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靜了,蓮枝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她和蓮芳住一個屋,今晚蓮芳在九娘身邊守夜,屋裡便只剩了她一人。
想著娘子下午所說的話,蓮枝輾轉反側。
她與蓮芳不同,她家裡幾代都是在安國公府中為奴為婢的,以前家裡也成風光過,出過管事與管事僕婦,但是到了她爹這一代,因為她爹為人木訥,卻是早已不若以往光鮮。
蓮枝的爹是府裡的花匠,娘則是漿洗上的婆子,有一個哥哥,哥哥在馬房裡當差,嫂子則是在大廚房裡打雜,一家子都靠著安國公府吃飯。蓮枝的哥哥隨了她爹的性子,也是個不會左右逢源的,一家子都老實本分,也就生了個蓮枝稍微出挑了些。
當年在靜園,蓮枝被分到九娘身邊侍候,她見九娘子不是個簡單的,以後定然是個有出息的,便依附上來,一門心思打定主意要好好侍候九娘子,為自己為全家博個好前程。
她想過許多,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年那個極不起眼的少女,竟會成長到如今這一步。身份地位有了,旁人求之不得的縣主之位也有了,九娘子在安國公府中地位越來越高,連帶她在府中也極有臉面。
從一個末等不入流的小婢子,到了府中娘子身邊的管事大婢女,按理說蓮枝算是走到了她作為一個婢女的極限。可誰能想到娘子的出息竟然不止這些,馬上就要成為皇子妃嫁入皇家去。
蓮枝的心不免就開始浮動了起來。
其實不光是她,如今這翠雲閣裡,除了小翠小燦蓮芳以外,心思浮動的又豈止她一個。
娘子要出嫁,不免就要帶自己的班底陪嫁過去,老夫人想到的問題,其實有人比她想到的更早。隨著九娘的婚期將近,這翠雲閣上下大大小小眾多婢女誰的眼睛不是盯在九娘子身上,但凡露出一絲可能,前仆後繼之人便不會少。
恐怕娘子也是看出來了吧,若不然今日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蓮枝在鋪上又翻了一個身,悄悄的歎了一口氣。
老夫人安排過來的人且不提,以蓮枝對九娘的瞭解,九娘子即使會用人,也不會用府上給她的。所以今日九娘帶了那幾個貌美的婢子回來,蓮芳小翠等人俱都甚是不忿,唯獨蓮枝自己冒出了一點小小的竊喜。
九娘子不會讓老夫人如願,那麼作為她身邊的人,說不定便會有那麼一絲機會。只是這種事肯定不能說,只能用想,九娘子七竅玲瓏心肝,這個道理她應該會明白。
可還沒等蓮枝心中的竊喜淡去,九娘的那句話便將她所有心思打入無底深淵。
蓮枝是害怕九娘的,她侍候九娘多年,對九娘的手段以及心計都甚為瞭解。九娘子慣常不言,但說出的話從來不打折扣。她今日既說出了那些話,就是給她們的警醒,也告訴她們一旦逾越,後果自負。
蓮枝當時的感覺就仿若是被一盆冷水,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也讓最近有些浮躁的她,頓時清醒了過來。
如今擺在蓮枝面前只有兩條路——
去嫁人,九娘子定然不會虧待她;繼續服侍娘子,楚王府的門第比安國公府高,以後娘子作為楚王府的主母,蓮枝婚嫁選擇面更為廣闊,而不會是像現在這樣頂多就只能配個不大不小的管事。
毋庸置疑,蓮枝是聰明的,她決定選擇第二條路。
這次是真心實意的,不再摻雜任何小心思。
她的小心思也該收起來了,娘子那麼聰明,估計早就看出了她心中的那點小心思,若不然也不會出言敲打她。再這麼繼續下去,說不定她連如今的地位都不保……
打定主意後,蓮枝緩緩陷入夢鄉。
今日她大概能睡個安穩覺,而不是前幾日那樣,總是胡思亂想一整夜都睡不著。
*
八月的長安城是極為熱鬧的。
先有齊王大婚,後有中秋佳節,緊接著蕭家又要嫁女,將長安城熱鬧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起先對於蕭家嫁女,長安城內各家各府是沒有太多注意的,畢竟他們都知曉蕭家五月剛嫁一女,是嫁的成王,另有一女九娘,是在十月大婚嫁給楚王。這夾在中間出嫁的大抵是蕭家哪個不起眼的女兒,估計是年紀不等人了,趕在前頭給排行靠後的蕭九娘挪地方。
直到有人透露出即將出嫁的是昌平公主的外孫女,朝霞郡主的女兒,蕭家的六娘子。各府夫人才恍然發現,前不久似乎收到過王家發來的喜帖,因著物件不過是王家的一個庶子,眾人唾棄王家如今做事越來越不靠譜的同時,也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如今這麼一看,原來蕭家要嫁的女兒是那個蕭六娘啊,那早已被塵封起來去年發生的一樁醜聞,再度沸沸揚揚在長安城內上流圈子中流傳起來。
這蕭家和王家的人真是不嫌臊,哪家哪戶沒有點見不得人的醜事,俱是遮遮掩掩將事情辦了,待事成之後也沒有哪個會不識趣的再去戳破。如今這麼大張旗鼓的辦喜事,可不是等著讓人去看笑話?!
