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鋒一週後來報導。
元興科技連招牌都還沒做好,他就提前來了, 那會兒公司剛裝修完畢, 也就周斯越跟丁羨在。
劉小鋒進門的時候, 周斯越窩在椅子上寫算法,丁羨削了個蘋果,切了一小塊,遞到他嘴邊,說:“張嘴。”
周斯越目光緊盯著電腦, 真就張嘴去咬那小塊蘋果。
丁羨逗他, 放到他嘴邊忽然又收回來,周斯越也沒生氣, 空砸了下嘴,也沒理她, 繼續對著電腦敲算法,丁羨又把蘋果放過去,他視線沒從電腦上移開,又跟摁了開關似的張了張嘴, 還沒等送到嘴邊,丁羨又收回,這回把他惹毛了。
直接把人抓過來, 摁到腿上, “沒完了是不是?”
劉小鋒在門口呆呆的看著, 又往後退了兩步, 再三確認門框上貼著的白紙是元興科技, 而不是他找錯後,再去看格子間裡的男人。
他比以前成熟很多,也瘦了,甚至比上次見到還瘦了些,但不單薄,剛拽著丁羨坐到他腿上的時候,上臂還是有點肌肉的。
線條也很好看,很流暢。
高中時的周斯越臉部輪廓是圓潤的,棱角沒有這麼分明,如果能找到當時的照片,就會發現,他那會兒還有點娃娃臉。
看上去,比現在好相處多了。
現在整個人瘦了,也銳利了,那雙眼睛大多冷眼旁觀,偶爾對上丁羨時,才會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柔情。
丁羨咯咯笑著,笑聲跟銀鈴似的。
就這會兒,丁羨看見門口的劉小鋒了,忙推開他,捋了捋裙子站起來,神色慌張,看他道:“劉小鋒,你怎麼在這?”
椅背上的人被擾了興致,順勢回頭看了眼。
劉小鋒支支吾吾說:“孫姐讓我提前來……報導熟悉……熟悉公司環境。”
到底孫元香還是老闆。
周斯越抱胸靠在椅子上,下一秒已經拿起手機準備給孫元香打電話,被丁羨按住,“既來之,則安之,孫姐鐵了心要他,你改變不了,等會又是一通吵,算了。”
說完,丁羨就熱情地把劉小鋒同志迎進門,“真是好久不見了。”
劉小鋒害羞地撓撓後腦勺,看看坐在椅子上的周斯越,又看看丁羨,“是好些年了,我前幾天在智聯招聘上看到招聘信息,還給……”他看了眼周斯越,繼續說:“他發了信息,沒想到還真的是,你也在這家公司嗎?丁羨?”
丁羨笑著說:“不,我只是來蹭空調的。”
劉小鋒哦了聲。
“那歡迎你以後多來蹭空調啊。”
“……”
他這種角色轉換快得讓丁羨都來不及反應,身後的人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丁羨回頭瞪他,周斯越收了笑,揚手指了指格子間裡他對面的那張桌子,淡聲:“你坐那兒吧。”
劉小鋒爽快地哎了聲,搬好東西在他對面坐下。
剛起步的公司這已經算是條件好的了,這元興也是依靠孫元香其他三家公司建起來的,背後有一定的資金支持,雖說孫元香是老闆,但她從來不管事兒,也很少在公司出現,公司基本交由周斯越在打理。
公司起初規模大概有十五人,除了劉小鋒,其餘人員都是周斯越親自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簡歷中挑選出來的,沒有女孩兒,全都是精力旺盛的小夥兒。
孫元香對他可謂是百分百的信任,有一次孫元香在國外度假,周斯越跟她匯報最新的一個項目進展,孫元香聽到一半就揮揮手說:“你決定吧。”
周斯越還笑著反問:“你不怕我給你弄垮了?”
