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跨馬遊街後, 京城裡熱鬧了好一陣子,而最終得到了最多飛花的祁三郎也算是一夕之間名動京城。
不少百姓也是從這個時候才知道, 探花郎祁明就是祁家酒鋪的三公子,又趕上祁家酒鋪的金樽酒降價出售,縱然覺得金樽酒貴, 卻還是有不少人買些回家湊湊熱鬧。
他們私下裡都把金樽酒叫成探花酒,似乎買一壇回家就能沾到喜氣。
就像是不少人喜歡到寺廟道觀裡面拜一拜以求高中似的,金樽酒如今也有了這個功效, 要不是因為這個名字是楚承允賜下的, 還專門寫了金樽兩個字,只怕祁昀早就把名字改了大賣特賣。
而在一片熱鬧中, 孟皇后招了娘家人入宮的事就顯得悄無聲息。
這一來一去不僅沒有引人關注, 之後孟家人似乎也沒有改變些什麼, 自然無人在意。
等到杏花落了的時候,祁三郎也得了官職。
翰林院編修,正七品職位, 瞧著官職不高,卻是正經的京官且入了翰林院的,平常做的便是修書撰史、起草詔書之類的活兒, 與皇上接觸的機會甚多, 也能直接觸碰到朝廷政情。
至於未來能不能留, 就要各憑本事了。
但是自從祁明入了翰林院, 晚上便很少回家用飯, 祁昀對此並不在意, 旭寶卻總是念叨想三叔叔,每天說上七八遍,連帶著葉嬌也多注意了些。
這天晚上祁明又沒回來,葉嬌便瞧著祁昀問道:「三郎最近很忙?我瞧他晚上都很少回來吃。」
祁昀給葉嬌盛了一碗魚圓,聞言回道:「入翰林院是個很好的機會,他自然是要更努力些,放心吧,翰林院的人餓不到他的。」
葉嬌接過了碗,用勺子在裡面攪了攪,眼睛卻是看向了一旁的旭寶。
小傢伙如今也能陪著爹娘用晚飯了,縱然許多大人吃的菜他還不能碰,要單獨做些清淡有營養的,可是旭寶很喜歡一起吃飯的感覺,這會兒也捧著個小瓷碗坐在葉嬌身邊吃得開心。
葉嬌給他夾了一筷子才,笑著道:「旭寶聽到你爹爹的話了吧?三叔叔有事,最近不能回來,就不要吵鬧他了可好?」
旭寶抬起頭,軟糯糯的道:「好,旭寶聽話,娘親親。」
葉嬌聞言一笑,湊過去在他的小肉臉蛋上香了一下,祁昀也點點頭,覺得自家胖兒子最近進步不小,比以前乖巧很多。
而後便聽旭寶接著道:「只是三叔叔不能給旭寶念書書了,爹爹給旭寶念好不好?」
祁昀:……
葉嬌立刻扭頭看著祁昀:「我也許久沒聽相公讀過書了。」眼睛裡顯然是帶著期待的。
若說平時祁昀還能用一些話誆旭寶,但是對著葉嬌,他從來都不會去刻意躲避,也從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現在葉嬌開口了,祁昀也不好搖頭,就只能默默地點頭應下。
旭寶歡呼一聲,拿起勺子迅速地把碗裡的飯吃了,一粒米都沒有剩下,接著就朝著莫婆子伸手,讓她抱著自己去找書,等晚上睡覺前讓爹爹念。
祁昀則是一言不發,只是在心裡想著,這世上大抵真的有因果迴圈一說。
以前他用讀書摁住了祁明,摁住了石頭,結果現在卻被自己這個胖兒子給摁住了……
葉嬌則是沒想那麼多,用勺子取了顆魚圓放進嘴裡,咬下去,鮮嫩彈牙,好吃得很。
見葉嬌喜歡,祁昀臉上也有了笑,緩聲道:「這是把青魚肉刮下斬化,用豆粉豬油攪拌,用手敲打,加入蔥薑汁後做成團,煮成型,然後撈起來過涼水,再加入雞湯裡煮沸便好。」
這不是葉嬌頭一次聽祁昀說菜譜了,縱使祁昀不近庖廚,可是他說起這些總是頭頭是道,葉嬌喜歡吃,聽他說起吃食每每都能聽的入神,最後還會笑著驚歎:「相公真厲害,這都知道。」
