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王看著眼前麗人纖細的胳膊,大開的領口,還有裙下那若隱若現的玉足,真是覺得全身都不妥。
方才就這般參加宴會的?他這幾個月雖則不在京城,可是手下的耳目可是一直緊盯著下堂妻來著,聽說今日一個小宴,卻去了甚多的人物,連平日不參加後宅邀約的許多大人都前往了,他們居心何在?看見自己這下堂妻這般嬌豔,心內又作何想?
可是瓊娘此時如獻寶一般讓他看看那雙繡鞋,那繡鞋上也的確是綴滿了他特意在江東時買的珠圓玉潤的雙色陰珠,若是再說那衣袖和下襬的布料稍顯透明,未免太不識趣,便違心道:「好看……早知這般,再多選買些,讓你的袖子和下襬也綴上珍珠好了。」
可是嘴裡誇讚著,那臉上的陰雲卻始終化解不開。
瓊娘如何看不出來,便是假裝不知,隨著他上l 馬車後,被他一把拉入懷中,任著他親個夠。然後再給他講兩小兒這月餘的趣聞。
等到了崔家時,一對小糯米糰剛剛吃完米湯,看見瓊娘回來了,便纏著要吃奶補補小肚子的縫隙。
等一個吃飽了,楚邪便接過來。只見小若華已經長出了兩個下牙,口水晶亮地往楚邪的臉頰上蹭。楚邪拿出在江東買來的玩具拖線老鼠逗弄著她玩。
楚邪小時,老琅王也經常親自上街給他選買玩具,當時的楚邪,便像平民家的孩兒一般,坐在父親的肩頭,然後看著貨架,指揮著爹爹買著心儀的玩具。
這次回了江東,走在熟悉的街市上,他便不自覺地買了許多楚歸農曾經給他買下的玩具,帶回來,給自己的孩子玩。
小羲和吃飽後,也一撲一撲地往前爬,來跟妹妹搶拖線老鼠,搶到後不管不顧地往嘴裡塞,而女兒若華也鼓著腮幫子,把臉兒湊過去咬住露在外面的老鼠尾巴。
瓊娘在一旁看著,真是有些慘無忍睹,活脫是兩隻奶貓兒在搶食吃。
楚邪離開京城這段時間,想老婆,更想這一對兒女。現在兩隻肉墩墩的小人在懷,便是左右親個不停,怎麼都稀罕不夠。
而那羲和與若華雖然許久沒曾見到父王,但是父子天性,不一會便肆無忌憚地咬胳膊,抓臉臉了。
待得楚邪與兩個小兒鬧夠,章媽自抱著兩個揉眼睛的小粉團去他們屋子裡睡覺去了。
瓊娘得了空子,便問楚邪回江東的情形。
只見方才給一雙兒女笑意盈盈的臉,頓時有些陰鬱起來。
他此番回到江東,在路途上,瓊娘曾經說過的話不時迴響在琅王耳邊。若是以前,此事牽扯到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琅王哪怕是一瞬都不會,也不願去想。
但是現在自己有了妻子和一對小兒女,再不能像以往般隨著自己脾氣。
琅王也知自己眼下表面上看起來十分風光,但背後卻是暗流湧動。距聖上寶座最近的二皇子雖然面上不顯,但私下裡對自己是嚴加提防,小動作不斷,再想到瓊娘說前世自己落了個被囚皇寺的下場,琅王便不得不謹慎對待,也許這正是前世自己下場悽慘的原因。
回到江東不久,琅王便去探望自己母親的老婢女喬氏。喬氏是自己母親小時便跟在身邊了,母親父親相繼亡故後,琅王賜了宅院和莊園各一座,黃金百兩和幾個奴僕,讓喬氏養老。
喬氏見琅王過來,非常高興,自是向琅王請安,說起許多琅王小時的趣事。
和喬氏聊了一陣家常後,琅王忽然問道:「喬媽,你可知我母親是幾月有的我?」
這看似平常的問話卻讓喬氏臉色一變,說道:「王爺,您生下時早產,按照日子推算,自然是夫人與老王爺成親後有的您啊……」
琅王定定地看著她,搖了搖頭,將瓊娘當日說與自己的話對喬氏講了一遍,然後問道:「依著本王出生時的光景,當是足月的,非是早產,但是如此的話,母親前來江東的路上……便已然懷上本王了。」
喬氏臉色慘白,佈滿皺紋的臉微微抖動著。
琅王轉述瓊娘當日提出的諸多疑問,譬如琅王出生時的體重,老琅王王妃初次見面和大婚的時間等都是有據可查的,喬氏卻是三緘其口,任琅王怎麼發問也是不說話。
末了,喬氏說道:「王爺還是不要問了,您……您這般問,實在是有損夫人的聲譽。她已逝世多年,還是讓這些個事也入土為安吧……而且這些事牽扯甚大,老身雖然不怕,但老家還有許多家人,萬萬不想牽連他們。」
琅王不遠千里回到江東,就是要將自己的身世徹底查個清楚。
雖然這喬媽是看著他長大的,可是琅王也是步步緊逼,語氣越加凌厲,定要問個明白才肯罷休。
楚邪是何等人物,豈是喬氏一後宅女子能抵擋得住的?