“弄垮了,就拿你老婆賠吧,反正你老婆現在也挺值錢的。”
孫元香半開玩笑地回,那邊半天不說話,她看著遠方那個□□著上半身,渾身都是緊繃的身體,眯了眯眼道:“行了,不逗你了,姐還有事兒。”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話雖這麼說,但周斯越做事向來細心,孫元香對他信任,但他每週還是會把每個項目的進展發到孫元香的郵箱裡,儘管那幾百封郵件就沒被人打開過。
孫元香不在,捏著百分之十股份的周斯越算半個老闆,他不是那種嚴肅刻板的老闆,也不是如沐春風到能跟員工打成一片的。
他大部分時候話不多,開會的時候也都精簡,沒那麼多繁雜的形式感,他講求做事的實在性,不工作的時候,一幫男人聚在一起,嬉皮笑臉地插科打諢他也會,完全沒有架子,誰跟他說話都會把耳朵側過來認真聽,還能配合地跟你笑笑。
就這種風輕雲淡又拿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態度,確實很招小姑娘喜歡,但偏偏團隊裡沒有一個小姑娘,反而是那些小夥子,紛紛在自己的朋友圈感慨。
“以後誰在我面前秀恩愛,我就甩我們總監的照片給你們看看什麼叫魅力。”
“周總真的帥。”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被孫姐包養沒什麼內涵的小白臉,結果前幾天才知道他是清華畢業的,而且算法太快了,我隨便報一個算法他立馬當場給我指出錯來,聽說以前還玩過機器人,拿過不少獎,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嫁給他。”
劉小鋒:“……”
路人甲乙丙丁:“放照片。”
周斯越對這些是不清楚的,但他對自己的個人魅力也沒表示過懷疑,不然怎麼一個兩個都追著要跟著他。除開這些,在工作上,他對技術性要求很高。
這些人裡,除了劉小鋒,其他人都跟不上他的算法速度,有時候開一個項目會議的時候,他能當場報出一個算法,接得上嘴的也就劉小鋒。
那會兒,他看著劉小鋒也有點怔愣。
猛然發現,這小子進步也有點大,劉小鋒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撓撓腦袋低下頭。
小夥伴說,劉小鋒你剛才害羞的真像個小姑娘。
於是,“越峰”cp就這麼流傳開來了。
有些事兒,越傳越覺得像那麼一回事,劉小鋒是團隊裡技術能力最好又最老實的,小夥伴們都喜歡使喚他,劉小鋒也不懂得拒絕,為了跟同事們打好關係,總是有求必應的,誰晚上有點兒什麼事,留在最後加班的總是他。
周斯越走得比他晚,好幾回出來看見他,“你怎麼又加班?”
劉小鋒支支吾吾說還有點事沒做完,周斯越大致就知道了他又幫人攬活了,當時沒說什麼,第二天在晨會上把昨晚溜號的人給問懵了。
項目策劃案全部都是劉小鋒一個人做的,那人一問三不知,加上因為那人的不上心,項目策劃被人駁回數次都沒通過。
周斯越大發雷霆。
明面兒上看著是護劉小鋒,走時又丟下一句:“你要是那麼空,以後就把清潔阿姨的工作都做了,也好幫我省筆開銷。”
那次之後,沒人再敢使喚劉小鋒了。
也深知周斯越在技術上的刁鑽簡直到了變態的地步,團隊裡確實有人不堪重負,在三四個月後辭職了,半年後又走了兩個。
等到年終的時候,團隊只剩下八個人。
孫元香雖然面兒上嘲他把人趕走,但心裡也知道他的想法,望著這空了一大半的格子間,也無可奈何,只能寬慰道:“你別把自己逼太緊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
周斯越嗤笑。
“我知道你想盡快把公司帶上路,想跟赤馬交手?”