祁昀則是忘記了晚上還要念書的苦楚,臉上帶笑道:「飯莊新找了廚子,這道雞湯魚圓是他的拿手菜,我便讓他回家來做給你嘗嘗。」
葉嬌立刻點頭:「喜歡的。」
其實把鋪子裡面的廚子叫回家,對廚子來說沒什麼,甚至還能高興些,月錢不少拿,若是做得好了還能從東家那裡得到賞錢。
至於鋪子的損失,左右是祁昀自己的,他一點都不在乎就是了。
甚至祁昀還問了句:「要不我讓他到家裡掌勺?」
反倒是葉嬌搖了搖頭:「那多浪費啊,左右離得不遠,想吃去吃就好。」
祁昀笑了笑,點點頭。
正在門口拿著本書看的鐵子聽到了這段對話,覺得自己的眉毛都在跳。
這廚子可是自家二少爺花了大價錢才挖來的,中間著實是費了不少力氣,為的就是能撐起飯莊的生意,結果剛剛聽著,要是二少奶奶點頭,這廚子就要到府上小廚房了?
鐵子並不意外葉嬌會拒絕,二少奶奶縱然平時瞧著不管事,可是從來都看的清楚。
反倒是自家二少爺,當真是千金難買娘子一笑。
可算是知道古時候的烽火戲諸侯是怎麼來的了,真的是昏君啊……
「錚哥,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小素挑了簾子出門,手裡端著撤下來的盤子,一眼就看到蹲在門口的鐵子。
若是換了旁人,鐵子定然是一動不動,該做什麼做什麼。
可是在小素面前,鐵子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聽到聲音就立刻蹦了起來,筆直站好,而後笑著道:「看看書,二少爺說讓我這個月看完,他要考的。」
小素雖然到現在都很怕祁昀,可是比起以前看到他就發抖,現在更多的是敬畏,敬在前頭。
二少爺那般有本事的,縱然心裡怕,小素卻還是很信服,起碼對她來說,二少爺說的話那就是比天都大,永遠正確,他讓鐵子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聽了鐵子的話,小素不由得笑起來:「這是好事兒啊,證明二少爺很看重你,錚哥你多努力些才好。」
鐵子笑著應了聲,然後就跟著小素往小廚房的方向走去,很熱心的伸手:「我幫你端吧。」
小素躲了一下,道:「這是我的活兒,錚哥你不是要看書?趕緊去看。」
鐵子應了聲,而後臉上露出了個傻乎乎的笑容,目送小素離開。
等小素進了小廚房,鐵子這才一步一回頭的往回走,剛回到門口準備接著看的時候,就聽到祁昀的聲音傳出來:「鐵子。」
鐵子臉上的笑容盡數收斂,挑簾進去,一本正緊的拱手道:「二少爺。」
「之前讓你找的房子可去找了?」
鐵子一聽,立刻回道:「正在找,不過還沒有尋到合適的。」
葉嬌正端著杏酪吃,聞言,不由得看向了祁昀道:「相公,怎麼還要找房子?」
祁昀幫她倒了杯茶,聲音和緩:「如今三郎也得了差事,是正經的官身了,我們住的地方畢竟是商賈居多,人口複雜,出出進進的也不好辦,三郎最近這些日子晚飯都很少回來吃,早出晚歸的,他自己也說起來過,準備等他領了俸祿之後便去找個房子住。」
話音剛落,祁昀就看到葉嬌挖了一勺杏酪遞給了自己。
男人張口吃了,葉嬌臉上有了笑,又給自己喂了一口,而後才道:「可是我之前聽你說過,三郎的月俸不多,這京城裡面的房子貴,他的錢夠嗎?」
祁昀神色平靜:「不礙事,我準備買個合適的,然後找人假扮成房東租給他也就是了。」
若是直接說給他買房子,祁明定然不願意。
可是讓祁三郎自己去找院子,找不找得到另說,光是這個時間都耽擱不起,況且祁明無論是不是官兒,在祁昀眼裡他到底是個少年,直接撒出去還是不放心的,便想了這麼個辦法。