甭管是笑話,還是什麼。即使不看王家人的面子,昌平公主的面子也是多少要給的,各家貴婦們趕忙讓下人去翻找那不知道壓在哪處的喜帖,準備當日好上門賀喜。
說是上門賀喜,其實看笑話的成分占多。
外面人如何想暫且不提,安國公府這邊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到了正日子的頭一日,是去男方那邊鋪嫁妝的時日。
一大早,朝霞郡主便帶著人開始張羅了起來,不光將安國公府裡能抽調的人手都給抽調了出來,昌平公主那邊也派了不少侍衛和家丁。
時下,大齊婚嫁,最熱鬧的時候除了正日子的迎親,便是正日子前一日的發嫁妝。大齊上至達官貴人貴婦貴女們,下至平民老百姓們,都是極喜歡看這種熱鬧的場面,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發嫁妝,讓他們既有茶飯之余的談資,也可以管中窺豹瞅瞅貴人們的富貴日子,究竟有多麼富貴。
而對於貴人們來說,女子嫁妝的多少也是代表對這門婚事是否滿意,以及自身在家中是否受寵。當年朝霞郡主出嫁時十裡紅妝,仍讓人記憶猶新,也不知朝霞郡主這唯一的女兒又是如何盛況。
從安國公府到王家這一路上,稍微大一點的酒樓俱是賓客盈滿,都是被諸位貴人們給包了。
想看熱鬧者有,想看笑話者也有,總而言之,今日的長安城格外的躁動。
巳時剛至,便有一隊身著滾紅色寬邊黑綢勁裝、頭戴紅巾包頭的人,在安國公府門前敲鑼打鼓了起來。只是一會兒,安國公府門前便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不多時,便有一抬嫁妝從安國公府側門裡抬了出來,嫁妝是兩人一抬,清一色精壯威武的家丁,穿著嶄新的、與敲鑼打鼓那隊人一式一樣的滾紅色寬邊黑綢勁裝,抬頭挺胸、昂首闊步抬著嫁妝走了出來。
然後是第二抬,第三抬……
這群人且行且走出了安國公府,又出了安國公府所在坊間,一路上鑼鼓聲天,身後蜿蜒的抬妝隊伍根本看不到盡頭。
四周圍了數不清的人,各種驚歎聲尖叫聲招呼聲,宛如開了鍋的熱油也似,頓時將整個場面氣氛炸至最高點。同時這種炸鍋也似的氣氛還在傳遞,一直傳遞到許多人看不到的遙遠處。
「切!」
程雯婧撇了撇嘴,發出不屑的一聲。
「這些人真是沒趣,不就是些嫁妝嘛,值得如此激動。」
九娘端起茶來,瞥了一眼樓下蜿蜒的嫁妝隊伍,笑著道:「這可不是一些,而是很多,今日一過,恐怕所有人都會忘了那件事,只記得蕭六娘發嫁妝當日是如何的十裡紅妝。」
程雯婧來到九娘身邊坐下,拉著她道:「我看你一點都不著急的模樣,你倆同是蕭家的女兒,又是同一個母親,婚期又只差一月,她這麼做,不是故意搶你風頭!」
看來程雯婧也並不傻,也是看出了內裡機鋒。
按理說,這個時候九娘是不能出門的,畢竟離她出嫁沒多少日子了。可程雯婧多日沒見到九娘了,又剛好恰逢蕭六娘發嫁妝的日子,兩人便約了個時間出來看看熱鬧。
安國公夫人及崔氏等人,聽說是與程家的娘子出門,也並未阻止,只交代了九娘不要在人前露臉,早些回來。
「搶風頭也好,不搶風頭也罷,別人有個有錢的娘,咱們也是不能說什麼的。」九娘淡然道。
「可——」
程雯婧頓了頓,到底是下麵話沒說了,她再口沒遮攔,也是不想在九娘傷口上撒鹽的。對於九娘在蕭家的處境,她多少也是明白些的,自是對九娘的嫁妝能超過蕭六娘不報任何希望。
「嫁妝多有個屁用,她嫁的那個人我知道,是個浪蕩子。你與她不同,你是嫁給皇子的,以後就是皇家的兒媳婦,她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程雯婧似乎想急於安慰九娘,連粗話都出來了。
很快她又想起,楚王雖是個皇子,可是不良於行。最近她私底下可是聽過不少暗裡嘲笑九娘的話,卻是不敢拿出來與九娘說的。
想到這些,程雯婧的眼神複雜了起來,眼中帶了一絲隱晦的憐憫:「九娘,你受委屈了。」
