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頓時一陣喧譁, 太子氣得臉色通紅。滿朝皆知白氏乃自己妾室, 說白氏通敵,不就是說自己通匪嗎?自己堂堂一國之儲君,這天下或遲或早都是自己的,還要去和水匪私通嗎。太子看來這就是琅王為洩憤故意往白氏臉上扣屎盆子,噁心自己。
可是琅王卻是不慌不忙一番泰然的表情。
既然他是先被噁心著的, 那麼獨噁心不如眾噁心, 且看誰的屎盆子大了。
那胡大人氣憤道:「琅王,此乃朝堂, 不是你的江北大營, 文武百官在此作證,你可要對說過的話負責!」
琅王挑眉,慢條斯理道:「胡大人此意, 便是本王在江北大營甚是跋扈?若是跋扈, 豈會容大人你讀本王王妃的私信, 將我們夫妻二人私下裡的話盡露人前, 鬧得王妃沒臉兒, 差點以死明志?」
這話越說到最後,琅王的眼睛都冒煞氣,直直盯向胡大人。
那胡大人沒想到琅王竟然提起自己無意中犯下的無狀之舉,一向標榜正人君子的他登時語塞,只急得臉漲得通紅。
皇帝沉著臉道:「胡大人, 可真有此事?」
胡大人赤紅著臉道:「回皇上, 這……不過是誤會一場……」
太子看琅王攪和得這話頭偏離得十萬八千里, 便是急急轉回道:「琅王,你可什麼證據證明白家通匪?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你那船上的通匪碟牌乃是遭人陷害?」
琅王不慌不忙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萬歲與諸位大人若是想看通匪的見證,還要等到天黑時,去白家的碼頭一觀!」
琅王說到了這等境地,不查個水落石出怎麼能行?於是當天夜裡,滿朝的文武百官,浩浩蕩蕩齊聚在了白家的船塢碼頭上。
白氏的弟弟白宇瞻陪著笑臉諸位大人們入船塢的茶樓選位置坐下。
待得招呼完了諸位大臣,他得空兒便來到了太子面前,藉著奉茶添水的機會湊近了一些。
太子一邊用茶蓋撩動茶葉沫子,一邊眉眼不動地低聲問道:「那船的上下都檢查過了?可有疏漏的地方?」
白宇瞻同樣小聲道:「就差將甲板也拆卸了,請太子放心,查得甚是仔細,船上壓根就沒有什麼黑碟牌一類的東西,那琅王就算想要汙衊,也是口空無憑。」
太子聽了不再言語,可是這心裡卻還是放不下,他覺得琅王這等陰險之輩,若是肯這麼說,那麼必定是有什麼法子,備下了什麼後手。
可是現在他不出招,自己便是看不清路數,這等被動等待的感覺真是不好!
反觀琅王,卻是一副怡然自得的光景,也不知那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因為此時干係到太子的清譽,皇帝也頗為重視。到太陽下山後,一向難得出宮的皇帝竟然也來到了船塢之上。
他坐在六架駿馬的龍輦上,隔著棉簾子問道:「可派人要去驗看,當真有什麼證據不成?」
文泰安揮手叫了幾個內監府的差官,問清之後回道:「白家的大小船隻,全都清查了一遍,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不過依著琅王的意思,若是要真相大白,卻要等到一會月光明朗高升時,也不知是何意思。」
皇帝點了點頭,便起身下了龍輦。
諸位大臣皆是跪下迎駕。
那白家老爺更是誠惶誠恐,只是他乃一介商賈,不可靠近萬金之軀,只帶著兒子僕役在人群之外,遠遠地迎接著聖駕。
此處乃是江岸邊,入了夜甚是寒冷,皇帝手裡攏著鎏金的手爐子,對著琅王道:「有何證據且別賣關子,盡在人前展示一下吧。不然朕這滿朝的文武,都要凍成冰溜子了……你看那胡大人,都凍得打顫了。」
皇上所言並不假,那諸位大臣們平日裡出入有轎子,身上只一件薄薄的大氅,手裡捧著個暖路子就夠了。
當初他們來到井邊碼頭,也不過點鉚一下便可,哪裡想到會在此處耗時這麼久?
結果因為來得人甚多,那白家碼頭上的柴草都不夠了,熱水供應得都不及時,熱炭也供應得差不多了,手爐全都冰涼涼的,就連穿著厚皮貂絨大氅的大人,也覺得從腳底跟往上泛著冷氣。
反觀那琅王,似乎做了萬全的準備,不但穿了加厚的大氅,還帶著暖靴子和貂絨的薄被搭腿。手爐也甚是齊備,旁邊的小廝還有自備的炭爐自烹茶,四層的大食盒子,糕餅果子俱全,竟是來這裡郊遊賞雪的光景。
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餘下的大臣們竟是覺得自己的肚子也生生髮餓了。要知道他們從太陽沒下山便趕來。因為琅王要求他們佐證,便是不能離開。
然後這才郊外,加之天黑再無商販,便是聽著彼此的肚腸猶如蟈蟈一般,此起彼伏叫個不停,卻沒什麼打牙祭的東西。
那白家的兩父子也忒可恨!船塢上原本供應船工的吃喝能精緻到哪裡去?可就是那些有限的吃喝,也全都緊著供應了太子和那幾個一品大員,官銜低些的,便只能看著他們就著麵疙瘩湯吃熱茶蛋。
這凍得腦袋發脹了,便恍惚想到:琅王是不是嫉恨著他出徵時,文武百官在他背後捅刀子,便拉了滿朝文武來挨凍?