祁二郎一直記著柳氏的叮囑,他把三弟帶上科舉之途,還把他送到京城,如今爹娘不在,他就要好好照看三弟,自然處處都要考慮周全。
葉嬌聽著便知道這是祁昀思慮周祥過的結果,臉上笑了笑,微微偏頭看著祁昀道:「相公真是好人。」別看平時自家相公嘴裡不太體貼三郎,但是有了事情依然要為他考量的。
祁昀則是親了親葉嬌,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句稱讚。
等入了夜,旭寶就帶著書跑了過來,纏著祁昀給他讀,葉嬌也眼巴巴的盯著他,讓祁昀想拒絕都沒有了托詞。
等到了第二天,祁昀難得的起晚了些,醒來時就看到葉嬌已經梳洗停當,趴在床邊笑盈盈的盯著他看。
這讓祁昀有些恍惚,一時間也沒了聲音。
他還記得當初剛剛成親完的那天清晨,自家娘子也是這般趴著看自己,只穿著抹胸,頸子上有著細細的帶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帶著好奇也帶著疑惑,弄得那時候的祁昀整個人都是紅彤彤的。
這會兒葉嬌倒是穿的整整齊齊,但是眼神依然如昔,眉眼帶笑,眼神清澈,就像是一汪泉水般一眼就能看到底。
祁昀也早就不是那個風吹就倒的紙糊的身子,和自家娘子也不再陌生,於是祁二郎的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握住了葉嬌的手腕,微微用力的往自己這裡拽了拽。
葉嬌則是直接順著就躺到了祁昀身邊,湊到祁昀面前看,左瞧瞧右瞧瞧,看的祁昀有些莫名,便問道:「嬌娘看什麼呢?」
小人參則是怕在祁昀身上,胳膊放在這人的胸口,笑盈盈的回道:「相公還是和以前一樣。」
「怎麼?」
「只要晚上看書,第二天就起得晚。」
此話一出,祁昀的耳朵就紅了起來。
他知道葉嬌說的話並沒有旁的意思,只是此書非彼書。
昨晚是給旭寶念書晚了這才睡得多了些,可是其他時候研究書除了費腦子,還廢體力呢,自然是不同的。
於是祁二郎攬住了葉嬌的腰,微微收緊手臂,輕聲道:「那我們今晚再試試,看我明天起不起得來,可好?」
葉嬌立刻點頭:「好。」而後葉嬌又道,「到時候我幫你摁腰就是了。」
這話又弄得祁昀耳朵發燙。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鐵子的聲音:「二少爺,二少奶奶,老家來信了。」
葉嬌立刻從祁昀身上翻下去,過去開了門,而鐵子進門後目不斜視,只管把信交到了葉嬌手上,卻沒有離開。
既然是家書,那就是誰都看得的,葉嬌拿著信準備拆開,嘴裡道:「你還有事兒找相公?」
「嗯。」
「那你進去吧,記得關門莫讓相公受風。」
「是,二少奶奶。」
鐵子這才推門進內室,祁昀已經披著外衣起身了,見他進來便知道是有要緊事,祁昀重新坐下,在鐵子關了門後才道:「說吧。」
鐵子走過去,低聲道:「把信送過來的信客對我說,他還去過孫家,應該是給沈家那位送信的。」
祁昀微微挑眉:「沈家姑娘?孫家還收留她嗎。」
「大概是的。」
祁昀聞言,並沒有立刻開口。
對於沈大姑娘,祁昀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只是沒想到沈大姑娘的名聲敗壞以後孫家居然還能留她,這反倒讓祁昀覺得出乎意料。
只是對於翻不出風浪的人,祁昀從來不會多給半個眼神。
見祁昀不語,鐵子道:「用不用盯著些?」