她也只能說這些,再多的卻是不能說,也不敢說。在她心目中,九娘值得配上更好的人,當日聖旨一下,她也曾私底下在她娘面前為九娘抱屈過,卻被她娘狠狠喝斥了一頓。
再是殘廢,那也是皇子,也不是他們可以議論的。
看見程雯婧眼中的那絲憐憫,九娘心緒微妙,忙岔開話題:「好了好了,你不要擔心我,殿下人其實挺不錯的。對了,你的事你娘可有什麼說法,別告訴我她仍有想和王家聯姻的打算。」
聽見此言,程雯婧面色複雜,音調也低落了下來。
「外祖母那邊一直勸我娘,舅母那邊也是,我娘礙著面子一直沒拒絕,可也沒同意。只是你也是知道的,他與那蕭如一直不清不楚,我怎麼可能去嫁給他。前幾日,有風聲傳到我娘耳裡,我娘回了娘家一趟,緊接著他便被舅舅舅母訓斥了。這幾日雖沒聽到什麼動靜,但左不過還是那樣,反正不管我娘怎麼說,我是不會嫁給他的,也不想與他有任何聯繫。」
如今事情似乎進入了一個怪圈,王四郎和蕭如之間一直不清不楚,王家那邊依舊沒放棄和程家聯姻的打算,只是王四郎從來不配合。而程夫人礙于顏面,還沒有和王家人撕破臉皮,但就衝程家這麼寵程雯婧,也不可能將她嫁到王家去。
「九娘你說得真對,那個蕭如真不是個簡單的,總是在他面前裝無辜扮柔弱不說,還喜歡嫁禍給我。你知道嗎?如今我是徹底對他死心了,我和他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他竟然相信別人不信我。你不知道我這陣子快被噁心透了,前天那蕭如竟然來找我,說讓我成全她,既然我家已經沒有和王家聯姻的打算,就直接對人說了,何必拖著不丟。」
程雯婧臉上難掩蕭瑟,又帶著一抹遮蓋不住的激憤。
其實程雯婧之前說是想開了,又怎麼能那麼容易就放下,她的心中仍還對王四郎抱有一絲期望。只是這僅剩的一絲感情,也被這一次又一次給消磨光了,如今只剩下厭煩甚至噁心。
九娘看著程雯婧蕭瑟而又滿是煩躁的表情,心中有一絲不忍。可她也知道這只是陣痛,長痛不如短痛,邁過這一步,以後等待雯婧的將是更好。
「你說她有什麼資格說出這樣的話,我簡直對她臉皮厚的程度為之感歎。我說我不會嫁給王四郎,她竟然不信,還要我做給她,你說可笑嗎?」程雯婧又道。
其實蕭如如今也是著急了,眼見著家中姐妹一個個訂婚出嫁,唯獨她一點動靜沒有。指望安國公夫人為她籌謀婚事是不可能的,崔氏鄭氏幾位伯母也從來不搭理她,更不用說是朝霞郡主這個嫡母了。王四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繩,她只能抓著不丟。
估計去找程雯婧,是想惹怒程家,徹底絕了和王家聯姻的念頭。而不斷來對九娘示好,則是想借勢。
只可惜九娘自那次以後,便再也不想搭理她了。蕭如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
九娘斟酌道:「我覺得你可以把你遇到的這一切告訴給程伯母,你不能總怕她擔心而瞞著她。王家那邊畢竟是你娘的娘家,你不給她點理由,她也下不了決心。」
且還有一件事,九娘沒有說,那就是對於如今社會形式來說,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常,成婚之前有點什麼風流韻事,只要不鬧大,在常人眼中,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事。
而王家那邊肯定是對程夫人打了感情牌,說王四郎年紀還小不懂事,並保證一定會讓王四郎和蕭如之間斷了。而對於程夫人來說,王四郎是她從小看大的侄兒,除了這件事,其心性人品都是不差的,會猶豫不定也是可以料想到。
所以就如同九娘所說的那樣,程夫人需要一點外力,而這個外力最好便是程雯婧。
