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分區。
周斯越再一次被人帶到了審訊室。
對方表示, 只要他說出實情,可以從寬處理。
他許久沒有整理容貌,衣服還是回國那天穿的一身黑, 下巴長出了一些青渣, 眼尾耷拉, 整個人看上去極其疲倦, 他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是否跟赤馬有合作?”
他答:“沒有。”
“那為什麼對方跟我們出一套相同的算法體系。”
他答:“我不知道。”
“對方給了你多少錢?”
“沒有。”
查了所有銀行賬戶, 他名下確實沒有多餘的閒錢, 僅憑手上的證據確實定不了他的罪,可偏偏所有人當中,只有他跟蘇柏從有聯繫, 事件的進展又偏偏卡在一個關鍵節點,只需要一個直接證據就能定他罪,十年牢飯是少不了的。
“你知道你現在在跟誰作對?”審訊的警.察姓楊, 跟葉教授也是多年的老朋友,回國之前,葉教授就曾託人告訴他, 這是他最疼惜的學生,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 希望他能幫襯著點兒。
楊警.官看在葉徐林的面子上應承下來。
也因為葉徐林的話, 這幾日, 對周斯越多了些關注。
進這裡來的, 一般都是兩類人,死不認罪跟警.察的小流氓,或者就是嚇得屁滾尿流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人就慫。
他自始自終都保持沉默,什麼話也不說,平靜如水,不恐懼也不害怕,過分冷靜地讓他們反而有點束手無策。
楊警.官氣急,忍不住拍桌:“清華高材生,前途那麼敞亮,犯不著去幹這事兒!我都為你不值,你知不知道?!”
周斯越這才掀了掀眼皮看他,輕蔑的笑了下,楊警.官鬆了口氣,終於有情緒了,終於不是那個死人面癱臉了,只聽他說:“如果是我的話,這個案子您或許到現在還找不到人呢。”
“……”
楊警.官臉上的笑意僵了,“你就那麼鐵定我們抓不著你?高智商犯罪?”
周斯越沒作聲,不置可否。
這小子是不是太狂妄了點!?都他媽到這兒了還跟他說什麼夢話呢?
楊警.官猛地一拍桌,“我告訴你,這天下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只要你做過一定會留下證據!”
周斯越點頭,還挺贊同:“我也覺得。”
呸!
楊警.官彷彿被打了雞血般,讓人把這個案子所有的相關線索全部找出來,他就不信,找不出其他蛛絲馬跡。
第三天,蛛絲馬跡就出現了。
他查了周斯越手機的所有通話記錄,跟蘇柏從的聯繫,只有三個電話,三個電話間隔時間很長,除開其中一個電話的時常為五分鐘,其餘都一分鐘不到就掛了。
除此之外,他跟蘇柏從並無其他聯繫。
他問過周斯越他跟蘇柏從是什麼關係,那小子說是情敵。
因為無法想想,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兒跟一個三十的男人用情敵去定義這段關係,楊警.官認為周斯越在撒謊。
可等他深入去調查這段關係的時候,發現周斯越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也就是說,他沒撒謊。
蘇柏從確實在追求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就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如果一旦確定這段關係,而如果周斯越假如真是葉教授口中的那種自視清高又聰明的人,怎麼會跟情敵合作呢?
更何況,還留下那麼多蹩腳的線索讓他們去抓?
正當楊警.官陷入一陣茫然的時候,案子出現了轉機。
那天是赤馬科技的發布會,百多家媒體□□短炮等候在發佈會現場,結果忽然接到臨時通知,發佈會取消。
聚滿了人的門口,頓時怨聲載天,蘇柏從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隨後,一個叫孫元香的女人戴著兩個保鏢,忽然找上警察局,她戴著墨鏡,一身dior的新款長裙,遞了張名片給執勤的警.察,說:“我要舉報。”
執勤的警.察是今年剛來的實習生,年紀不大,沒見過這陣仗,又被眼前這女人的強烈氣場給震住了,有點愣:“您說。”
孫元香摘下墨鏡,眼神直盯著他,說:“讓楊警.官來見我。”
……
李錦薈沒有辦葬禮,燒完骨灰就一直寄存在殯儀館,說是等周斯越回來再決定,是帶回北京還是留在廣東。
說完就再也沒有話了。
三個人獨坐,李錦薈擦乾眼淚站起來,收了些水果讓他們等會帶在路上吃,她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整個人不能停下來,收好水果似乎又想起衣服還沒洗,急急忙忙跑去廁所把髒衣服都收進臉盆裡。
丁羨攔住她,“阿姨,您先歇一會兒。”
李錦薈不能,她低著頭,說:“我把這桶衣服洗了就給你們做飯。”
她甚至忘了,她做的飯根本不能吃。
丁羨剛要說話,從門口抽完煙進來的葉徐林說:“老李,你別忙活了,我們等會就回北京,斯越的事你先別擔心,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李錦薈喃喃問,“要坐牢嗎?”