祁昀淡淡道:「不用,隨她去吧,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不少,這種不相干的人不用去管,只怕嬌娘早就把她忘了。」
鐵子又想起了一樁事情:「剛剛秦管事也來過,說是老翁患了病,已經叫郎中去了。」
話音剛落,就見祁昀站起身來,嘴裡道:「這事情以後記得早說,幫我更衣,你也隨我去一趟。」
鐵子趕忙應了一聲,過去幫他洗漱換衣。
而葉嬌也聽到了動靜,推門進去,見狀微微一愣:「相公,有事?」
「嗯,嬌娘中午不用等我吃飯了。」祁昀說著過去在葉嬌的額頭親了親。
而小人參則是昂著頭由著他親,嘴裡卻道:「可我看外面的天要下雨了。」
這話要是旁人說,祁昀必然不信,可是葉嬌是當初在天降暴雨爆發水災之前便能看出來的,祁昀對她的話自然深信不疑,便問道:「大嗎?」
葉嬌乖乖搖頭:「應該不大,比之前三郎去考試的時候還小些。」
祁昀點點頭,道:「那不妨事,我會帶上披風的,還有傘,嬌娘不用擔心,我會早去早回。」
以前下雨天祁昀也是出去過的,而且天氣漸暖,應該不礙事,葉嬌便點了頭,卻還是拉著他吃完了早飯才目送他離開。
至於什麼孫家沈家,祁昀早就忘在腦後,提都沒提。
相比較於祁二夫婦的淡然,沈大姑娘就是氣在心裡,急在臉上。
她來到京城時日不短,可是名聲卻一日不如一日。
按著沈大姑娘想來,這要送入宮的女子起碼是要有個著落才是,宮裡總要派人安置,誰知道她來的早太多,就只能自己安置自己,京城裡生活不易,錢財早就花了個乾淨。
之前在街上想要詐一詐那老翁,弄點錢回來,結果被葉嬌戳破,不僅錢沒落到,名聲倒是壞了個乾淨。
縱然現在孫家樂意收留她,但那也是看她未來有可能入宮才會給她吃穿。
但是沈大姑娘心裡清楚,這入宮怕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莫說最近瞧見的那些貴女個頂個的漂亮瑰麗,光是她們的身家背景,就不是她一個小門小戶出身比得了的。
同樣是小門戶出來的,人家進京就會找個高門大戶投靠,借此來作為倚仗,以後也能有個幫手,偏偏沈大姑娘的名聲盡毀,誰家高門都瞧不上,未來定然更加艱難。
如今眼瞅著就要到入宮待選的時候了,孫家給她出了主意,告訴她入宮以後有銀子才有出路,但孫家是一兩銀子都不樂意給她,沈大姑娘這才想著朝家裡伸手。
有了錢,能疏通關係,這才能留在宮中。
「姑娘,家裡來信了!」
聽了丫鬟的話,沈大姑娘連攬鏡自娛的心思都沒了,丟了梳子,扭頭小跑過去從丫鬟手上搶過信,拆開了看。
家裡寫了什麼,她不在意,爹娘過得如何,她不在乎,只想看看裡面有沒有銀票。
而結果是沈大姑娘沒有失望,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幾乎讓沈大姑娘歡喜的暈過去。
倒是一直跟著她的小丫鬟彎腰從地上撿起來了家書,看了看,遞給了她道:「姑娘,這上頭說銀票是您姑母給的。」
「管是誰給的呢,只要有銀子,我就有辦法能留在宮裡。」沈大姑娘看都沒看那封信,隻捏著銀票,指尖發抖,臉上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最終都化成了得意。
其實沈大姑娘心裡是有恨的,最恨的便是祁家。
她半點不覺得自己扯著祁家作虎皮招搖撞騙有什麼不對,反倒覺得祁家當街戳破自己是不給自己臉面,是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迫!
