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情是比講首領秘密卻被抓個正著更要命的事情,阿爾傑覺得沒有了。
阿爾傑在蟲族裏算是情緒相對活躍的一類,但這種活躍也很有限,他此時繃著臉,表情上看不出驚慌,身體卻是微微僵住。
這時亞爾維斯已經走到兩人跟前,阿爾傑企圖把自己裝成透明人,他溜也不能溜,只能繼續在現場承受這份來自首領的巨大壓力。
顧淮不知道阿爾傑的心理活動,他看著走近的亞爾維斯,再側過頭去看看影像上那只毛絨絨、圓乎乎的蟲族幼崽,嘴角彎起的弧度不由得更明顯了點。
實在是……差別太大了。
如果不是阿爾傑給他看這份記憶影像,顧淮實在想像不出,在他眼前這氣場冷漠、高大又俊美的銀髮蟲族在幼崽時期會是這個樣子的。
“很可愛。”顧淮帶著笑意說,說完又想到,男性大多是不會高興被人誇可愛的,於是他匆匆補救,“是說你幼年期的時候,和現在沒關係。”
其實現在的亞爾維斯有時候也會讓顧淮莫名覺得有些可愛,這和對方的行為表現有關,比如對方之前給他送花時候的樣子,因為小心翼翼拿著花的動作看起來太乖,以至於讓他產生了這種感覺。
但這話,顧淮就藏起來不說了,這可關係到男性的自尊心。
然而顧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在他剛說完“和現在沒關係”的時候,他看見亞爾維斯好像抿了抿唇角,將本來就沒有幾分弧度的嘴角抿成了一條更平的線。
“可愛?”亞爾維斯望著那份影像,聲音冷淡而低沉。
顧淮看著對方不像生氣的樣子,於是點點頭:“是啊,特別可愛。”
聽見顧淮的這句話,亞爾維斯的側臉略略緊繃,臉上的冷漠神情彷彿出現了點不易察覺的細微變化。
“不過只看到背面,沒有正面的影像嗎?”顧淮眨下眼,對站在旁邊的阿爾傑問。
阿爾傑從幾分鐘前就在求生欲的驅動下開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現在被顧淮詢問,他張了張口沒能馬上回答。
其實有正面的影像,但阿爾傑這短暫的沉默被顧淮誤以為是肯定的意思,於是他表露出有點可惜的表情。
蟲族在幼崽時期是毛絨生物,在成長期會逐漸褪去絨毛、長出蟲族的堅硬外殼,而等到了成年期,δ階級以上的蟲族會進階出保留部分種族特徵的類人形態。
蟲族的幼崽期不算長,因此蟲族幼崽保持毛絨絨的時期其實是很珍貴的,可能只一兩年就看不到幼崽像毛絨生物的樣子了。
幼崽原本柔軟的皮膚會從此覆蓋上冰冷堅硬的甲殼,體型也迅速增長,在其他種族眼裏變得危險而可怕。
這麼說來能看見幼崽毛絨絨的背部其實也不錯了,顧淮很快又轉換好了心態。
剛才沒來得及聽阿爾傑說亞爾維斯的小名為什麼跟幼年期的叫聲有關,顧淮看著在自己眼前的當事人,決定直接問對方。
“因為叫聲就是那樣。”亞爾維斯低下眼,沒有回避顧淮的問題。
這個小名是誰給他取的,不知道是因為時間太遙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亞爾維斯對這件事情的記憶並不清晰。
是有人在他的幼崽時期給他取了這個小名,還是他因為自己的叫聲產生了這種自我認定,亞爾維斯記不清了。
“啾啾……這樣叫?”顧淮隨便想像了下亞爾維斯在幼崽時期啾啾叫的樣子,他忽然有一秒沒辦法去直視對方那雙正注視著他的淡金瞳眸。
這反差未免大得有點犯規了。
旁邊的阿爾傑此時很想溜走,他沒有忘記,曾經在亞爾維斯的幼年期模仿對方的叫聲、用這個小名來稱呼他的另一名軍團長當時是被揍趴下了。
阿爾傑覺得自家首領當然是不會對王做什麼,但他就完了。
不過亞爾維斯此時並沒有分眼神給自己的副官,只是輕哼出了個單音:“嗯。”
一般來說,蟲族幼崽在叫喚時都是習慣發出低低嘶聲,亞爾維斯在幼年期的叫聲可以說非常特殊。
“幼崽時期確實很可愛。”顧淮止不住彎下眼。
顧淮這幾句話裏都只把“可愛”特指于幼年期,亞爾維斯聞言,冷峻側臉上的表情就愈發讓人有點看不透。
“可愛”這個詞語的意思是,令人喜愛。
蟲族裏其實並不存在這個辭彙,但代換一下星際通用語,亞爾維斯能夠大概理解這個字詞的意思。
所以青年是對他說,他在幼年期的樣子令他喜歡,而現在就不令他喜歡了。
“只有幼崽時期才可愛嗎?”亞爾維斯對顧淮微低下頭。
顧淮有點沒反應過來,而片刻後又見對方垂眸問:“現在不可愛?”