他沒作聲。
“不管你是想讓蘇柏從跟你認錯,”孫元香雙手撐在桌上,低頭看他:“還是想讓他對你能力心服口服,但我只能告訴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年關將近的時候,赤馬爆出一件醜聞。
前些年赤馬做了個機器人對戰的視頻,視頻裡,機器人的反應速度和靈敏程度都遠遠超出了當前應有的技術水平,而當年蘇柏從就是憑藉這個視頻,在美國拿到了數十億的投資。
葉徐林當時還說過,雖然不喜歡蘇柏從這個人,但赤馬的技術確實走在科技圈前端。
知情人士爆料,視頻是假的,經過了很多高科技處理才呈現出來的效果,事實上僅憑當時的技術,赤馬連視頻上十分之一都無法完成。
一週後,美國方要求撤資,並要求赤馬賠償違約金一個億。
丁羨將這條新聞轉發給周斯越。
那天是除夕,丁羨回家了,李錦薈搬到寺廟裡去住了,公寓裡就剩周斯越一個人。
偌大的客廳。
修長的身影靠在沙發上,沒有開燈,電視機屏幕播送著正是這條新聞,他仰著頭,靠著沙發背,手掌撐開,拇指跟食指去壓太陽穴。
他這些年,熬夜熬多了,總犯偏頭痛,嚴重的時候還會吐。
胃裡燒灼,自下而上翻滾著一股酸味。
丁家一貫熱鬧,連葉常青都難得回來過年,丁羨發完短信,葉婉嫻在外面喊她吃飯,她把手機揣進兜裡出去。
葉婉嫻正端著碗喊她,“洗手叫你弟弟去。”
丁羨去房間裡把丁俊聰拎出來,丁俊聰不肯出來,表示要再打一把遊戲,被丁羨不由分說拽著耳朵給拖出來,疼得丁俊聰彎著腰呀呀大叫:“你再這樣,我就告訴姐夫你是個母老虎。”
“那我就告訴媽,你追女孩兒。”
丁俊聰瞬間一個激靈,“臥槽,你怎麼知道。”
“你自己看你發的那些狀態,以為你姐我沒你q.q?”
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姐,我保證聽話,你千萬別告訴媽!!”
“看你表現。”
一頓飯下來,丁俊聰還真的挺乖的,對丁羨呵護備至,慇勤熱切,又是夾菜又是倒飲料的,看的葉常青都忍不住說:“聰聰這些年懂事了不少。”
丁父笑呵呵:“是懂事了不少。”
葉婉嫻抬手就在丁俊聰的筷子上拍了下,“獻什麼慇勤?”
丁俊聰撂下筷子:“哎,我對我姐好點兒您就這麼看不過眼?”
“耍什麼貧,你給我好好吃飯,吃完趕緊回去寫作業。”
人多,也熱鬧,說不完的話題,聊不完的人生,電視機的聲音在身後嗡嗡作響,丁羨看著身邊一張張笑容滿面的臉,耳邊環繞的歡聲笑語。
可她腦海裡卻忽然想起那個孤寂的背影,袋中的手機在此時微微震了震。
“看到了。”
周斯越對之前那條新聞的回覆。
她忽然站起來,放下筷子,“媽,我吃飽了,我出去散散步。”
葉婉嫻抻了臉色。
“年三十你散什麼步?”
丁羨央道:“媽!”說完沖丁俊聰使了使眼色。
丁俊聰立馬道:“媽,你要不放心我跟我姐一起去!”
丁父扒了口飯,出聲打圓場,“孩子想走就讓她走吧,早晚是要嫁出去的,那孩子也怪可憐,不過丁羨,你下回讓斯越來家裡吃飯吧,別老一個人呆著,怪可憐的。”
葉婉嫻:“你們現在是三個人聯合起來跟我作對是嗎?還沒嫁出去呢,就天天往人家那兒跑,像什麼樣子。”隨後看了眼丁俊聰說:“還有你,你姐談戀愛,你跟著湊什麼熱鬧?給我坐回去。”
丁俊聰哦了聲,乖乖坐下。
葉婉嫻看了眼丁羨,說:“你跟我進來。”
說完,率先進了臥室,丁羨跟進去,丁父跟已經怔住的葉常青打著哈哈,吃飯吃飯,女人就是麻煩。
葉婉嫻從櫃子裡翻出一個東西捏在手裡,又拖了張凳子在床邊放下,示意丁羨坐過去。
“年前得知他爸爸去世,你怎麼也不通知我們?”
