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盛至努力保持著臉上的微笑,看著夏明升在自己面前討好的醜態。
他看著這個雖然人到中年依舊有一副好相貌,可是一雙眼睛已經因為這麼多年的紙醉金迷變得渾濁的男人,心裡充滿了疑惑。
夏氏集團並不是城中一流的豪門。
不過是個二流的小集團,可是盛家家主,他的父親竟然叫他去娶夏家的獨生女。
他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對面恨不能把頭埋進盤子裡的少女。
他記得這個女孩子叫做夏雅。
長得倒是很漂亮,可是看起來卻沒有什麼特點,一副食之無味的樣子。
年輕氣盛的盛家二少正在心裡不快自己這門婚事,一偏頭,卻看見自己的弟弟盛軒把目光投在了對面。
他順勢看去,頓時抽了抽嘴角。
那麼一副窮酸得不得了的樣子,這丫頭到底是從哪個垃圾堆裡爬出來的。
看看,那衣服都帶毛邊兒了。
難道是小女傭?
他嗤笑了一聲,精緻英俊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屑。
“沒什麼。”盛軒冷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一隻手搭在桌子上,英俊的臉上帶著幾分真切的不耐煩。
他是盛家家主的幼子,從小就被養得無法無天,可是盛家家主偏偏很喜歡他的那副狂傲的,誰都不放在他眼裡的那種倡狂勁兒。今天跟著哥哥過來,也只不過是好奇盛至以後要娶的女人是什麼樣子,看見夏雅之後,盛軒就再也不感興趣。
他反倒是覺得正走過來的那個穿著舊校服,看起來一身窮酸的小姑娘更有趣些。
至少看起來,她是鮮活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卻可以叫夏寧親自帶著上餐桌。
看夏寧那副溫柔的樣子,他勾了勾嘴角。
這不是夏寧的心上人吧?
覺得有趣極了,可是不知怎麼,盛軒的心裡又有幾分莫名的不悅,他一雙帶著冷淡的眼睛落在了對面。
夏寧正拉開了夏雅身邊的椅子,叫白曦坐在夏雅的身邊。
白曦想了想,沒有坐在夏雅的身邊當佈景板襯托公主的美好,而是叫夏寧坐下,自己坐在了夏寧的身邊。
她總算明白現在這個時候到底在發生什麼了。
夏雅和盛至正在相親。
也是從今天開始,盛至和夏雅的婚禮開始提上日程。
也是從今天開始,夏雅並不想嫁給盛至,開始考慮和自己喜歡的男孩兒私奔。
白曦佩服這種勇氣,並不是每一個小公主都願意拋棄一切去跟著自己心愛的人浪跡天涯吃苦受累都不怕的。如果故事到這裡是一個結局,她覺得夏雅做得還不錯。可是之後的一連串發生的事,叫白曦對夏雅和盛至充滿了厭惡。
她在婚禮的當天才拋棄一切,令盛家下不來台,迫使白曦替代她嫁給了盛至。
她又在自己覺得愛情不見了的時候回歸,然後和盛至攪和在一起,兩個人一起毀滅了白曦對家庭的最後一點希望。
最後,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中間發生的一切磨難,都成為磨礪愛情的經歷。
可是又有誰想到過黯然絕望的白曦呢?