「九娘你說得很對,我這兩日便抽空跟我娘說說,他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是奉陪不起了。」程雯婧咬牙道,看樣子也是被煩得不輕。「國子監那邊我也不準備去了,靈兒和你都嫁了人,我一個人在學中也沒什麼意思,惹不起他們,我躲得起。」
九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能這麼想就好。」
……
另一邊,王家宅邸那處。
負責接嫁妝的王家四房一眾人,嘴差點沒笑歪。
看著這一抬抬嫁妝搬入四房院子,感覺那就像是全部進了自己的荷包裡。
新房是早已備好了,因為所娶之人身份不一般,王家四房這邊特意給王祖耀撥了一處兩進的院子。
蕭家這邊過來抬嫁妝的人,有條不紊的將嫁妝一抬抬從大門抬入,抬到新房所在的院子中。
時下有個規矩,女方的嫁妝入門並不是要立馬封存起來,而是要擺在院中給男方家中的女眷觀看。有顯擺的意思,也是告訴男方家裡人,我們家的女兒嫁妝很豐厚,僅憑嫁妝便足夠吃喝不愁。
隨著蕭六娘的嫁妝一抬抬被抬入,很快大家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座看似不小的兩進院子竟然已經快擺不下了。無奈,只能安排人將被人看過的嫁妝搬走,放入早已備好的庫房中。只是很快的,庫房裡也放不下了,只能朝屋裡抬,或是放入無人的房間。
幸好蕭家這邊安排的人手充足,若不然還真是施展不開。
可是空屋子也被放滿了,往裡抬嫁妝的人被堵在院子外。
這時,王四夫人從看熱鬧的人群裡擠了過來,一臉笑道:「若不然抬到旁邊院子裡去吧,這一片俱是四房的院子,放在哪裡不是放啊。」
今日,奶娘李氏也來了,是朝霞郡主特意派過來操持鋪嫁妝的。
聽聞此言,她扯了一抹不鹹不淡的笑容:「親家夫人,女子嫁妝都是要擺在新房裡的,可沒有聽說過往別處抬的道理。您放心,是我們這邊安排不周,奴婢這便命人將東西歸置歸置,總是能放得下。」
語畢,李氏便趕忙命人去歸置了。鋪嫁妝乃是女方這邊的事,男方那邊的人卻是不宜插手的。
被這麼一堵,王四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一旁看熱鬧的王家女眷們俱是眼光閃爍,這人還真當別人都是蠢的,指著別人不清楚她的心思。這東西一旦抬走了,以四房兩口子只進不出的性格,恐怕新媳婦以後想要回來就難了。
看這管事僕婦的架勢便知曉,這新媳婦也是個不好惹的,以後四房這裡有的是樂子可看。
鋪嫁妝當日發生這種齟齬之事,雖沒鬧騰出來,李氏回去後還是稟了朝霞郡主。
朝霞郡主大罵不已且不提,明天就婚禮,這會兒後悔也是晚了。她自是去找了蕭六娘耳提面命了一番,又將自己身邊的人多給了蕭六娘幾個,生怕女兒嫁過去吃虧。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
外面,蜿蜒數裡的嫁妝隊伍終於到了尾端,各種鑼鼓聲天也漸漸遠離這裡,只留下了無數驚歎聲與議論聲。
所有圍觀的人都咂舌不已,感歎蕭家富貴,更感歎朝霞郡主嫁女的大手筆。
而更多人想的則是,如今只不過是嫁給一個王家的庶子,就是這麼大的場面,那麼月余之後蕭家還要再嫁一女,男方還是皇子,是時又是怎樣一副盛況。
無數人都對月餘之後那一場婚禮,抱了很大的期望,俱是商量著到時候一定要再來觀看。
按下這些且不提,待熱鬧過後,九娘和程雯婧便分手各自離去了。
程雯婧依舊掛心著與王家那邊的事,而九娘不宜出門太久,且明日就是蕭六娘的大喜日子,她四處亂跑也是不好的。
九娘帶著小翠從酒樓後門出去,她所坐的馬車便停在這處後巷之中。
到了酒樓後巷,除了九娘平日裡所坐的那輛馬車,竟然還停了一輛馬車。
九娘本是並沒有太過注意,直到小翠特意往那邊望了一眼,她才發現車外立著的一人竟是許久未見的常順。
常順都在這裡了,那麼楚王還會遠嗎?