臥房裡只開了一盞紅暈的床頭燈,窗邊上燃著檀香,香味沁人。
丁羨說:“當時在廣東,誰都沒通知,就直接火化了,連蔣沉他們那邊都沒通知。”
葉婉嫻把手上一個金色亮片兒像小銅塊一樣的東西遞給她,“我年前去普陀山求的平安符,他媽媽信佛,你拿去給他。”
“媽,你……”她眼裡有些淚花。
“你什麼你,這話我就說一遍,他要真想娶你,就讓他緊著點兒,別拖拖拉拉的。”
丁羨點點頭應下。
葉婉嫻擺擺手:“走吧,晚上早點回來,還沒嫁過去呢,別在別人家過夜。”
“好。”
然後小姑娘攥著平安符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飛奔離去。
……
丁羨進門的時候,客廳臥房都沒人,她繞著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正狐疑呢,聽見廁所傳來一聲水聲。
她忙衝進去。
周斯越剛洗了個澡,裹著浴巾出來,廁所門就被人打開。
丁羨衝過去,把人一把抱住。
結實的胸肌和腹肌全頂在她柔軟的身軀上:“周斯越!”
周斯越腰間只裹了一條浴巾。
被她這麼莽然一撞,浴巾掉地上了,他火熱的身子整個人直接抱住她,周斯越頓了一秒,直接把她拖過去,把人頂到那花白瓷磚上:
“廁所門也敢亂開?”
丁羨笑著求饒,“我錯了。”
他最近在健身,身材又比之前結實了,小腹已經隱隱能看出人魚線了。
三下五除二,丁羨被扒了個精光。
周斯越把花灑打開,拿噴頭淋在她頭頂,丁羨全身瞬間澆濕,伏在浴缸裡四處躲他。
頭髮被沾濕凌亂地貼在她白嫩的臉頰側。
周斯越將她一把抓過來,讓她扶著瓷白的浴缸邊緣趴著,自己則雙手撐在她後面,一點點從頭髮尖兒一路親到腰部,丁羨渾身發抖去躲他,結果被他一下摁住:“不想?”
男人在這種方面的能力還真是與日俱增。
他平時很克制,就算第一次碰了,他後面能忍都忍,真刀實槍做的大概也就那麼兩三次,一開始他技巧不太成熟。
但這回似乎又比上回好。
但她知道,下回一定比這回還好,她男人還真不是蓋的。
渾噩間,她只有這一個念頭。
做完,兩人抱著躺在床上,丁羨拿出葉婉嫻的平安符遞給他,“我媽求的,讓你留著。”
周斯越靠在床頭,曲著一隻腳,整個人慵懶,低頭去看她手裡的小東西,接過,攤在手心裡翻看兩眼,隨後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替我謝謝她。”
小姑娘一頭黑髮,肌膚雪白裹著他黑色的被子,額上還有滲出的汗,看著他笑:“我爸媽還說如果你以後過年一個人,就上我們家吃飯。”
周斯越取了支菸抽,淡笑著在微弱的床頭燈下看她,小姑娘頭髮被汗沾濕遮了半張臉,他低頭,用手輕輕把她頭髮捋到耳後,眼神溫柔,沉聲應:“好。”
她忽然愣了,緊緊伸手抱住,這樣的周斯越太久違了,她要好好珍惜。
……
年後正式上班,丁羨之前跟維拉合作的連載動畫受到大多數原著讀者的好評,甚至有人說她的還原度很高,整個連載過程中,完全就是跟當年追連載是一樣的心情,並且,人物製作跟所有場景都神還原。
臨近畢業的時候,丁羨在周斯越的鼓勵下,開了個動漫設計工作室。接的第一個單子就是一部玄幻大IP,原著粉很多,有些理解,有些不理解。
工作室宣傳開了微博,那年微博還不是戰場,也就寥寥數幾的評論大多都是很和諧地表示,“期待動漫版,請丁大大好好畫。”
工作室的錢是周斯越出的,法人也是他的名字,還幫她找了幾個助理,但是賺的錢,全進了她的口袋,他一分都沒拿。
雖也知道他看不上她那幾萬塊錢,但丁羨自己倒算的很清楚,自己留了一部分,把剩餘的錢交給他,周斯越也就低頭掃一眼,摸摸她的腦袋說:“自己拿去買糖吃,乖。”
丁羨覺得畢竟還沒結婚,財政上最好還是獨立些,免得將來說不清楚。
周斯越對此表示,“我整個人都是你的,有什麼說不清的。”
於是,他就這麼成了她老闆。
有時候丁羨會逗他,趁他寫代碼的時候,過去抱他,“老闆,今天要不要這樣……那樣……”
周斯越就靠在椅子上笑,故意問她:“哪樣?”