嗯……?
顧淮呆了一秒,他看著眼前的銀髮蟲族面無表情的樣子和問這句話時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回答是還是否。
猶豫思考了一會,顧淮試探著回答說:“現在也……可愛?”
把這話說出口,顧淮就仔細觀察起亞爾維斯的表情,準備在觀察到對方有任何一點不高興表現的時候立馬改口。
但在顧淮這麼回答完以後,他看見亞爾維斯將抿著的嘴角稍微放鬆,身後的銀灰色尾巴也上下輕甩了一下。
見亞爾維斯沒有不高興,顧淮也就放心下來,發現對方並不介意被誇可愛,顧淮就不用擔心自己以後會有不小心誇錯詞的時候了。
“今天感覺怎麼樣,去軍部那邊的時候還是覺得不舒服?”顧淮坐下來問。
“和之前差不多。”回應著,亞爾維斯低下視線去掃看一眼左手腕上的綁帶。
現在亞爾維斯在回來顧淮身邊的時候會自覺摘眼罩,黑色的綁帶被解下來後就系在腕上。
說是差不多,但體會過安靜的感覺之後,再去經歷吵鬧和需要壓抑的煩躁,這種痛苦就變得更加難以忍受。
顧淮思考了下,說:“那你在外邊覺得煩的時候想想我?這樣是不是也能好過點?”
雖然不知道這份安撫作用具體是什麼原理,但能讓亞爾維斯減輕痛苦的話,顧淮並不介意當對方的安定劑。
一說完就被一雙淺金色豎瞳盯著看了好一會,顧淮總覺得在這雙眼睛裏,他的倒影似乎越來越清晰,而半晌後,他聽見對方低著聲音回答:“好。”
花是一種漂亮美好,但非常脆弱的事物,在去諾姆星摘回一朵花的過程中,亞爾維斯獲得了這個認知。
心頭上的花在開放以後,盛開得越來越豔麗,亞爾維斯不知道怎麼拒絕這份美麗。
這是世界上最美麗也最珍貴的花,因為意識到珍貴,所以亞爾維斯不敢隨意伸手去觸碰花瓣。只能守護在旁邊,安靜注視這朵花的生長。
但實在太想觸碰的時候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在觸碰時不會傷害對方,也不被拒絕和討厭?
亞爾維斯垂眸注視近處的黑髮青年,片刻後他讓自己移開眼睛,對在旁邊的阿爾傑說:“跟我去書房。”
阿爾傑的表情微微一僵,想著該來的總是要來,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但結果阿爾傑提心吊膽地跟著去到書房,他卻並沒有被追究任何事宜,只是被扔了一些需要處理的事務,一切照常。
在原來世界裏,顧淮就有睡午覺的習慣,這個習慣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也保持著。
沒有回去房間,顧淮在大廳的沙發上直接躺下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準備睡了。
“我睡一會。”顧淮對守在他周圍的塔克蟲族們說,等聽見低低的回應嘶聲以後,他才閉上眼睛。
在顧淮睡著以後,有兩隻塔克蟲族用它們的鋒利前臂去小心勾起旁邊的小被子,然後一起把這層被子輕輕蓋在了顧淮身上。
顧淮的午覺睡得都不久,這次大概只睡了三十分鐘就醒來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層被子,顧淮很快明白這是他周圍的塔克蟲族給他蓋上的。
剛睡醒還睡意朦朧,顧淮這時沒注意到這層被子有一處明顯鼓起,以及自己腿上多了一份不輕不重的重量。
直到顧淮清醒稍微動了一下腿的時候,他看著被子這處鼓起的地方開始移動位置,同時顧淮就能感覺到壓在他腿上的這份重量開始往他上半身移動。
沒過兩秒,一只有著圓溜溜淺金豎瞳的不明生物從被子裏鑽了出來,正好壓在顧淮的胸膛上。
顧淮這時恰好對上這只不明生物的金色眼睛,同時看見對方拖在身後的銀灰色小尾巴。
顧淮卡殼了一瞬,這兩個特徵實在太過於明顯,並且他在不久前才剛看過相關影像。
“啾。”
沒等顧淮反應,這只有著銀灰色小尾巴的蟲族幼崽在對視中對他發出了一記叫聲。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愛嗎?”(你喜歡我嗎?)
“可愛。”(喜歡。)
啾啾牌翻譯器
不過‘可愛’的詞意確實是‘令人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