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挑眉望向白氏, 而白氏先是介紹了江湖中關於這位匪首的種種傳聞, 又說:「先前在碼頭,我曾親眼見過, 那激水客手下的親信出手幫助崔家的公子解決了糾紛。可見那崔家與這匪首是相熟的!」
因為白氏之前見的是男裝的瓊娘,加之知道崔家是雙生子, 所以那位崔公子跟瓊娘肖似也是正常。崔家跟激水客的手下過從甚密, 而激水客最近活動的範圍也是在江東附近……白氏直覺這裡大有文章可做。
太子探身道:「你沒看錯?」
白氏笑道:「絕不會有錯,那日圍觀的人甚多, 只要是靠水吃飯的老江湖, 誰不認識激水客的那幾個親信?太子只要派人稍微打聽便知。」
太子磚頭看向尚雲天:「尚大人, 你覺得這裡面可是有什麼勾當?」
尚雲天皺眉沉思:其實他也察覺這一世不光是他的際遇發生了變化,就連朝堂政事也是變化頗大。是以他再也不能強裝先知隨便妄言了。
只是抱拳進言道:「若真是如此,此事落實,可是比上次與胡商勾結的罪名要嚴重得多了, 太子不妨派人查證再作定論,也免了不謹慎被皇上斥責。」
太子點了點頭:一旦查證,那麼曹德勝這幾日用兵不利的錯處, 便可全都歸結到江東王的身上。畢竟是江東王暗通水寇反賊, 走漏了軍機才害得曹將軍連連失利, 這般說法順理成章, 想必父皇這次絕不會輕饒偏心琅王了。
趁著二人商議的功夫,白氏從書房裡退了出來, 準備去給太子妃請安。
這些日子太子對她甚是冷落, 不過那前些日子得寵的柳萍川也沒落下什麼好。
又是螢火蟲又是花香的巧花心思, 最後不過是太子妃挑了兩個鮮嫩的妾入府,便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
白氏是個明白人,別看這太子妃不管事兒,可到底是太子府的正主兒,得罪了她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是以失寵的這段日子,白氏便是恭謹地服侍著太子妃,靜等著自己翻身之日。
只要琅王一倒,崔家也完了,白家便可全盤接收崔家的各處生意。
如若說,之前白氏還對太子有著男女之間的濃情蜜意。
自從那次胡商私運的案子,太子對她勃然變臉後,她也算是看清了,這太子也不過是拿她當了白家的錢庫鑰匙來用。
用得順手時,滿是情愛;不順手了,便甩在一旁。
既然是如此,她倒是也不必投入甚多的感情,只借著太子的權勢,壯大自家的生意便好。
更不必像柳萍川那般汲汲營營,挖空心思的爭寵。女人的好顏色能儲存幾年?她只盼著太子妃早日生下嫡子,到時候她們這些側妃侍妾便也可生養孩兒了。
等到她有了孩子,還有白家富可敵國的財勢,便有了在太子府站穩的腳跟。
侯門男人的寵愛?靠不住!
曹德勝在剿匪一事上連連失利,終於惹得龍顏盛怒,下令琅王為監軍,協理曹德勝剿匪事宜。
皇帝也是心內不捨琅王上前線作戰,便只給了監軍的頭銜,在後方督促作戰即可。但畢竟也是要出京公幹,是以設宴為琅王踐行。
這次宴會,乃是為琅王所設,所以這夫妻二人再不能像從前一般,躲在角落裡悠哉遊哉。
這眾人的目光也是皆放在了二人的身上。
這琅王先前與人的印象總是不大好,他為人放浪不拘小節,與儲君關係不睦,又甚為好色。
單說他所娶之妻,一無門閥庇佑,二無出眾的才名。不過是京城裡有名的銅臭女富豪,甚是會拍太后馬屁的所謂義女公主罷了。
這在清高的士卿大夫眼中不甚上格局,眼界實在是太低了。
要知道就連那刀筆吏胡大人最近都不甚提及琅王,被同僚問起時,胡大人不屑回道:「與市井銅臭為伍者,提他作甚?」
胡大人講究臉面,當然不會提之前幾次諫言琅王的不是,被聖上拿奏摺拍臉,被罵得狗血噴頭的事情。
他這番義正辭嚴的回答立刻叫人感受到了古之清高雋永的氣節,便心內對那琅王心生鄙薄——只為錢財美色娶妻者,短視,叫人鄙之!
可待到了宴會之上,看著那清麗脫俗的琅王妃,鄙薄之餘又不禁感慨,生得這般的貌美,若是大家閨秀,又是自己府裡的妻子,豈不是毫無瑕疵?