丁羨低頭去親他,被他合上電腦,往邊上一推,直接把人抱上桌子。
最後又是自己低低哼哼一通求饒。
……
元興科技在這一年確實賺了不少錢,周斯越給孫元香帶去的創收遠比她其他三家公司的總額都多,因為周斯越培養的一個技術團隊在這裡,許多合作公司都衝著這個這個技術團隊來的,要說規模,比他們大的大有人在。
前陣德國pst科技慈善夜,元興這僅有八個人的小團隊,一下子就在慈善夜上奪了眼球。
僅憑這年紀輕輕的總監,就讓人唏噓不已。
那年微博還沒有盛行,關於這位總監的照片也只是在科技圈小範圍的瀏覽過。
上帝果然是有偏愛的。
長得帥還有錢,快問問看是不是單身,下了台,一幫年輕小夥子說著要去吃點宵夜,周斯越難得也說跟著去,結果,劉小鋒就被人拉住了,一姑娘躲在牆角,俏生生害羞地看著他,問他:“你們總監有女朋友麼?”
劉小鋒努力幫自己的小女神捍衛領土,他十分認真地告訴那個女孩子:“有,我們總監有個特別漂亮的畫家女朋友!都談婚論嫁了。”
啊?
姑娘大失所望,回去把這消息告訴身邊的朋友。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幾天,微博上也有人說起了,這位小總監已經未婚妻了,而且還是個畫家的,都快結婚了,長得可漂亮了呢。
眾人嘆:“這才是人生贏家啊。”
……
趙震海的反腐案在2011年5月13號正式落下帷幕。
所有的審理結束,法庭宣判,趙震海因為貪/污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因為之前的視頻作假案,赤馬目前也是官司纏身,隨後有人在微博爆料,赤馬已經超過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並且年前裁員五十餘人,整個公司目前已經停止運營。
而赤馬ceo蘇柏從已經辭職出國。
公司交給之前的王副總打理,這兩年赤馬動盪,關的關,走的走,如今還惹了一堆官司在身,副總不堪其重,撐了將近三個月,召開新聞發佈會含淚宣佈破產,並且在所有媒體和鏡頭面前揚聲控訴蘇柏從:“其實前幾年公司已經出現了財政危機,他還是一意孤行要進行那個什麼破機器人管家項目,把公司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他總是想著賺錢,想著走在時代前端,想著自己去引領科技!也要看看當前的國情好嘛!!現在是能消費的起機器人管家的時代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資金全拿去做這個項目,害的我們其他項目維護都停工,連客戶後期的優化我們都叫不出來!現在出了事,他倒第一個辭職了!這公司當年是我們幾個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說沒就沒了!全賴他!”
說到最後,那位王副總面目猙獰,似乎有點瘋狂,張牙舞爪對著鏡頭說:“你們抓他!抓他!讓他坐牢!不能讓袁飛一個人坐牢!他行賄!要求董正飛洩露機密!都是他!全都是他一個人授意的!袁飛只是幫他坐牢!”
這番話,彷彿在一片平靜無波的湖水裡丟下一顆碩大的巨石,恍然而過,忽然就捲起一陣軒然大波。
記者們爭相提問:“你是說蘇總讓袁總代替坐牢?袁總為什麼願意呢?”
