賊防著了。長安心道。若是姑娘年紀大些,的確得防著,可目下姑娘就六歲罷了,人家宣世子能對姑娘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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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坐了下來,看著繃著一張小肉臉的小姑娘,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將她手裡的鎏金平鏨花紋銀碗拿了過來,擱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雙手一空,江妙越發覺得奇怪了。她眉頭蹙得緊緊的,卻見陸琉輕輕碰了碰她的腦門。有些疼,不過陸琉的力道很輕,小心翼翼的。江妙眨眨眼,問道:「陸哥哥?」眼前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罷了,又不會吃了她,她沒必要懼怕她。奈何她是重生一回之人,上輩子聽說了他太多毒辣的手段,自然不能繼續將他當成普通少年看待。
陸琉收回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白瓷小瓶,打了開來,從裡頭倒出一些藥膏,才動手抹在江妙的腦袋上。
陸琉道:「下回別打架了。」
說的好想她很喜歡打架似的。江妙撇撇嘴,額頭上清清涼涼的,有些舒服。江妙緊張的身體也漸漸放鬆起來,任由他替自己塗抹藥膏。不過,昨日若不是陸玲瓏太過欺人太甚,她也不會和她打架,雖說小孩子打架沒什麼的,可她到底是個姑娘家,若是能斯斯文文的,也不會做這等粗俗之事兒。只是,若陸玲瓏還敢有下回,她照樣不手軟。
江妙是個善惡分明的,雖弄不清楚陸琉為何對她好,卻也對他心存感激,她抬眸看著他,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狀,道:「謝謝陸哥哥。」
陸琉抹著膏藥的手一頓,之後繼續,啟唇道:「不用謝。」
德性。
饒是陸琉不說,江妙也知今兒這藥膏極好。她額頭上的淤青,過幾天就會消,可若是能提早消,自然是最好不過了。額頭抹完了,江妙以為完事兒了,卻見陸禮伸手捏著她的胳膊,直接將她的袖子給擼起來了。
她這衣裙袖子,是極容易擼的,如今正是夏日,穿得少,袖子一撩,直接就露出了白白嫩嫩藕節般的胖手臂。
先前養了那麼久的肉,自然不是白養的,尋常小姑娘興許不喜歡這般胖乎乎的,可她上輩子見多了自己瘦巴巴的模樣,是寧可胖得像胖表弟一樣,都不想再瘦了。可這會兒,她養了這麼久的胖手臂,被一個陌生男子看了去,江妙登時就有些臉燙。可一想到這具身體只有六歲,江妙倒是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
胖手臂上也有淤青,陸琉挨個兒摸了藥膏,而後才問道:「還有嗎?」
擼了袖子,江妙生怕他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忙搖搖頭,道:「沒了。」
瞧著面前小姑娘呆呆愣愣的模樣,陸琉有些想笑。
他自然知曉,昨日和陸玲瓏打架,她是打贏了的。瞧著瘦瘦小小的,骨子裡還是有股蠻勁兒的。這樣也好,日後省得讓別人欺負。
陸琉將瓷瓶蓋子塞好,而後才伸手把羅漢床上的小姑娘抱到了腿上。江妙雖然長胖了些,可到底年紀小,他陸琉單只手就輕輕鬆松就能把人撈過來。
他低著頭,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勻稱,眉宇間含著淺淺的笑意,沒說話,就這麼捏捏她的小臉,摸摸她的小腦袋,揉揉她小巧白皙的耳朵,仿佛是得了一隻極喜歡的小動物。
若是往常,江妙也不會任由陸琉把她當小貓小狗對待,可如今陸琉的胳膊受著傷,她只能仍由他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