不過眾家夫人女眷的注意的地方卻與大人們不同。
那琅王以前看著不甚憐香惜玉的樣子,沒想到成親之後,竟是這般的疼愛妻子。
這次宴會上有一道海魚,味道甚是鮮美,就是腹部魚刺甚多,眾人皆避開不食。
那琅王竟然是先夾了一筷子,挑剔乾淨了魚刺後,才放入到琅王妃面前的碟子裡。
有時那琅王妃咬了一口的東西似乎不甚順口,便放在一旁不吃,可是堆放多了,難免殿前失儀。
那琅王也是不聲不響地將碟子調換過來,幾口便將琅王妃剩的全吃了乾淨。
那等子從容自在,顯然平日裡夫妻二人也是這般相處。
其實還真是如眾人所猜測的,瓊娘平日裡跟琅王總是小桌吃飯,兩人面對著面,互相從碗裡夾吃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方才瓊娘也是心裡走神,想著姑母提起戶部範大人家的三公子新近候補了工部的從缺,她見過這位公子小時甚是伶俐的樣子,便讓瓊娘藉著宮宴的機會,相看一下是不是配得依依。
她心掛此事,便眼睛到處巡視,吃得心不在焉。等發現琅王替她這般做時,自是覺得不妥,小聲道:「王爺,注意宮儀。」
琅王給她夾了一個蝦仁道:「你又不入仕,宮儀再好也不過是大沅朝的公主,本王的王妃,上進不了一層,既然這般,吃好就行,總不好吃了半天,空餓肚子吧?別又在回去的路上,被糕餅噎得翻了白眼兒!」
上輩子的瓊娘每次入宮,還真都是餓著肚子回去的。
宮中赴宴要注意吃相儀態,有時不慎咬一口肉食,發現肉塊太大,或者不易咬爛時,唯有放在一邊,讓侍女暗中用巾帕裹住藏在袖子裡處理掉。龍目之下,怎麼可能肆無忌憚地吃食?
可是與這琅王進宮幾次,也是被他帶壞了的,瓊娘跟琅王躲在角落裡,也是吃得輕鬆自在,閒暇之餘,還能品評一下幾位御廚的手藝。
但今日狼王乃是宮宴的主角,這般的張狂沒規矩都大為不妥了,是以提醒了王爺幾句,沒想到竟是得了「再努力也不得晉升」的奚落,當下不由得藉著繡扇遮擋,狠狠瞪了他一眼。
琅王被佳人美目怒瞪,心裡卻是美極了的,他的小王妃最愛假正經,跟自己第一次赴宮宴的時候,吃得那叫一個儀態萬千。
他還不及讚美,只在出宮回府的路上,方才還儀態萬千的琅王妃,一路飢腸長鳴,只抱著糕餅盒子吃個沒完,甚至吃急了差點噎住,惹得他拍著車廂板子大笑。
只是再下次冗長的宮宴時,他便拉著她去了宮殿的角落,借了柱子遮擋,讓她可以飽足吃上一頓。
其實現在滿宮殿的桌席,放眼望去,只琅王府的這一桌酒菜下去的最快。就連聖上也得顧忌在群臣面前的威嚴,不過吃上幾口,裝一裝樣子罷了,更甭提各府的夫人們了。
柳萍川如今爭得了側妃的頭銜,終於有機會隨了太子與太子妃一起赴宴。
這是她前世裡期盼著甚久的殊榮。自然也是要處處注意著儀態,生怕被別人比了下去。
她這輩子自覺比上一世要強上許多。
閒適成功擠掉了瓊娘,迴歸了本家。更是避免了嫁給琅王那等薄情之徒的厄運。
雖則沒有嫁給尚雲天,卻成為了太子的側妃,一遭入宮便是正經的娘娘。
反觀瓊娘,淪落為商賈不提,最後竟是枉自重生,不開眼地嫁給了那個下場悽慘的琅王!
有時候柳萍川也想尋著瓊娘好好問問,她是不是瘋了?難道她不知那琅王不但被囚皇寺,而且一生無兒無女,父母又早亡,乃是天煞孤星的命相嗎?
這樣的暴戾的倒黴男人,嫁來何用?
所以每每在太子府裡不甚如意時,柳萍川都是想著瓊孃的煎熬處境,心境立刻莫名大好。
琅王對待自己的女人,便如螻蟻物件一般,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成為那種男人的妻子,會有什麼好下場?左右不過冰冷乏味地度日罷了。
可是近日,她在宮宴上,第一次見到了琅王與瓊娘相處的情形。
記憶裡不苟言笑,只會拿女人消磨取樂的暴虐王爺,居然能做出給女人佈菜去刺的貼心舉動。
而且看那瓊孃的神色,也是坦然受之。二人有時也不知私下裡談著什麼,頭兒不知覺地側傾到一處,說上幾句,再相視一笑,竟是尋常人家裡夫妻和諧恩愛的情形!
那記憶裡眼角眉梢都噙著寒冰的男人,也是一臉寵溺地望著瓊娘……
柳萍川只拿眼一掃,竟是看見坐在角落裡的尚雲天也是藉著酒杯遮擋,目不轉睛地看著瓊娘,這一刻,被太冷落多日的柳萍川心裡竟滿是酸楚憤恨!
怎麼可能?難道琅王不知,那個崔瓊娘在床上不過是死魚一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