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雲菲之前給鬱爾穆說過的東城大學和延江大學機動學院的學術交流定在了國慶節假後的第二個周末, 假期前後的將近一個月, 鬱爾穆和班裡的四個同學,除了要忙自己的畢業設計…還要幫教授整理學術資料和PPT。
中間的國慶假期, 五個人除了一個東城本市的,其他三個人都要回家,如果是其他假期, 鬱爾穆都會留在東城,可國慶她得回S市給爸爸掃墓, 雖然隻回去兩天, 但是也不得不離開。
所以爲了避免國慶假期回來之後大家手忙脚亂, 在假期前的這半個月,五個人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四個男生很照顧她了,可每年到了換季的時候,感冒就是鬱爾穆的一大劫。
身體像是已經對這段時間形成了一個習慣一樣。
所以,一個星期後, 溫斯璟好不容易盼著鬱爾穆的「親戚」走了, 却沒想迎接他的不是愉悅而是更可怕的痛苦。
試想, 你女朋友每天泪眼汪汪的看著你, 一說話聲音又可憐兮兮沙沙啞啞的,讓你聽著就恨不得把她壓在身下,可偏偏,她却是因爲身子的不適才這樣。
那你除了心疼,哪還有心思做別的事。
……
以往,感冒這種事, 鬱爾穆習慣自己挺挺就過去了,頂多實在不行就買個感冒藥吃吃,可溫斯璟看著她,完全就是如臨大敵的模樣。
非得要帶著她去挂點滴,她拗不過他,他不加班時就親自帶她去,加班的時候就讓她拜托蘇小燦陪著她去,然後他再去接她回家。
上次鬱爾穆幫蘇小燦要到了溫斯璟的「獨家簽名」,簡直是把蘇小燦給樂壞了,更別提還能借此機會和男神見面,對於這個「拜托」,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連續挂了一個星期點滴,除了說話還有一點鼻音外,鬱爾穆感冒基本好完全了。
……
今天是爲了防止感冒復發才來挂的最後一針,結束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鬱爾穆看著蘇小燦在看到來接她的溫斯璟眼睛都直了的時候,忍不住不滿的問她:到底是喜歡她這個朋友多一些還是喜歡溫斯璟多一些。
誰知道這個妖人花竟然凑到她耳邊大言不慚的對她說:「男神以前只能遠觀的時候喜歡你,可現在能和男神近距離接觸了,你就是愛屋及烏。」
鬱爾穆:「……」
所以你是忘了是因爲她這個「愛屋及烏」才能和你的男神近距離接觸的嗎?:)
鬱爾穆爸爸的忌日是十月四號,忌日前一天,溫斯璟陪著她回去,下高鐵時,是下午三點整,高鐵上的午餐一言難盡,下了高鐵,找到兩人定好的酒店,溫斯璟拜托服務生把行李包送回房間,就直接帶著鬱爾穆去了餐廳。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取了昨天訂好的花束,帶著準備的東西開著租來的車到位於S市郊外的墓園。
他們是墓園開門之後第一撥進去的,鬱家的人還沒來,溫斯璟陪著鬱爾穆,看她耐心的把墓碑上的灰塵仔細的擦乾淨。
溫斯璟看墓碑上的照片,和鬱爾穆的臉有三分的相似,最像的是雙頰都帶著的那幾分嬰兒肥。
很難想像,像他這樣面相的,會是一個脾氣那麽暴躁的人。
鬱爾穆蹲在墓碑前看著上面的照片發呆時,溫斯璟幷沒打擾她。
周圍一直有來來往往的人,脚步聲,交談聲,小聲的啜泣聲,在這一方安靜裡,都被放大。
……
脚麻了…
鬱爾穆回頭看溫斯璟,皺著小臉衝著他伸過去手。
他就知道會這樣。
溫斯璟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撈著她的腰把她扶站起來。
他不動聲色的幫她印了印眼角,沒說話。
後者齜牙咧嘴的站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走吧。
剛出墓園門,意識到鬱爾穆稍頓的脚步,再隨著她的視綫看過去,就不難猜的出從停車場走過來的那幾個人,都是誰了。
察覺到溫斯璟握著她的手收緊,鬱爾穆有些好笑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還怕她會難過嗎?