白曦看見這兩個貨色都吃不下去飯,呆呆地坐在椅子裡,看著自己面前空蕩蕩的桌面。
白曦:“我想打他。”
系統無力地呻吟著:“親,忍住!”可不能再出一個暴躁的劍修姐姐了。
夏寧看著白曦面前什麼都沒有,看著她垂著頭,小小一團可憐地縮在破舊的校服裡,不著痕跡地掃過一臉不自在的劉露。
那女人穿得花枝招展,身上還帶著濃烈的香氣,手上頭上都戴著貴重的珠寶,現在臉上淡淡的紅潤,並不是害羞,而是在看到自己親生女兒之後的驚怒。她嫌棄白曦給她丟了臉,可是她卻忘記,白曦到了現在還只能穿一件洗得開始發白的校服,並不是因為她有意給劉露難看,而是她真的沒有別的衣服可以穿了。
白曦:“不,我就是故意給她難看的。”
系統覺得夏寧的愛心都喂了狐狸了。
“小曦的早餐呢?”夏寧不知道有一隻善良的系統正在默默地同情自己,伸手敲了敲桌面。
一旁一個傭人猶豫地看了劉露一眼,這才遲遲疑疑地說道,“我們不知道白小姐也要吃早餐,所以廚房裡已經沒有早餐了。”
雖然白曦是劉露的女兒,可是顯然劉露並不喜歡她,而給傭人們發薪水的夏明升也沒有把這個小拖油瓶放在眼裡。那麼在這些傭人的眼裡,白曦餓不餓,要不要吃自然也不被放在心上,甚至看著劉露隱蔽地擦了擦嘴角,似乎並不願意白曦和他們一塊兒吃早餐。
她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如果白小姐想要吃早餐,要再等一等,廚房一會兒會重新開火。”
夏寧冷淡地看了這個傭人一眼,眼角的餘光,看見劉露美豔的紅唇微微勾起,心裡更加厭惡。
他修長的手指搭在了自己面前的西式早餐上。
“吃我的。”
白曦聽見自己面前傳來餐盤的一聲輕響,詫異地抬頭。
高大硬朗的少年單手插在褲袋裡,一隻手將自己的餐盤放在她的面前。
看見白曦仰頭看著自己,他挑了挑眉梢兒。
夏寧無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夏明升卻幾乎要嚇壞了。
誰不知道盛家三少的脾氣最是火爆,一言不合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可是卻最得盛家家主喜歡,沒人敢怠慢的。
可是他卻把自己的早餐給了白曦,自己餓著?
“還不再拿一份早餐過來!”他回頭厲聲呵斥那個傭人。
劉露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想要笑一笑,可是看著盛軒一隻手壓在餐桌上,探身,把身體傾向了白曦,卻始終笑不出來。
“謝謝。”白曦覺得面前這個少年笑起來壞壞的,可是很難得是個好人呢。
系統覺得這垃圾狸貓要完。
誰給她吃的就都是好人。
“不客氣。”
“喂,你發什麼瘋。”盛軒這小子最護食不過了,曾經盛至年幼的時候想要搶弟弟的糖果,叫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弟弟摁在地上往死裡打。打完了還被搶走糖果不算,告狀到盛家家主的面前,卻被偏心的老爸當眾臭駡了一頓,罵他連弟弟都打不過真是個沒用的廢柴。
大概是那個時候,盛軒算是一戰成名,從小到現在再也沒人能從他的手裡搶過東西。如果是在從前,盛軒哪怕不喜歡夏家的早餐,他寧可一點不碰最後叫早餐被倒掉,也不會給別人吃。
可是現在卻給了那個小丫頭?
盛至覺得天都要下紅雨了。
“總不能叫人餓著。”盛軒單手撐著桌面,還在看著白曦。
“你怎麼不吃?”
白曦沉默地抬頭看著這個擋住自己光了的傢伙。
頭髮本來就擋眼睛,這位盛家三少還要擋光麼?
看她尖尖的小下巴從陰影裡探出來,雪白的一點,盛軒突然覺得自己的手癢癢極了。
似乎想要掐一掐她的尖尖的小下巴。
她似乎,不應該是這樣莫不做聲的性格的。
盛軒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覺得有些怪。
他在這個小姑娘跟著溫和英俊的夏寧走過來的時候突然覺得,她應該是一個很活潑可愛的女孩子。喜歡笑,喜歡撒嬌喜歡打滾兒,一雙漂亮的眼睛狡黠得滴溜溜轉,心裡腹誹,其實所有的心事都放在自己的臉上。
她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裡寵著,而不是就這樣看起來很狼狽地被所有人忽視。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姑娘。甚至連夏家都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從好哥們兒的別墅走出來路過,看見她也是穿著這件舊校服,蹲在夏家別墅門外害怕得顫抖。
那是一種茫然無助,不知道未來在什麼地方的害怕。
可是那個時候盛軒毫無觸動,直接騎著自己的機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為什麼一天晚上過去,他覺得她似乎不一樣了呢?