而現在,沈大姑娘覺得自己的希望來了。
只要能進宮,旁的都好說。
她將銀票遞給了丫鬟,低聲道:「千萬別讓孫家的人瞧見,你去兌換成散碎銀子,金錠銀錠都好,記得隱蔽些。」
丫鬟忙應了一聲,這才匆匆離去。
沈大姑娘的臉上已經沉靜下來,還有了一抹笑容,慢悠悠的回頭對著銅鏡裡面的自己瞧了許久,心裡想著,等著瞧,祁家的好日子馬上就到頭了,尤其是葉嬌,定要讓她好看。
而對葉嬌來說,她確實是早就忘了沈大姑娘的存在,甚至都沒有在意過選妃的事情,她用了一天反反復複的看著家書。
曾經的小人參天為被地為床,沒什麼家的概念,也不懂得思念是什麼,她的朋友只有小狐狸,時時刻刻都在一起,自然不會想。
可現在小人參有了家,不僅是自己和相公孩子的小家,還有千里之外的那個老家,縱使現在的日子過得好,可是葉嬌心裡依然會有所記掛。
而送來的家書很厚,有祁父柳氏寫的,也有祁昭方氏寫的,甚至還有一封是石頭專門寫來要給旭寶看的。
葉嬌一直笑著看,直到看到石頭的信,這才抿了抿嘴。
小素見了,不由得問道:「二少奶奶,可是哪裡不好?」
葉嬌看了看她,這才道:「石頭這麼小,寫的字都比我好看。」
小素:……
對自家二少奶奶的圓滾滾字體,小素早就見識過,平心而論石頭少爺的字算不得好,但是起碼橫平豎直,確實是比二少奶奶總是躺在地上的字方正些的。
不過這話小素自然不會明說,但是說謊騙人她也不會,就只能生硬的轉了話題:「瞧著天上要下雨了,不知道二少爺和錚哥什麼時候回來。」
葉嬌便撂了信,也往外看。
眼中有些擔憂,小人參卻還是在安慰自己:「這雨不會大的,放心,相公有馬車,還帶了傘,不妨事的。」
小素跟著點頭,而後道:「二少奶奶,要不要讓人去架些粗布擋擋藥材花?」
葉嬌倒是忘了這一茬,經她提醒這才記起,忙道:「對,快吩咐下去才好。」
小素這便出門,手下人立刻忙起來,很快就把架子搭好了。
而在雨下來後,葉嬌就沒有心思看家書了,其他的事情也做不進去,只管坐在軟榻上,趴在窗邊,把窗戶支開了一道縫,眼睛朝著外面看。
之前還不擔心,但是事情往往不禁說,越說越想,便越掛心。
小素見她這樣就知道二少奶奶是擔心了,可是葉嬌不說出口,她也不好安慰什麼,只能小心翼翼的出了門,到走廊上叫過了個丫頭,輕聲道:「你去前廳,若是二少爺回來,就告訴二少爺一聲,二少奶奶有事和他說,請他先過來一趟。」
「是,小素姐姐,我記得了。」
等傳話的丫頭跑到了前廳時,正好趕上祁昀的馬車停在門口。
馬車上,祁昀在和鐵子說著話:「那老翁的身子要用好藥養著,記得告訴秦管事,不要吝嗇錢,一定要幫他養好身子,以後有大用的。」
鐵子應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道:「二少爺,您走的時候把披風送給他了……」
祁昀並不介意:「那披風不是嬌娘買的,不妨事。」
鐵子噎了一下,而後才道:「我的意思是,二少爺,外頭還下著雨呢,難免寒涼,沒有披風怕是會被冷風衝到。」
祁昀本想說不礙事,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這身子確實比一般人弱了些,常人不怕的他都要謹慎。
尤其是現在,有妻有兒,上有老下有小的,祁昀更加不準備讓自己出事,以免讓葉嬌擔心。
正想讓鐵子先去給自己取個披風來的時候,就聽馬車外面傳來了祁明的聲音:「二哥?」
祁昀撩了簾子往外看去,就看到馬車邊的祁明一身官服撐著傘,笑著看他。
剛剛馬車上的話祁明是聽了個大概的,這會兒看到自家二哥,他露出了個燦爛的笑,然後就對著六思道:「把我的外衣給大哥披上,好歹擋擋風。」
原本祁昀是能讓鐵子進去拿的,可是現在祁明開了口,祁昀也就承了這份情,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心裡頭欣慰的想著三弟果然長大了。
而六思則立刻將手上拿著的衣裳遞了過去,祁昀披著下了車,與祁明一起進門。