這麽多年,情緒早就淡到消至無味了。
鬱爾穆安慰式的,反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讓他不用擔心,然後看著一行人走近。
其實鬱寒兮總說不知道鬱爾穆像誰,可他們兄妹兩個人其實在鬱家都是「另類」,別人看鬱寒兮,也會奇怪他到底是像誰。
鬱大伯長相是一臉的書生氣,年齡看起來比鬱爾穆的爸爸大不少,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可一雙眼透過鏡片不論看誰都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鬱伯母則是一臉精明,模樣總看著別人都欠她錢似的。
鬱爾穆禮貌從來不會丟,每次碰面她都不會是先走開的那一個,如果停下,她叫人,如果把她當陌生人直接走過去,她再離開,就像今年清明的時候。
她猜今天他們會停下,畢竟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她身邊有人陪著。
「大大,大媽。」鬱爾穆看著停在她面前的兩人,用當地習慣的稱呼先叫了一聲,接著才看他們身後的幾個稍遠的親戚,她從小接觸的不多,其實認不大清。
郝倩先是在鼻腔裡哼一聲,視綫在溫斯璟身上打量了一下,才又看向鬱爾穆,語氣刻薄:「又來給你爸添堵來了?」
鬱爾穆輕提嘴角,語氣淡淡的:「我來給爸爸掃墓。」
「你爸可不想看到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鬱知書聞言咬著牙瞪一眼她,一雙眼透過玻璃鏡片看溫斯璟,閃著審視的寒光:「你朋友?」
「男朋友。」鬱爾穆糾正。
鬱知書聞言呵一聲,看溫斯璟:「所以這個小夥子知道你爸爸被你害死的事嗎?」
鬱爾穆沒想到他會直接當著溫斯璟的面這麽直白的說話,眉間擰緊,還沒張口,就聽見身側一直沒作聲的溫斯璟回了句:
「不知道。」
鬱知書聽見,用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他,接著,雖不至於添油加醋,但也是誇張的把鬱爾穆跟他說過的事,當著他的面又說了一遍。
郝倩時不時的也摻和兩句,總結下來,就還是那幾個意思。
白眼狼,忘恩負義,鬱家敗類。
……
溫斯璟垂眸看著眼前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兩人,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想笑。
難以置信是覺得面前咄咄逼人的兩個人怎麽會有鬱寒兮那麽優秀的兒子,想笑是因爲他們真是竭盡全力的在讓他討厭鬱爾穆。
溫斯璟視綫在面前的七八個人臉上掃一遍,又看向最前面的兩個人,故意一臉恍然:「所以你們因爲穆穆的决定,免了牢獄之灾。」
他無視他們變了的臉色,輕哂一下繼續:「你們兒子是警察,就算之前不知道後來也應該知道,法律是有包庇罪這一條的吧?」
「抱歉,你們剛剛說的那些話我理解不了,」溫斯璟看著他們緩了個嘲諷的笑出來,話說的很輕,「開快車的是她爸爸,肇事逃逸的也是她爸爸,被逮到天經地義,至於他在裡面自殺的事,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你們又爲何認定他是因爲憤恨穆穆而不是因爲他內疚沒有做好一個父親的榜樣而愧疚於她才自殺的呢?」
這還是第一次,鬱爾穆聽見溫斯璟如此冷凝的聲音,她抬頭看他,面上的表情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還是說,」他頓了頓,看著他們眉毛輕揚,「他本身在你們眼裡就是個不會如此反思的失敗父親?」
兩個人被堵的無話可說,這才明白自己是被溫斯璟耍了。
溫斯璟也懶得再跟他們廢話,鬆開鬱爾穆的手改攬上她的腰,越過他們往停車場走。
走過他們身邊時,又聽見郝倩刻薄的聲音響起來:「小夥子這麽幫她這個小白眼狼說話,那看來感情很好了,如果走到結婚那步,她娘家可是一個人也沒有,到時候也別來請我們鬱家的人,我們可沒那個精力去參加一個白眼狼的婚禮。」
溫斯璟剛想開口,攬在鬱爾穆腰間的手被她握住制止,看著明顯在給溫斯璟難堪的郝倩,音色清冷:「既然大媽這麽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反正他想娶的也只是我這個人,你們,」她看著他們笑了笑,「他幷不看重。」
郝倩聽見她的話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頭牛,「你這丫頭怎麽跟長輩說話呢,你爸媽就是這麽教你尊重長輩嗎?」
「我爸媽是如何教育我的,你作爲鬱家的一份子難道不清楚嗎?」這麽多年,鬱爾穆第一次「火大」的當面頂撞她:「尊重是相互的,想得到尊重就先拿出你長輩該有的姿態來,他是我鬱爾穆的男朋友,不是可以任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給他難堪的人!」
郝倩被她頂的臉色青紅,氣的說不出話,鬱知書剛張口,也被鬱爾穆打斷:「我爸爸的事,是非對錯大家心裡自有一杆秤,誰都別强求,我知道大伯從小疼我爸爸,他的離開讓你很難過,你怪我我理解,所以你們的責怪我從未反駁過一句。」
「他是我爸爸,我爲什麽會願意親自送他進去?因爲我希望他受過懲罰改過自新出來後坦坦蕩蕩的生活而不是每天都要在擔驚受怕中度過,可最後還是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她看著面前仍舊一臉「憤恨」的兩人,有些無力,「既然這麽多年過去,大家想法都沒變,我想大概也就是如此了,以後見面就當路人吧,免得大家心裡都不痛快。」
「給爸爸掃墓這件事我不可能不做,以後七點之前我都會在,你們自己决定時間過來吧。」
鬱爾穆說完,捏了捏溫斯璟的手,「走了。」
「以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溫斯璟輕笑一聲,「我真心希望你們不會有機會出現在你們兒子的戰友面前。」
接著沒再等他們開口,攬著鬱爾穆往停車場走。
……
老天還真是給面子。
兩人上了車,車子剛開出停車場,天色忽變,下起了大雨。
路過墓園大門時,看見剛剛還站在門口的幾個人匆匆忙忙有些狼狽的往裡面跑,鬱爾穆淡然的移開視綫,却發現車子幷不是往兩人住在市中心酒店的方向開。
「你拐錯了。」鬱爾穆提醒溫斯璟,「剛剛應該往右拐,這個方向是反的。」
只會越來越往市邊開。
溫斯璟沒應聲,S市他不熟,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個方向會開向哪,現在只想找個偏僻安靜的地方罷了,幸好是在郊外,這個想法很容易就被實現。
現在隻慶幸爲了空間大租的越野車,一陣顛簸之後,車子在一大片空曠的田野裡停下。
鬱爾穆抬手擦了擦已經被車裡車外溫差的熱氣擋住視綫的玻璃窗,看一眼玻璃上的水印子,還沒開口問,就聽見身旁椅座緩慢移動的聲音。
她回頭,看見溫斯璟伸過來手幫她解了安全帶,接著握著她手腕,說了句: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