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己弟弟養孌童這種事情,紀衡還是打算先確認一下,然後才好有下一步行動。
再說了,考慮到弟弟的長相,紀衡很懷疑阿徵才是那個孌童……
但是下去打探的人回來說王府裡沒有任何孌童的影子,也沒有發現疑似是寧王相好的男人。
另一撥打探的人聲稱,有人看到過寧王爺和一個漂亮的小相公一起散步,逛街,吃飯。
紀衡摸著下巴,瞇眼思考。看來阿徵確實養了孌童,但是這個孌童又不在王府,難道養在外面?如此謹慎,可見阿徵對那孌童很在意。 於是紀衡決定親自去看一看,那小兔子是何方神聖。
***
紀徵吃過午飯,出了門,去了田七經常去的那家錢莊。今天是田七出宮的日子,他出宮之後的第一站一定是來錢莊存錢。
果然,等了一會兒就看到田七過來。
倆人有些熟絡了,也就少在乎那些繁文縟節。敘了會兒話,等田七存好錢,兩人從錢莊出來,並肩走在街上,商量一會兒去哪裡玩兒。 他們絲毫沒有註意到身後一雙眼 睛在怒目而視。
兩人說著話,冷不丁一個人推著一個木車快步走過,堪堪要蹭到田七的身體。紀徵反應快,拉了田七一把。田七的身體輕輕撞在紀徵身上,避過了木車。
“多謝王爺。”田七說著,想要抽回手,然而紀徵卻抓得她很緊。
紀徵抿了抿嘴,“這里人來車往,挺危險的。”手依然沒鬆開。
田七也就由他握著手,走出隆昌街,又繞了會兒,終於找到著名的四喜班。
四喜班正在唱的戲是一出風月戲,一男一女背著家中父母跑出來幽會,故事略淒美,唱詞略香艷。什麼“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儿沾。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什麼“行來j□j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紀徵聽得滿臉通紅,偷偷打量田七,發現他鎮定如常,還跟著節奏打拍子。
其實田七也就听著這唱詞軟軟糯糯的十分動聽,具體意思,聽得半懂不懂。首先這曲子是崑山腔,咿咿呀呀的,不是官話,她本來就听不明白。其次前面說了,她人生中關於男女之事的教育有缺失,一切靠自己領悟,她所能領悟的極限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覺會生出小孩兒來。所以人家如此香豔的唱詞即便寫在紙上,她也未必看得明白。
紀徵並不知道這些底細。現在田七如此鎮定而又興致盎然地聽艷曲兒,這讓他難免會多想幾分。要知道,人一旦馳騁想像力,是容易腦補出很多東西的。紀徵結合田七一直以來的舉動,以及田七對他說過的話,總結出一個重大發現:田七不會對他……吧?
這個懷疑讓他心跳如鼓,臉紅得快要滴血,低頭不敢再看田七。
田七依然無知無覺。她用一把折扇輕輕敲擊掌心,搖頭晃腦哼哼唧唧,沉浸在婉轉美妙的唱腔中不能自拔。台上一旦一生的互動也很有趣,田七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雖然有些動作她不能理解,但這不妨礙她欣賞。
突然,她的視線被擋住了。
來人橫亙在她和戲台子之間,與她的距離不到兩尺。對方穿著朱紅色直裾,腰帶很寬,田七直視的目光恰巧落在那腰帶上沿。玄色緙絲腰帶邊緣的一溜菱形花紋隨著他的的呼吸一起一伏,傳達著此人壓抑的怒火。
田七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不敢抬頭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腰帶,裝傻。
紀徵抬頭髮現了臉色不善的紀衡,小心地叫了一聲“皇兄”。
紀衡橫了紀徵一眼,粗暴地抓起座位上的田七向外走。紀徵想要離座追上去,然而還未站起身,紀衡扭頭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又坐了回去。
田七不知道皇上怎麼了,但很明顯他又生氣了。她想了想,自己今兒做的錯事大概是不該來聽戲,她名義上是采風使,出宮當然要兢兢業業執行公務,怎麼可以來勾欄瓦舍玩樂。
可就算是這樣,皇上他也不用親自跑來監督吧?
……一定是神經病又犯了。
紀衡拖著田七離開了戲院,又拖著她走了很遠,直到一個僻靜無人處。他丟開田七,臉色無半分好轉。
田七縮了縮脖子,諂笑,“皇皇皇……黃公子,您怎麼來了?”
