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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婦不從良 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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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假面的盛宴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8-26 15:53:07 来源:搜书1

乞骸骨,顧名思義請求使骸骨歸葬於故鄉,回老家安度晚年。一般用於年老且並未犯錯的官員,自請求去。

當然也有那種因在某些地方犯了皇帝的忌諱,生怕招來聖怒,給自己留有一絲顏面的自請求去。一般若是皇帝大度的話,大多都不會拒絕這種請求,畢竟在明面上,做皇帝的還是需要一個寬容大度的好名聲。

可這一切都不符合阮成茂當下的情況,論年紀,他正值壯年,仕途再持續個一二十年,不是問題。論聖心,阮成茂是承元帝一手提拔起來的,說是承元帝的一條狗也不為過,自是承元帝指哪兒打哪兒,絕不會咬錯人,又怎麼可能會失去聖心。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阮成茂都到不了乞骸骨的地步,可他偏偏上書求去。

阮成茂自然不是心甘情願的,說白了,他都是被逼的。

自打那次承元帝當朝昏厥之後,他便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狀態。闔朝上下口徑統一,俱是說因他的居心叵測,才會惹來承元帝震怒,致使其當朝昏厥。對於之前承元帝提議過繼及立皇太孫之事卻隻字不提。

他心裡清楚這些朝臣背後定有人指使,如今有人生怕這池子水不混,剛好借著由頭混淆視聽,順便阻止給太子過繼。同時阮成茂為官多年,在朝堂上也不是沒有政敵的,此時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這是阮成茂為官多年以來,第一次面臨如此大的危機,說是眾矢之的也不為過。關鍵他無從辯駁,且失去了承元帝的支持,他更是舉步維艱。

為官者都重官聲,而如今隨著事情越鬧越大,及流言的大肆擴散,如今阮成茂別說官聲了,名聲都臭大街了。連長安城裡一個小小的販夫走卒都知曉有一個大官,仗著自家女兒在太子跟前受寵,挑唆著想過繼楚王府的嫡長子給太子,待日後皇帝和太子皆不中了,他好挾天子以令諸侯。

別問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販夫走卒,是否明白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總而言之人人都在討論這件事。

不僅如此,連阮成茂以前富貴之後拋棄糟糠之妻,另謀高枝,致使前妻鬱鬱而終的事都被人深挖出來了。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阮成茂已經徹底成了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小人。往常與他來往叢密的一些朝臣,雖暫時還沒有表現出來恥與他為伍,但俱是閉門不見,讓阮成茂為洗清自己的奔走,頻頻受阻。

無奈之下,阮成茂只得求助自己的岳父,前尚書省右僕射徐免。

徐免如今已是古稀之年,退下來之後便將手裡的人脈俱都交給了自己的女婿,一心在家含飴弄孫。當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免在右僕射位置上坐了這麼多年,雖遠離朝堂許久,但其人脈和眼光都是不差的。

阮成茂出事後,徐氏不是沒有回娘家求助過,但俱被徐免拒絕了。因為眼光老辣的徐免十分清楚,這是有人故意想拿阮成茂開刀。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打消有些人想給太子過繼的心思,再說隱晦點也有告誡承元帝的意思。哪怕你是九五之尊,有些事情能做,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說白了,就是打狗給主人看,而阮成茂就是那受了池魚之殃的狗。

而這幾個人惹不得碰不得,一個不慎,就是闔家顛覆的下場,徐免賭不起。

當初徐免便曾點撥過女婿,坐在他們這個位置,已經到了位極人臣的地步,何必再去貪那外戚之貴,可惜阮成茂卻被富貴迷花了眼。他雖高居尚書省右僕射一位,可官職地位比他高的大臣並不是沒有,首先那左僕射就壓在他頭上,更不用說還有中書省的中書令,門下省的兩位侍中。這幾位老臣中,他資歷最淺,年紀最輕,之所以會坐上這個位置,除了承元帝的破格提拔,也是沾了岳父的光。

人前他風光無限,其實內裡酸甜只有他自己清楚,朝堂上的那些朝臣,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其實個個都瞧不起他是靠裙帶關係起來的,若不然這些年他也不會為了證明自己,一心只撲在政績上。