剛進前廳,丫頭便過來道:「二少爺,二少奶奶想您了……不對,是有事兒和您說。」
這話一出,祁明先笑起來。
只怕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是編的。
不過祁明也不說破,心裡反倒羡慕二哥二嫂的恩愛,嘴裡道:「那二哥趕緊去吧,我去書房讀書。」見祁昀要把衣裳還他,祁明忙道,「不妨事,二哥明天給我也是一樣的。」
祁昀便頓了動作,伸手拍了拍祁明的手臂,這才讓鐵子撐著傘,快步離去。
祁明則是瞧著祁昀離開了,這才拉住了六思小聲道:「我今天晚上還是要出去,要是二哥問起來,你記得替我遮掩。」
六思瞧著祁明,也學著壓低聲音:「三,三少爺,這次……這次也是去吃飯?」
祁明則是笑呵呵的道:「是去論詩。」
六思一看祁明這表情,就知道他現在是很開心的,卻不知道自家三少爺要去見的是當今天子。
對祁明來說,他並不覺得和九五之尊一起吃吃飯談談詩有什麼不對勁,相反,祁明覺得這才是正常的。
終究在祁明心裡,楚承允先是義兄,然後才是皇上。
平時在朝堂上,他從來都是有禮有節的,不過換到了私下裡,相處的倒是和以前一般的舒服自在。
只是這些祁明不準備讓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讓二哥知道。
於是祁明叮囑六思道:「二哥要是問你了,你就說我與人有約,旁的什麼都別說,問你什麼都說不知道就好了,明白嗎?」
六思乖乖的點頭,回道:「六思,六思什麼都不知道。」
「乖。」祁明笑呵呵的揉了揉六思的發頂,這才撐著傘,同他一起回院子裡更衣,還要帶上最近做的詩文和策論,這才小心翼翼的撐著傘從側門離開。
而另一邊,祁昀剛一進院子,趴在窗邊的葉嬌就看到了他。
這會兒三個孩子都在葉嬌周圍,旭寶正背著昨天祁昀給他念過的書,寧寶聽得專注,如意聽的犯困。
小人參則是在看到祁昀回來時就穿鞋下地,三個娃娃都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祁昀推門進來時,就被自家娘子抱了個滿懷,伴隨著的還有孩子們的笑聲。
祁二郎忙扶住了葉嬌,眼睛則是微微眯起,一言不發的看向了軟榻上的三個娃娃。
旭寶識趣的捂住嘴巴,就是眼睛還在滴溜溜轉,寧寶則是一貫不言不語,剛剛沒笑,現在也沒被祁昀威脅。
只有如意,樂呵呵的趴著盯著爹娘瞧,笑聲清脆,還帶這些囂張,似乎篤定了祁昀不能把她怎麼樣。
而小姑娘的想法是對的,祁昀素來寵她,見她笑個不停也只能無奈搖頭,然後低頭瞧著葉嬌道:「嬌娘想我了嗎?」
葉嬌很坦誠的點點頭:「想了。」然後就伸手握住了祁昀的手腕,確定這人無事這才道,「以後下雨天我不讓你出門了。」
祁昀知道她在擔心,縱然他現在的身子已經不用這麼謹慎,可是祁昀卻很享受葉嬌的關切,心裡熨帖,臉上就有了笑,緩聲道:「好,都聽嬌娘的。」
葉嬌這才鬆開他,而後就瞧見祁昀身上穿著的是祁明的衣裳。
祁明雖然個子長高了,但到底是比祁昀矮上半頭,身量也不足,他的衣服被祁昀穿著顯得有些小。
縱使外面沒有多大的風,可是雨水並不是直直下墜,總有些偏斜,祁昀的袖口衣角這些外衣擋不住的地方就有些被打濕。
葉嬌便對著小素道:「抬浴桶進來,熱水多燒些。」
祁昀本想說不礙事,但是對著葉嬌乾淨的眸子卻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乖乖的由著葉嬌。
等浴桶抬進來的時候,拉了屏風點了暖爐,祁昀這才脫了衣裳泡了進去。
這會兒已經入了夜,燈籠都掛了起來。
尋常人沐浴會選在晚上,但是祁昀不同,他素來體虛,一直都在白天洗澡,這還是祁昀頭一遭在晚上進浴桶。
於是葉嬌就讓人提了三桶熱水進來,時不時的往裡面加上一些,免得冷到了自家相公。
祁昀卻怕她勞累,握著葉嬌的手道:「讓鐵子來吧,你過去歇歇。」
葉嬌也不堅持,笑著點點頭,就把手上拿著木勺遞給了鐵子,自己繞出了屏風去了內室。