“喂,你叫什麼?”他抬了抬自己的下巴問道。
白曦的手指正拿著餐刀切面前的煎蛋。
“我叫白曦。”她簡短地說道,“我要吃飯了。”
她說得理直氣壯的,盛軒的眼睛慢慢地睜大了。
“我擋光了是吧?”他突然和氣地問道。
夏明升坐在主位上用力地對白曦使眼色,叫她不可以觸怒盛軒這個小霸王。
白曦也沒有想過要得罪誰,她想了想,先把嘴裡的煎蛋吞進肚子裡,這才委婉地看著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英俊少年輕聲說道,“我只是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被圍觀。”只是她覺得盛軒是個好人,自己吃了人家的早餐總是不能還一副挑釁不感恩要和人家作對的樣子,那就太過分了。
她猶豫了一下,推了推自己面前盛軒推給自己的牛奶,抬頭小聲說道,“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
盛軒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著這個有著一個小小的尖下巴,看不見本來面目,可是聲音軟軟的女孩子把牛奶推到他的面前。
“你一半兒我一半兒,都吃到了,這樣才好。”白曦小聲說道。
不知怎麼了,她總是覺得,她曾經也喜歡拿牛奶去喂給一個人。
盛軒突然握緊了面前的牛奶杯,仰頭一口給喝了。
他喝了之後,卻似乎愣了愣。
“那我開動了。”白曦見他喝了牛奶,這才放心地垂頭吃自己的早餐,也不知道原主從前過的是什麼悲慘的日子,她其實半夜就被餓醒過一次,捂著自己空蕩蕩的小肚子一直等到了清晨,現在的她真的很餓,所以才會那樣感謝盛軒給自己的幫助。
她也知道那個傭人其實是在隱晦地欺負自己,不過本想裝可憐博取一下夏寧的同情回頭帶她去吃個飯,誰知道早餐竟然從天而降。
她吃得香噴噴的。
餐桌上,除了白曦之外,任何人都沒有吃飯的胃口。
夏明升看盛軒的眼神就跟見了鬼。
盛軒卻在看著白曦吃早餐。
當他看到白曦確實需要這份早餐的時候,莫名地感到了滿足。
“吃飽了麼?”他還有閒心問道。
盛至坐在一旁看著弟弟這跟變了一個人似的的樣子,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他雙手壓在餐桌上,甚至想要去看看白曦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叫弟弟讓出了自己一半的早餐。
白曦吃光了盤子裡的東西,陷入了沉默。
白曦:“西餐就是這點不好,不頂餓。”一個煎蛋,兩片面包,誰吃誰知道!