阮成茂雖跟隨承元帝多年,但也並不是沒有自己的小心思,從龍之功他一直惦記著,天上突然降下一個大餡餅,他不伸手去接還真是對不起自己兢兢業業多年。

若是過繼之事一旦成了,阮家這個在長安城內根基淺薄的新貴,便會一改早年劣勢。皇太孫記名在自己女兒名下,以後皇太孫登基,自己女兒一個太后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且主弱臣強,必然需要有力的臣子去輔佐幼帝。楚王作為親父,以承元帝的秉性必然會防著他,最好的手段便是另立一人牽制與他,而這個人選除了他,沒有別人。

所以阮成茂明知道此舉極險,但還是照著承元帝的意思去做了,他依仗的自然是簡在帝心。可惜這個‘帝’不中用,竟然因為此事當朝就垮下了,讓自己落了一個孤軍作戰,被潑了一盆子污水在身上,洗都洗不清的下場。

徐免看著面容難掩憔悴之色的女婿,沉默良久,之後給出一計——

示弱以敵,以退為進。

阮成茂不愧是徐免最看重的女婿,當下就反應過來。離開徐府後,便開始閉門不再見客,一門心思的隱遁起來,連朝中政務都不再伸手去碰了。

外面人只當他痛定思痛,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家中反省。又追著打了一陣兒,到底勢頭慢慢消退下來。

就在這之際,久病多日的承元帝終於上朝了。

當日,阮成茂當朝上書乞骸骨。

朝野震驚,承元帝未准其所奏。

*

下了朝後,眾朝臣紛紛都在議論此事。

看著這個不過幾日頭髮便多了幾縷銀絲,紫色的官袍穿在其身上略顯空曠,一下朝便直奔宮門,停都未停的阮成茂,眾人目光複雜。

這些朝臣大多都是文人出生,素來秉持著君子之道,雖因各種原因紛紛對阮成茂出手,但到底還是有幾分良知在,且同情弱者乃是人之常情。此時看著這個風光多年的尚書省右僕射淪落到這種地步,幸災樂禍者有,憐憫者也有。

當然眼光老辣者更是很多,也差不多洞悉了阮成茂此番行舉中的意思。

「左僕射大人,您說這阮容和他……」一名身著紫色官袍,腰系玉帶的中年官員猶豫道。

他身前立著一名老者,此人就是屹立兩朝不倒,官拜尚書省左僕射的洪慶洪老大人。

洪僕射現年六十多歲的樣子,容長臉,發須花白,面容和善。如果只是看外表,其實也就是一個尋常的富家翁,可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此人老謀深算,乃是非常人。

洪慶笑呵呵地撫了撫花白的鬍子,看了一眼遠方那漸漸縮小的背影:「以阮容和的傲氣,若是沒有人指點,他可做不到這一步。」

「您老的意思是?」

洪慶只笑不答。

「好了,這事兒與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咱們只用看戲就好。至於戲是如何演,往下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洪慶丟下這句話,便撣撣衣袖,慢慢悠悠的往宮門那處走去。

*

自打上書乞骸骨之後,阮成茂就自摘了官符閉門在家。

今日在府中開了幾分地種菜,明日去釣釣魚,日子過得極為悠閒。有人上門拜訪了,他也會視以往交情見上一兩人,整個一閒散富家翁的打扮,對別人的試探以及朝政大事卻隻字不提,儼然一副待承元帝下了詔書以後,便要解甲歸田的模樣。

而朝堂那邊,承元帝也屢屢當著人面提起阮僕射,待不自覺叫出阮僕射的名字後,方才發現此時已物是人非,更是感歎阮成茂其人的勤勉忠義,一副唏噓緬懷的模樣。

這一君一臣做起戲來,旁人也只有旁觀的份兒。

果不其然,承元帝沒堅持多久,便傳下口諭命阮成茂趕緊回來。

大體的意思就是如今朝廷離不開阮大人,承元帝也離不開阮大人,愛卿你趕緊回來吧,雖是你之前有諸多錯誤,但人生在世,誰能無錯,瑕不掩瑜,朕願意原諒你。

承元帝還是不改以往的做派,出了什麼事是絕然不會說是自己的錯的。那日朝堂之上因為過繼及立皇太孫之事鬧得那麼大,甚至連阮成茂這個右僕射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承元帝久病歸朝,回來第一件要面對的事,就是怎麼將之前那事給解決了。