而在床上,三個孩子已經玩開了。
如意是個活潑性子,閒不住,往常和寧寶在一處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龍鳳胎真的會有心有靈犀,只要寧寶困倦,如意就不鬧,乖乖的抱著寧寶睡覺,最是老實不過。
可是只要如意看到旭寶,就立馬來了精神,爬得飛快,抱的死緊。
而旭寶也很喜歡自家妹妹,他本就是個和軟脾氣,對待自家人更是如此,如意想找他玩兒,他就能撂下喜歡的書本,陪著如意鬧在一起。
這會兒如意就抱著旭寶的腿,咯咯笑著晃來晃去,伸手想要去拿旭寶手裡的布球。
旭寶則是高高地舉起小胖手,嘴裡軟軟的道:「妹妹來,喊哥哥,哥哥就給你。」
如意卻還沒到會說話的時候,聽了旭寶的話,嘴裡「啊」了兩聲,就伸手去要。
旭寶卻很嚴格,搖搖頭,執著的道:「是哥哥,如意喊哥哥。」
如意喊不出,索性就不開口,笑呵呵的往旭寶身上撲。
然後見旭寶真的不給,如意就癟了癟嘴吧,有些不樂意的抱著旭寶,努力的昂頭看。
而就在這時,旭寶感覺到自己的胳膊有些癢。
像是有人在捏自己。
他下意識的把手放下,想要躲開,結果手上的布球就被如意一把搶走,抱在懷裡咯咯笑著滾遠。
旭寶茫然的扭頭,就瞧見寧寶慢騰騰的收回了剛剛捏他咯吱窩的手,見旭寶盯著他看,寧寶也不害怕,打了個哈欠,抱著自己的毛線球就準備團起來睡覺。
旭寶立刻坐直了身子。
若是之前寧寶鬧他的時候旭寶沒辦法,現在就是抓住現行,豈能放過!
旭寶立刻爬過去,想要把旭寶的毛線球拽出來,結果寧寶一扭身,看到了葉嬌已經坐到了床邊,嘴巴立刻抿起,抱著毛線球朝著葉嬌那裡滾,咕嚕嚕的就滾到了葉嬌身邊,小腦袋往葉嬌懷裡鑽。
分明一點聲音都沒出,也沒哭,可就讓葉嬌覺得自家小兒子委屈了。
只是小人參也看的分明,剛剛是寧寶拉了偏手,幫著如意捉弄了旭寶,孩子之間說不上什麼對不對的,可是小人參一直記著柳氏的話,對孩子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偏幫任何一個的。
這事兒倒還真不好說誰,小人參也有些語塞。
可是就在葉嬌說話前,旭寶已經爬了過來,胖墩墩的小身子坐在葉嬌身邊,伸手拍了拍寧寶的小屁股,只聽旭寶一本正經的道:「弟弟,你剛剛幫如意了。」
甯寶依然趴在葉嬌懷裡不說話。
下一刻,就聽旭寶道:「你做得對,要幫妹妹,我剛才做得不對,不該搶你的球球。」
此話一出,寧寶就抬頭看他,葉嬌也驚訝的看著自家旭寶。
就連屏風裡面的祁昀都小小的「咦」了一聲。
尋常大人都不太能把事情條理分明的想清楚,對不對的放在別人身上往往一清二楚,可放在自己身上從來都是囫圇的,從不樂意分清。
結果現在一個三歲多的奶娃娃說的頭頭是道,有條有理的,著實是讓人驚訝。
旭寶則是又拍了拍寧寶的小肉屁股,軟糯糯的道:「弟弟來,哥哥陪你玩兒。」
寧寶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只管盯著旭寶看了一會兒,就從葉嬌的懷裡滾了下來,湊到了旭寶身邊,還把毛線球給他。
如意也湊上來,樂呵呵的重新趴在旭寶身上。
這讓葉嬌看的止不住的笑,嘴裡則是道:「照顧孩子其實也挺容易的。」
這讓一旁的莫婆子張了張嘴,卻沒辦法反駁。
實在是旭少爺這樣的孩子太少……尋常人家的孩子可沒什麼好管……
可就在這時,如意在笑著打滾的時候,扯動了祁昀放在床上的衣裳。
而後,葉嬌就聽到了個清脆的聲音,似乎是什麼落了地。
她低頭一看,就瞧見一朵玉花,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
三個孩子也被吸引了過去,都趴在床邊,扒著床沿往下瞧,如意和寧寶不會說話,倒是旭寶指著,聲音清脆:「花花,粉色的!」
葉嬌彎腰撿起來,放在手上看了看,輕聲道:「這是,髮簪。」
屏風裡面的祁昀眉間一皺。
花,髮簪?