葉徐林說:“坐不了,你放心。”
李錦薈又說:“那我在這兒等你消息,有什麼消息你們給我電話。”想想又覺得不妥,立馬說:“要不我還是跟你們回去吧。”
葉徐林:“老周頭七你不管了?你在這邊呆著,有什麼消息我們通知你,那小子不會有事的。”
李錦薈靜下來,無可奈何也只能點點頭。
臨走時。
李錦薈又塞了丁羨一個紅包,她不解,慌忙拒絕,“不用,阿姨……”
李錦薈說:“算是見面禮,不多,你且拿著。”
丁羨沒理由拒絕,緩緩接過,“謝謝阿姨。”
李錦薈笑了下,摸著她的頭說,“你是好孩子,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
周宗棠離開時,在窗前,一邊捋著她耳邊的碎髮,一邊低聲問她,嫁給我,遺憾嗎?
李錦薈淚眼婆娑地搖頭,不遺憾。
周宗棠又說:“別為難羨羨,她跟她媽不一樣,你兒子說了,丁羨跟你一樣,不太會說話不太會表達,受了委屈也自己憋著,可又什麼都瞞不過他,這不就是當年的我們麼?”
李錦薈泣不成聲,連連點頭。
“我知道,我知道……”
周宗棠頓了下,“她媽媽……處不來就少接觸吧,也別為了兒子委屈自己,我也相信他能處理你們倆的關係,要是實在處理不好,百年後,你告訴我,下輩子咱不要他了。”
“下輩子還娶麼?”
“娶啊。”
李錦薈破涕為笑,“那還生個斯越這樣的兒子。”
“看他表現。”周宗棠閉上眼。
“我相信他。”
“嗯,我也暫且相信他,好了,別哭了,我累了,我們遲早要再見的……”
手無力,漸漸垂下去,走得安靜祥和,彷彿秋葉落地,無聲無息。
……
這邊,潘永幀正拿著周斯越的資料仔細研究。
“7歲,獲得了first機器人系列之Jr.FLL冠軍;10歲,獲得了first機器人系列之FLL冠軍;13歲獲得first機器人系列之FTC冠軍,16歲獲得了first機器人系列之FRC冠軍……
包括最近剛獲得的robocon的一等獎……”
甚至包括每個小獎都被葉教授毫不遺漏地列了出來,生怕潘永幀看不懂,葉徐林一條條給他解釋:“這不是隨隨便便誰去比都能拿的,你知道機器人競賽first系列要拿全冠軍有多難嗎?國內沒有第二個人,他是第一個,而且前陣的robocon中國區冠軍清華是第一次,就他拿的……他是個天才,不能出事!”
潘永幀一臉深思。
“這話你已經說了三百遍了!”
葉徐林知道跟他說了也不懂,作勢要抽回資料,“你不去查線索,翻這些干嘛?”
潘永幀擰著眉說:“最近似乎有人在撈他。”
“啊?”
“楊警.官那邊似乎查到一點新線索,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索性多瞭解多瞭解他,看看之□□審的時候能不能在法庭上跟法官求求情。”潘永貞學著他的語氣,“法官大人,他是天才,您就網開一面吧!!”
葉徐林知道他在譏諷他,懶得跟他計較,抽回資料本塞回抽屜裡,哼聲:
“就你這樣的,還律師?”
“就我這樣的,你還找我?”
凝視半秒,兩人屆時往別處一側臉,誰也不搭理誰。
丁羨回寢室補了一覺,婁鳳見她風裡來雨裡去,更不敢問周斯越的事,只能幫她理理衣服,收拾收拾東西,還幫她買了點零食放在桌上,以防她餓醒了可以吃,然後就跟班嘉瑜上課去了。
下午六點,丁羨醒來,坐在床上犯懵,揉了揉臉,等腦子醒過來。
六點半,她收拾好自己,婁鳳跟班嘉瑜剛吃完飯回來,見她挎上包又要走,“羨羨,你又出去?”
自事發至今,丁羨變得很沉默,低低地嗯了聲。
婁鳳跟班嘉瑜兩人互看了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叮囑了一句,“出去小心點。”
丁羨笑了下,“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婁鳳嘀咕,你別這麼笑了,看的人可心疼。
班嘉瑜掐了下婁鳳的腰,對丁羨說:“去吧,晚上給你留門。”
丁羨發自內心地感恩,伸手抱了抱她們,“謝謝你們。”
兩人回抱住她,“你最近真的瘦了好多。”
晚上孫元香約丁羨吃飯,在菜單裡夾了張紙條遞給她。
丁羨一翻開,整個人就愣住了,抬頭看向孫元香,後者衝她拋了個眉眼。
那字跡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彼方尚有榮光在。”
傾灑飛揚,蒼勁有力。
卻看得她熱淚盈眶。
孫元香說:“跟你們文化人交流真他媽費勁,好好說話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