九娘心中一跳,便往那處行了去。
常順對她恭敬一笑,將馬凳放了下來,並推開了車門。
裡面赫然坐著的正是多日未見的楚王。
楚王身著一身剪裁合身的冰藍絲綢面料的對襟長衫,衣襟與窄袖口處是更深一色的寶藍織錦夾靛藍祥雲紋,腰束白玉帶。一頭烏髮盡數攏束在頭頂,用一隻三指寬的白玉冠扣著,又有一壽字頭白玉發簪從中穿插而過,更顯得其面如冠玉,俊美無儔,目光幽幽。
九娘於今年三月及笄,而楚王也于月餘之前加冠。
男子一旦加冠便是成年男子了,且楚王確實一年一個樣子,往常還不覺得,月餘未見,九娘發現楚王的身形似乎又壯實了一些。似乎自打他毒解了之後,他的身子便一日日好了起來,往常還面帶一絲羸弱蒼白之色,如今卻是一點不見。
當然,也是可以理解為長大了。
楚王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大掌隔於案幾之上,拇指上所帶的一枚嵌藍寶戒指散發出幽幽的光芒,襯著他同樣幽暗的狹長眼眸,多了幾分魅惑之色。
九娘頓時感覺自己臉有些微微發燙,不敢再去看那人,爬上馬車,又轉身關了車門。
「殿下。」
楚王幽暗的瞳子緊緊盯著對方柔嫩白皙的小臉,尖尖的下巴,馥軟的香唇,因為半垂著頭,所以並不能看到她水盈盈的大眼,只能看到她微微顫抖卷翹的睫羽。
似乎及笄以後,她也長大了,褪去了青澀,平添了一抹女子應有的嬌媚。細細嫩嫩、嬌嬌怯怯的,就像似一枚已經泛黃的杏兒,咬一口汁水豐富,微微酸中卻又帶著無限的甜美。
楚王似乎咕噥了一句什麼,將九娘拉近,伸手觸了觸她頭上所插的一根白玉發簪。
這根白玉透雕壽字發簪是當初九娘及笄禮的頭一日,楚王特意命人送來的,於及笄禮上由贊者為九娘插上,自此以後便日日帶在她的頭上。
九娘感覺到楚王的動作,臉更加熱了,眼神不由自主放在楚王的發頂上,那支壽字頭白玉發簪是由她所贈,與她頭上這支發簪除了樣式不一樣,其材質以及透雕的手工俱是一樣的。
九娘原本沒有這麼高的覺悟,還是楚王加冠禮之前,小翠一再明示暗示,九娘才會意過來,專門請人雕了這支簪子贈予楚王。
想著兩人帶著同樣的發簪,又是這種寓意,九娘便覺得心燙不已。
哪怕是她上輩子與王四郎之間,也從未有這麼親昵過,感覺就像兩人擁有同樣一個秘密。因為這個秘密,似乎靠得很近。
「還有一個月多些。」
九娘混亂一片的大腦,還不急想明白這話的意思,整個人就被一團火熱包圍住了。
八月的天還是有些熱的,薄薄的衣衫下是滾燙的肌理,因為靠得太近,所以能很清楚感覺到對方富有彈性肌理下潛藏的硬度。
九娘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楚王似乎又壯實了一些。
這個壯實並不是指外形上的壯實,而是富有力度的肌肉與結實的肌理。那麼精壯、有力,九娘在被之包圍下,平添了一種自己很柔弱也很柔軟的感覺。
是力與柔的碰撞。
九娘感覺自己化成了一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