就在這時,琅王已經走到了皇帝的近前道:「萬歲,時辰差不多了,還請登上船塢的高臺,以觀得更清楚些。」
當百官伴著皇帝一路登上高臺時,月亮而琅王的侍衛們指揮著白家的船工,將幾隻大船調轉方向,將平時在碼頭一側不易看見的船尾調轉一下,朝著高臺上的人。已經高高升起,照得江面若泛起白霜。
剛開始,琅王下的命令還叫人摸不著頭腦,可是船身整個沐浴在月光之下時,所有的人都譁然驚呆了。
只見,平日在江岸邊看不到的船尾正面,竟然不知用什麼塗料,畫著碩大的魚身翻騰的黑碟牌的圖樣,在清冷的月光下閃著妖冶的光。
就在這時,天上的月光被雲層遮擋,那圖案的光竟然黯淡下來,幾乎要消失的光景。
琅王冷笑道:「既然是黑碟牌,難道要那些個匪徒像水衙官員般,上船驗看完了,再決定是否殺人越貨?這用東海水母的汁液擠榨,攙兌了特殊染料繪製在船幫子上的圖案,才是真正的黑碟牌。那些個水匪,在夜間踩盤子時,遠遠的看了這些個船尾的圖案便會自動讓行。可笑有人竟然在崔記的船上放上幾個牌子就以為誣陷得了王妃?塞牌子容易,畫圖卻難,諸位可以去崔記看看,他們崔記的船上,可有這等同通匪的圖樣?」
此時高臺上已經是一片的靜默,眾人皆是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琅王說得句句在理,若是崔記的船上被塞個巴掌大的鐵牌子便算通匪的話,那麼白家這般碩大的圖樣,更是鐵證如山了。
一時間,眾人皆是靜默,等候著皇帝的聖裁。
嘉康帝鐵青著臉,看著那圖騰上那魚猙獰的圖樣——與江北民間的河神圖騰不同的是,那成了水匪標誌的大魚嘴裡滿是尖利的獠牙,在那圖案被放大之後是尤為明顯。
太子此時活撕了白家兩父子的心都有,白家船塢上的都是死人嗎?怎麼大船被人畫上了這麼大的圖案都不自知?讓他毫無防備之心,竟是一時被動得很,甚至不知該如何跟父皇應對辯白!
慌亂之中,他擡眼想要找尋尚雲天,看他能給自己出個什麼主意。
可是自己的身前身後,都找尋不到尚大人的身影。
而此時嘉康帝的心裡,卻是火山爆騰。
這個長子手腳不乾淨,他是知道的。那個白氏在商市橫行,肆意斂財的訊息也不時傳入他的耳中。
太子以為自己手眼通天,可惜他這個父皇卻並不是眼瞎耳聾,可以任意欺瞞的混沌老頭。
只不過身為儲君,鋪排甚大,養個會斂財的妾侍也無可厚非。他自認不知嚴苛的父親,只要不太過分,也便任著太子蓄養個錢罐子罷了。
但是凡事都是怕比較。觀那琅王也是娶了個商戶的妻子。
但是那韶容公主的行事,可是與白家截然不同。同樣是經商,崔記的名聲清清白白,從沒有依靠琅王斂財的行為,反而時常開設善堂,給城郊窮苦的百姓施粥散藥。
這樣一來,更顯得太子失德,縱容了妾侍的父族欺行霸市。
按理說,運河的開通,琅王居功甚偉,那琅王妃完全可以憑藉這一點要求減免船稅,爭取些優勢。
可事實上,在水運上,崔記完全競爭不過白家,那些大船有一多半都是閒養在船塢,日日虧本,偶爾走船,也不過是個運輸些自家店鋪的胭脂水粉而已。
通匪交買路錢?就那幾船的貨物,全賣了錢,不知夠不夠繳納通匪的路費呢!
皇帝當初接了彈劾琅王的奏摺,一早便派人暗自查訪了崔記的運營情況,聖心早就做了判斷。不過奈何朝中附庸亂喊之人甚多,便是派人下去做做樣子,一昭示琅王的清白。
他選派的三人裡,二皇子與琅王私交甚好,胡大人雖然看不慣琅王,卻是正直不阿之人,不會被人收買構陷琅王。
至於這太子,嘉康帝派著他去,便是存了試探之心。畢竟將來太子繼承大統,若是一朝大權在握。他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大兒子會不會容得下琅王這個臣子。
可是太子在江北大營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叫嘉康帝失望。他甚至可以確定,一旦自己駕崩之日,恐怕太子不會容得他與晴柔的孩子活得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