紀衡盯著她的臉,反問,“我不能來?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不能知道的? ”
“不是……”田七被他盯得太過緊張,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弱弱地解釋道,“那個,我去戲院,也是為了採聽民風。那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是民間消息的集散地。”
紀衡向前邁了兩步,兩人距離更近,田七隻好再次後退,紀衡又向前欺。他腳下不停靠近,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終於把她逼到退無可退。
田七背靠著一堵硬邦邦的牆壁,手足無措。紀衡的眼神太有壓迫感,她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田七,”紀衡終於開口,“前兩天才對我說想我想得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今天就跟阿徵手牽手去聽艷曲兒。” “啊???”田七有點迷茫,這話題的角度很新穎,可是皇上您想表達什麼?
“……”紀衡本來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可是方才盯著她驚懼又委屈的小臉,胸中怒氣未見消散,不知不覺就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他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說道,“我知道你喜歡男人。”
“!!!”田七嚇得啞口無言。難道皇上他發現了?!完蛋了!
紀衡看到她面如土色,顯見是心虛無比。他怒火更甚,雙手捉著田七的前襟輕易將她提起,她的臉一下子近在眼前,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他看到田七眼底深處的驚疑不定。
紀衡忍著當場把她掐死的衝動,咬牙說道,“但是我不管你勾引誰,無論如何不許接近寧王。”
“???”田七快被這神經病皇帝搞瘋了。揭穿身份的下一步不應該是獰笑著把她嚴刑拷打或是直接弄死嗎?怎麼又跟寧王扯上關係了? 看到她一臉迷茫加無辜,紀衡怒道,“你就那麼欲求不滿嗎!”
“……”欲求不滿的意思就是思春,因為思春所以要接近寧王……田七在大腦裡飛快地做著換算,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皇上懷疑她勾引寧王!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田七知道這世界上有斷袖分桃這種勾當,現在看來皇上應該只是把她誤會成一個斷袖,而不是發現了她的秘密。一個斷袖,還是個太監,企圖接近自己的親弟弟,這種事情誰都忍不了。皇上發這麼大火可以理解。
想到這裡田七放下心來,至少命是可以保住了。她扣著紀衡的雙手,想要掰開。被人提得踮起腳真是太難受了。
“公子,這是個誤會,您能不能先放下我,聽我解釋……”田七吃力地央求。
她的力氣不大,紀衡被她柔軟的手撥弄,就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他鬆開她,冷冷地盯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田七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想,以她剛才被驚嚇過度的反應,現在就算說自己不喜歡男人,皇上肯定也不信,所以乾脆還是爽快承認這一點吧。
“我喜歡男人是天生的,又沒犯什麼錯。”先裝委屈。
“但你不該帶壞阿徵。”
田七便嘻嘻地笑,趕緊調換為拍馬屁模式,“我跟寧王真的沒什麼,就是一塊玩兒了幾回。您想啊,我天天能見到您這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主子,何必捨近求遠去肖想寧王呢?”
這幾句馬屁拍得很到位,紀衡信了幾分。於是他神色緩和了一些,“外邊都傳言你是寧王養的孌童,這你又如何解釋?”
“三人成虎,我越是解釋,越解釋不清楚。總之我和寧王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今天也是恰好遇上,相約聽戲。謠言止於智者,皇上您這麼英明神武,一定不會相信這種低級的傳言。”
又一頂高帽子扣上,紀衡用探究的眼神盯著田七看,田七坦蕩地和他對視。這回她是真沒什麼好心虛的。
“這麼說,你肖想的男人是我?”紀衡突然問道。
“咳咳咳……不是……”田七雖然臉皮厚,但好歹是女孩子,討論這種問題難免害羞,她低著頭,臉上迅速飛起桃紅。
這種表現在紀衡看來就相當於承認了。剛才提到寧王時這小變態一點都不害羞,怎麼提到他,就害羞了?答案很明顯。
紀衡心中沒有被變態褻瀆的不適感,反而有一種小小的、不易察覺的得意。
田七解釋道,“公子您多慮了。您若是天上的雲,我就是地上的泥,我怎麼敢對您有非分之想呢!”
紀衡哼了一聲,“走吧,回宮。 ”說著轉過身,嘴角忍不住微微翹了一下。
田七在他身後,沒看到這一閃而過的淡笑。危機解除,她鬆了一大口氣,小跑著跟上去。沒辦法,皇上腿長,步子邁得大,走得還快。相對於他,她那還算修長的兩條腿不夠看的,只能小跑了。
跑了一會兒,田七有點累,步伐漸漸慢下來。
紀衡突然停下身,不滿地回頭看她,“怎麼這麼慢,烏龜都比你快。”
田七有點委屈,快跑幾步,緊跟到他身後
田七就這麼被皇上拖著回了宮,快到玄武門時被放開。皇上全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但腳步如飛。田七被他拖著,步伐不穩,好幾次撞到他身上。
幸好皇上心情好,沒有和她計較,田七暗暗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