王副總徹底崩潰在鏡頭前,他聲嘶力竭地喊道:“袁飛是為了保護公司!為了讓公司繼續運營下去!蘇柏從答應會從股份裡抽一份給他老婆孩子!”
孫元香直接關了辦公區的電視,對周斯越說:“這王總也他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一隻陰溝裡的老鼠,當年蘇柏從那麼幫他,現在還出賣他。”
說完這話,意識到沉默的周斯越,又說:“我不是幫蘇柏從說話,你別誤會。”
周斯越窩在椅子上,低頭聳肩。
因為王副總的話,袁飛再次被拎出來提審,而對於警察的所有疑問,他都隻字不答,保持沉默,楊興氣得肝疼,怎麼近來這些進來的人一個個都他媽跟他玩這套。
第二天,袁飛說了一句話:“你們先去接我老婆孩子。”
楊興照辦。
第三天,袁飛終於和盤托出。
“我認識王副總在前,通過王副總認識的蘇柏從,王副總跟我都是學計算機出身的,但因為那會蘇總有錢,他也不懂什麼編碼程序,為了錢,我跟王副總答應跟他合開一個互聯網公司,誰知道,公司開了沒多久,就賺了不少錢,他對我們倆兄弟很慷慨,他股份最多,但分紅跟我們每年都平分,他很會做人,我們也願意死心塌地跟著他,但合夥開公司,你知道的,很容易會有分歧,他沒上過大學,王副總其實打心眼兒裡看不起他,覺得跟我們這些搞技術的不是一個層面的人,私下裡經常跟我說,好幾次在背地裡耍小聰明計算蘇總,但都被他看穿了,蘇總都沒跟他計較,學識上或許王副總比他高,但在做人上,確實矮他一截,蘇總很會做人,但有時候心也狠,他知道我是真心為公司好,所以暗地裡總是提點我。”
他斷了口水,說起往事,覺得乾燥,舔了舔唇,目光空洞地盯著一處,繼續說:
“假視頻是王副總弄的,他耍小聰明引來了數十億投資,技術層面上的事蘇總平時不管,他很信任我,這事兒是我對不起他,一時糊塗陪王總幹了這蠢事。如果不是這件事,也不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
他愧疚地捂著眼睛。
楊興敲敲桌子:“董正飛那件事是誰的主意。”
袁飛說:“一開始是王總接到消息說軍方有個排爆項目在做,我們手裡的排爆項目其實已經做了有兩年了,怕因為軍方輸出影響我們的市場,王副總就託人去打聽,後來知道是在清華幾個學生手裡。蘇總怕王總對學生下手,就讓他不要管這件事,但王副總還是託人找到了董正飛,結果董正飛打電話給蘇總,說想跟他談個交易,他把算法給他,畢業後赤馬的技術部總監位置給他。”
楊興:“蘇柏從答應了?”
袁飛笑著搖搖頭,“答應是答應了,但技術部總監的位置不可能給他,我們打拚了這麼多年,他想憑一份資料就搶我們總監位置,那會兒蘇柏從也煩透了王總的一意孤行,我們原本計畫是讓王總頂包,跟董正飛一起進去,拿到資料後,他故意放出消息,說有人洩露軍事機.密,你們一開始抓的那個學生我見過,他確實是無辜的,蘇總找他只是為了掩王總的耳目。消息爆出大概一週後,蘇總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從國外回來,我把整理好的資料剛要交給警方的時候,被王副總撞見了,他知道自己這回被套圈了,狗急跳牆,拿老婆孩子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幫他坐牢,就去警局投案自首告發蘇柏從,三個人一起坐牢,他不好過,要讓大家都不好過!如果蘇柏從是偽君子,王副總就是真小人。”
楊興:“但我瞭解到的,聽說蘇總在追他女朋友,甚至還為此要挾過他?”