再三追問,喬氏被纏不過,最後喬氏說道:「王爺,您久在京城居住,當知夫人當年事寄養在太后身邊,她……與聖上也算是青梅竹馬……原本,連太后都以為夫人將來會入宮成為嬪妃的,奈何夫人性情剛烈,寧願一人將你養大,也不願與一群女人在後宮爭寵……她原本是準備去江東避人耳目,悄悄生下你的……誰知……」
也許是瓊娘一早便鋪墊了的緣故,事已至此,楚邪倒不若那麼震驚了。
只是他向來與楚歸農父子情深,當下蹙眉道:「誰知偏巧遇到了父王,便隨水推舟栽贓給了他?」
喬氏抹著眼淚道:「王爺,您怎麼可以這般想夫人?她豈是能做那事之人?只是當是走到江東,路遇水匪,是老王爺救下了夫人,當時他憐她孤苦無依,進而愛慕了夫人,主動與她提親,可是夫人卻以懷了您為由,婉拒王爺。然而王爺並不介意,最後是他的一片赤誠打動了夫人,二人才折回江東成親。所以雖則你出生時是足月的模樣,但是有疑心的,都以為是夫人一早便跟了王爺的緣故,並沒有生疑……老王爺一直待您視如己出,您又是何苦來問得這麼仔細,平添了煩惱?」
從喬氏的嘴裡得知了當年事後。琅王一直沉默不語。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用問也能大概知道個清楚了。母親在生下自己時傷及了身體,再不能受孕,而父親楚歸農卻未曾納妾,一直待他如己出……
從喬氏那裡返還後,楚邪徑自回到了江東的王府。
這裡也是他自小生長的地方。雖則在他小時,母親與父親相繼離去。可是楚歸農給予他如山的父愛,卻是不能忘記。
尤其是府苑的那處小園子裡,有楚歸農親手雕刻的木馬,上面還配著小小的牛皮馬鞍,他曾經親自教著楚邪如何上馬騎射……
只是以前認為理所當然的種種,在得知當年的隱情後,竟是胸中難受脹裂得難以自持。
他竟是恨,為何楚歸農不是自己真正的父親?總好過那個在京城裡抱著肖似母親的女人,卻強裝出一往情深的皇上。
就這般,他在江東停留數日,又是多方取證,慢慢消化了這隱藏了二十年的身世之謎。
待得回到京城時,也許是舟車的勞頓,和對瓊娘以及一雙兒女的思念,倒是大大化解了身世大白對他的衝擊力。
以至於現在,當瓊娘問起時,他竟然能心平氣和地講述他聽到的往事。
當聽聞在琅王之前,也有人入江東打探琅王出生的種種細節時,瓊孃的呼吸一屏。
她的直覺猜測去打探的人,應該就是二皇子!
而前世裡琅王的謀反,應該也是跟他的身世有關。
前世太子穩坐儲君之位,卻與楚邪水火不容,而二皇子利用楚邪的身份做了什麼?
想到前世裡,就算楚邪被囚,也依然與二皇子交好的情形,瓊娘都不禁替前世的琅王擔驚受怕。
楚邪看著瓊娘凝重的表情,自然也猜出她想的什麼,只摸著她的粉頰道:「放心,既然身世已經清楚,本王就不會為人挑唆,再替奸人打了頭陣。」
瓊娘見他想通,自是送了口氣。可是還有另外一樣要緊的,也要給他梳理清楚:「王爺,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當是如何面對萬歲?」
聽瓊娘這般問,楚邪的拳頭漸漸握緊,卻是半晌不語。
瓊娘心內長嘆,輕輕握住他的手道:「上一輩的恩怨,自是不用你來梳理是非曲直,既然婆婆當初寧願遠走,也要生下你,足見有了你時,她是有愛無恨的。而萬歲向來愛重你,也可知,他並非對婆婆無情。你非幽怨而生,也不必因此心懷芥蒂,生出陰暗。既然王爺心內認定了公公是你的親父,那麼面對聖上,便要知他是君,你是臣,萬萬不可因私而攜帶怒氣,反而給了隱匿在暗處的奸人口實。」
琅王沒有說話,只摟住了她的腰肢,兩個身世有著驚人相似的男女,在這一刻毋須言語,也知彼此心內的苦悶。
當然此時楚邪並不知,這日之後,他心內的苦悶又要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