系統:……
她胡亂地抹著自己的嘴巴,盛軒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拿起了身邊哥哥面前的那個餐盤又放在了白曦的面前。
盛家二少突然陷入了沉默。
“再吃一份。西餐太少,在家裡的時候,我都吃五份。”
白曦看著這曾經屬於盛至的早餐,覺得自己飽了。
“謝謝,我不要了。”
“你不喜歡吃二哥的早餐是吧?”盛軒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愉悅了起來。
他一雙漆黑的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白曦,覺得就算是這麼一副陰沉沉的樣子,似乎也順眼了起來。
盛家二少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小曦是個女孩子,一份就足夠了。”夏寧溫柔的眼睛落在桌子下面白曦默默地揉了揉乾癟癟的小肚皮的樣子,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對這個脾氣一向都不怎麼好的盛家三少感謝地說道,“如果她餓了,我會叫傭人再給她做點心。”
他看見傭人戰戰兢兢,用最快的速度已經端上來了早餐,沉默了一會兒,對她吩咐道,“燉一些銀耳羹,小雅和小曦中午的時候吃。”
他都不用回頭,就感到身邊的小姑娘周身的氣息一下子變得愉悅了起來。
看起來是個小吃貨。
夏寧忍不住回頭揉了揉白曦的小腦袋。
盛軒突然把手裡的杯子扔在了桌上。
他翻臉就和翻書似的,漆黑的眼睛裡充滿了壓抑的不悅,餐桌上更加沉默,都不知道是什麼激怒了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盛軒冷笑了一聲,不耐地坐在椅子裡不吭聲了。
夏明升只覺得這是自己吃過的最艱難的一次早餐,他心裡更加慶倖的是,自己心愛的女兒以後要嫁給的顯然是脾氣更容易看透的盛家二少,而不是那個一副被人招惹,正充滿了危險氣息的盛家三少。
雖然他也知道盛家三少似乎更加被盛家家主寄予厚望,可是能把女兒嫁進盛家,這就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他想要把夏雅嫁到盛家去,雖然有一部分原因的確是為了想要通過聯姻和盛家緊密地合作,可是更多的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夏雅這樣美麗,就像是天使一樣善良純潔,她理應得到這世上最好的婚姻,最好的丈夫,一輩子生活得快快樂樂。
盛至是盛家二少,聽說在外面也沒有胡亂交往的女人,人又很英俊,雖然年紀比夏雅大了一點,可是年紀大才會心疼自己的小妻子。
他覺得心滿意足,也不願意叫白曦這個拖油瓶喧賓奪主,急忙笑著對夏雅說道,“小雅,二少今天專程來看看你,你怎麼都不說話呢?”
他自信自己的女兒可以令這世上最冷酷的男人都為之心軟,看見夏雅抬起了一雙霧濛濛的眼睛,更加柔和地嗔怪說道,“就算是害羞,也不要不理人。不然會被二少當做你沒有規矩。”他老奸巨猾地給盛至解釋了一下為什麼女兒一聲不吭。
夏雅仿佛清醒了過來一樣,抬頭怯生生地看著對面托腮打量自己的青年。
他是自己的未婚夫,等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就要嫁給他。
可是她並不喜歡這個人。
她喜歡的人,雖然現在沒有錢,只不過是一個窮學生,可是她可以相信,以後他一定會給她幸福的。
“二少。”她軟軟地,甜美地喚了一聲,又急忙低下了頭去。
盛至只來得及看見了一張美麗天真的臉孔。
夏雅很美麗,眼神也很乾淨。
她總是覺得自己做的事,都是純真的,無害的。
逃婚的時候她是這樣的一雙眼睛,重新回歸,站在盛至的身邊看著原主顫抖地簽下了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同樣是無害而純潔的。
白曦突然想要笑出聲兒來。
“怎麼了?”夏寧傾身耐心地問道,“是不是……”他不著痕跡地掃過眯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盛軒,傾身說道,“如果餓了,就再忍一忍,哥哥一會兒帶你去外面吃好吃的。”
他想,除了傢俱,他更應該給白曦買一些這個年紀女孩子該擁有的漂亮的裙子,還有女孩子喜歡的糖果還有零食。想到方才自己說起銀耳羹的時候白曦那愉悅的氣息,他壓低了聲音笑話問道,“喜歡吃銀耳羹?喜歡甜一些的麼?”
白曦想了想,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記憶,誠實地說道,“不知道。沒有吃過呀。”
她真不是有意賣慘。
原主和父親生活,粗心的男人最開始不過是忙碌生活努力叫女兒吃飽穿暖,從來想不到還有這樣女孩子喜歡的吃食。
到了後來,男人生了病,家裡的錢全都用來治病,更不會吃這樣不頂餓的食物。
夏寧看著這個小姑娘,不再說什麼了。
對面,盛軒突然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給我一碗銀耳羹。”他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