袁飛搖頭:“他的感情生活我不太瞭解,我們在一起合作這麼久,基本不聊感情生活,我之前是聽助理說過蘇總喜歡一個清華的小姑娘,好像對方確實有男朋友,但是我聽說蘇總知道兩人在一起之後就沒再去打擾她了,中間有一度跟一個女高管斷了聯繫,後來好像又找上了。蘇總這人做事很奇怪的,有些時候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其實很自卑,因為沒上過大學,所以就會做些奇怪的事情來彰顯自己的特殊。”
楊興:“趙震海呢?”
“他要求很多,拿了錢之後還不辦事,股東很不滿。”
當天晚上,周斯越收到一封美國那邊的email。
他靠在椅子裡,盯著那封郵件半晌沒點進去,牆上的始終滴滴答答走著,窗外天黑了,辦公室漸漸靜下來。他忽然起身,合上電腦,轉身走了出去。
一週後,蘇柏從從美國回來,下了飛機就給楊興打了電話。
“我在警局門口。”
楊興興沖沖跑出來,剛起床腦子還有懵,眼珠子來回轉,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圈,“你……”
那天是晴天,背後陽光特別亮敞,男人修長的影子拖在斑駁的地面上。
蘇柏從仍舊是一身西裝筆挺,外面套著一件黑色馬甲,黑色西褲剛熨過,挺闊的垂著,腳上一雙尖頭皮鞋精緻而犀利,可他此刻很隨和,背後金燦燦的陽光掃在他身上,油背頭微微發亮,金絲邊眼鏡都閃著金光。
表情呢,從容不迫,微微揚起一個弧度,特別隨意。
他堅持健身,身材很好,五官還是年輕鋒利,是一個商界精英的模樣。
楊興看著他有點愣,然後就見他,丟下原本提著的黑色公文包。
那精緻的鱷魚皮摔在地上也撲滿了灰,就那麼安靜的躺著。
蘇柏從緩緩解開兩邊的袖扣,然後翻好一圈,輕輕地窩在臂間,又慢條斯理地解下腕間的銀色手錶,塞進褲袋裡,做完這一切,他表情輕鬆如常。
衝著台階上的楊興,然後握拳併攏,翻轉向上,遞給他。
警局方便就是小區,熱鬧的小吃街,還有隔壁巷子裡濃郁的包子香,行人匆匆,嘈雜繁榮。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楊興眯著眼看他,手緩緩去摸腰間的手銬。
……
蘇柏從自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科技圈。
楊興給周斯越比了個手勢,至少五年,說完還搖搖頭,哼笑一聲。
他回家把一週前的那封郵件打開。
“現在說這些似乎是太遲了,但人生本來就應該不計較得失,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讓你沒見上最後一面,我似乎想不出除了錢之外的彌補方法,我想你現在應該也不缺錢了,你要捐便捐了吧。
其他的事我想我也無需道歉,你沒錯過,我也沒真的打算要把你拖下水,甚至有那麼一刻,我希望咱們還能合作,因為我愛才愛錢大過女人。
自知配不上,我也沒妄想過,我看過太多髒東西,那顆心早就被這大染缸抹的烏漆嘛黑。
如果有機會,希望不再是以這種方式相遇,如果有機會,就合作一把。
另,祝你前程似錦,冬去春來,前無近憂,後無遠慮。
——su”
……
丁羨畢業那天。
周斯越在公司開會,劉小鋒看他心不在焉的表情,知道他著急,脫口而出,“今天女神……”周斯越眼風掃過去,劉小鋒頓了下,改口:“丁羨今天畢業典禮?”