尋常葉嬌的髮釵都是他置辦的,似乎沒有給自家娘子買過粉色花的髮簪啊。
一旁的小素想要搭茬,結果被莫婆子一把拽住。
葉嬌則是站起身來,擺弄了一下手上的玉花,而後有些疑惑的輕聲道:「這不是我的,可瞧著,是有人用過的,都舊了。」而後,葉嬌就下意識的看向了屏風。
莫名的,屏風裡面的祁昀覺得自己哪怕泡在熱水裡,後背都有些冷颼颼的。
小素有些奇怪,扭頭就看到了莫婆子已經額頭見汗,小素不解,正要開口問,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是二少爺的衣裳,自然是二少爺的東西,結果,掉出來了個明顯是被用過的女人簪發的玉花……
還不是二少奶奶的。
這,這是要變天?
而屏風裡面的祁昀聽得清清楚楚,反應也比所有人都快。
他根本顧不上洗沒洗完,便直接起身,隨便擦了一下就穿好衣裳出來。
繞出屏風,一眼就看到了葉嬌,還有葉嬌手上拿著的玉花。
祁昀走過去,輕輕地握住了葉嬌的手,也不說什麼讓她信自己的話,而是道:「我這一生,隻你一人,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這個誓言很重。
尋常起誓都是格外鄭重的,因為人們都會相信這些話有朝一日會應驗,若非真心,很少有人會拿這話自證清白。
果然,祁昀話音剛落,剛剛還冒冷汗的莫婆子立刻就安了心。
而小素和鐵子對視一眼,也鬆了口氣。
倒是葉嬌從來沒想過祁昀會惹出什麼桃花來,微微疑惑的看著他,還伸手去捂他的嘴:「怎麼平白的說這種話?這種涉及因果的話,可不能渾說,什麼天誅地滅的,以後都不准說。」
見葉嬌沒疑心自己,祁昀鬆了口氣,心思也稍稍安定了些。
輕輕拉住了葉嬌捂著自己的手,十指緊扣,祁昀這才有心思看向了她手上的玉花。
這東西,祁昀是沒見過的,而且一看就是女子的頭飾。
這東西,哪兒來的?
祁昀往前走了兩步,看向了床上的衣裳。
除了自己的,就只有祁明借給他的那件外衣。
祁昀的眼睛在玉花和衣裳中間來回轉了轉,而後,他只覺得自己的額頭突突跳。
這東西,不是自己的,就只能是三郎的。
這小子,莫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桃花債?
祁二郎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尤其是想到最近這人晚上總不回家吃飯,祁昀連眉毛都挑了起來。
祁昀努力的耐住了性子,在葉嬌的臉上親了親,讓她先坐下,而後祁昀鬆開了葉嬌,捏著玉花髮簪轉身。
在祁昀看過來的時候,鐵子都不自覺得抖了一下。
只見祁昀已經是面沉似水,眉眼冷冽,聲音都比平時低了不少:「鐵子,去,把三郎給我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