他點頭,“嗯。”
老劉匯報特別慢,一字一句說,聽得周斯越只蹙眉。
劉小鋒立馬說:“那個,老劉,咱今天先到這兒吧,老大還有事。”
老劉一臉老實相:“可我這……”
周斯越靠在老闆椅上,壓著腔,“沒事,你繼續念。”
劉小鋒一聽這調就不太對,“還是別念了。”
老劉見他使眼色,這才作罷,“那下次再說——”
話還沒說完,就聽他一句。
“散會。”
周斯越騰的站起來,雙手抄進兜裡,長腿一邁,人就不見了。
劉小鋒收好本子,長舒一口氣。
在心裡默默給他的小女神加油打氣。
……
畢業典禮,葉教授讓丁羨作為創業畢業生代表上台發言。
周斯越開車趕到的時候,他在後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心裡也是長舒一口氣,好歹沒錯過他家姑娘的演講,人習慣性往後靠,雙手交疊在胸前,深黑的目光輕抬,挑眉去看講台上那抹瘦小的人影。
小姑娘穿著一身學士服,帶著學士帽,站在講台上,今天畫了妝,見多了平日裡素面朝天的模樣,這乍一看,還挺驚豔。
他靠在椅子上,暗自丈量她的身高,腳上穿了幾釐米的高跟鞋,怎麼還把話筒往下拉,他記得去年他彎腰雙手撐在那講台上,還碰不上話筒。
是有多矮。
丁羨說話的聲音軟軟糯糯,透過這兩旁的劣質音響,緩緩淌出,倒也還動聽,溫溫糯糯。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在閃,那眼睛讓周斯越想起一種動物,是貓。
前方有男生躁動,說這女的漂亮啊,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椅背忽然被人踹了腳,男生莫名,回頭望了眼,只見周斯越望著他,他先是怒,然後又覺得這人眼熟,死活也想不起這人的名字,但他幹嘛踹他呀,忽又覺得可能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撓著頭轉回去。
台上的姑娘已經說完了,往後推了一步,深深一鞠躬,就下台了。
周斯越拿手機拍了張照片,起身離去。
前方那男生終於想起來這人是誰,他不就是那位一畢業就給人去當技術總監被葉教授天天掛在嘴邊誇的學生周斯越麼,之前還拿過什麼獎,貼吧上都是他的照片。
這麼一想覺得自己肯定沒認錯,於是想著跟人套套近乎,討點創業經。
結果一回頭,人沒了。
……
下了演講。
丁羨去找周斯越,繞了一圈也沒見到人,回到大禮堂正門口,低頭正給他發消息,“你在——”
手機被人抽過,男人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拎著她的手機,低沉地嗓音湊在她耳邊:“找我?”
手心一空,丁羨下意識抬頭。
溫暖午後,男人的眉眼溫柔,歲月不曾帶走幾分,依舊英挺,低頭看著他笑。
“我演講完啦。”
她高興地邀賞,昨晚酣暢淋漓之後,他反趴在床上休息,小姑娘纏著他說是明天要演講,讓他半夜起來幫她改演講稿。
他耐著性子起來幫她改到兩點鐘。
兩點鐘又給她拎到床上,做了一次。
丁羨累的不行,在她渾渾噩噩之際,快要昏睡過去之時,這人趴在她耳邊說,“明天有賞。”
他還以為她根本沒聽見。
“合著聽見了啊,昨天還跟我裝睡?”周斯越雙手抄在兜裡,居高臨下睨著她,吊兒郎當的挑眉道。
丁羨紅著臉,“你能不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麼!”
“我說什麼了?”
男人的臉皮真是一天比一天厚。
如果要說記憶,那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但丁羨卻能記一輩子。
她記得身後那青草香。
記得旁邊那棵桂花樹。
記得太陽毒辣地掛在空中。
也記得空氣裡似乎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記得他把戒指套在她手上,那冰涼的觸感滑過她的指尖,下意識低頭一看,銀亮的戒指在太陽底下閃著熠熠的光輝,一如那刻他臉上的笑。
“以後就是我的人了。”他說。
下一秒把她捋進懷裡,低聲在她耳邊說:“說了,跟著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嫁給我?嗯?”
“好。”
她顫顫巍巍說。
不管怎麼說,未來也好,當下也好,我們越過這片荊棘林,
我看到了盛放在懸崖邊的彼岸花,路的盡頭,是茂密叢林,鮮花怒放,我彷彿看到了我那些逝去的年代。
花謝花開。
我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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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