他素來注重顏面,怎麼會允許這種‘錯誤’發生在自己身上,既然眾朝臣已經善解人意的找出了罪魁禍首,他索性便忘了自己之前之舉,將此事的起因完全歸咎在阮成茂的身上。

阮成茂又背了一個黑鍋且不提,面對承元帝派來傳口諭的內侍,他哭得一派悽楚可憐,但還是叩謝了承元帝的厚愛。之後又上書一封乞骸骨,請求承元帝准許他告老隱退。

承元帝依舊不准。

這君臣兩人不煩,那些看戲的都看煩了。到了如今這種地步,差不多所有人都看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其實阮成茂打得主意十分明顯。

恰恰應了其岳父徐免所說的那句話,示敵以弱,以退為進。

先是閉門在家不出,那種情況下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反正已經分辨不清了,還不如由著他們去。人們都是同情弱者的,且就算痛打落水狗,大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自然不會做得太過。

待風聲淡去,自己的靠山歸來,這一紙乞骸骨書就成了徹底攪動輿論的利器。

那麼多人裡總有一些是背後沒人的,只要輿論偏向自己一方,那些別有心機者自然不敢追著自己打,且承元帝定然不會任自己離去,而所謂的乞骸骨就成了阮成茂所表現出來的一種姿態。

甭管是欺騙自己,還是欺騙別人,總而言之此事必然會就此落幕,旁人也不會再度提起。

而如今他和承元帝這麼一唱一和的演下去,不外乎是在擺姿態中又將自己拉高了一個層次。

你們看我是真無心官途,更對所謂的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感興趣,如今連官都不想做了,足以證明我有多麼的光風霽月。連當今的挽留,我都拒絕了,我是一個多麼高潔的人,所以說你們之前的那些欲加之罪,都是錯誤滴。

對於阮成茂來說,裡子有了,面子也有了,污水就算沒洗清,差不多也沒那麼臭了,只要再堅持一陣子,洗白那是分分鐘。而對於承元帝來說,沒有損失一員大將,又將之前的事敷衍了過去,愛卿是替自己背了黑鍋,自己幫著演一齣戲,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自是樂意。

打算都挺好,可會有人讓他們如願嗎?

阮成茂本來打算是三請三辭,方顯自身光風霽月,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頭了。

如今外面幾乎沒什麼人再詬病他,對他的言論也開始傾向正面,可未免也太正面了吧。

不知從何時起,外面關於阮成茂之前的一些詬病,一夕之間全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全是誇讚阮僕射有多麼的光風霽月,品行高潔的言辭。

且有理有據,一些上門拜訪過阮成茂的人們紛紛證明,阮僕射確實品行高潔,清如冰壺,淡泊明志,懷真抱素,飲犢上流,那將阮成茂誇得那叫不是一個凡人,儼然一副淡泊名利,視功名利祿為無物的模樣。

甚至不惜舉例說明,說阮僕射為官多年,早已是積勞成疾,身體也不若以往了,又說阮僕射親口說,這種閑雲野鶴的日子才叫舒坦,還說阮僕射如今在家中開墾了一些地,想體驗一下農人的生活,又說人生短短就是這幾十年,前幾十年他報效給了朝廷,剩下這些日子也該是留給自己,順道也是給後輩們退位讓賢……

這些話和事確實阮成茂曾經說過也做過沒假,但人家那是客氣,是客氣也是做戲好嗎?誰讓你們儼然一副當真的模樣!

可你能說,你能做,你還不允許別人當真嗎?

外面這股勢頭剛盛行起來,徐免見勢不妙,便趕緊招來女婿,說這背後定有高人指點,讓其趕緊想辦法,若不然只會有一個下場,騎虎難下。

可此時已經晚了,外面一片歌功頌德,只差將阮成茂誇成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好臣子。且如今就算想辦法,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難道逢人便去說我其實沒有你們所說的那麼好,我就是個沽名釣譽的,我其實都是在演戲,那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

面對這一切,阮成茂面上帶笑,心中卻是苦澀非常。

前來阮府拜訪的人更多了,甚至早先對其唾駡不已的人,也有許多上門對其致歉,還有則是仰慕阮僕射其高潔,前來瞻仰的。用白話一點的說,就是阮僕射是一個品行高潔的人,咱們多來沾沾光,自然也就高潔了。所謂物以群分,人以類聚嘛。

一時間,阮府門庭若市,而阮成茂心中的苦澀無人能知。

*

聽楚王講完最近他在外面幹的一些事情,九娘不禁撲哧一笑。

她素來知曉楚王手段非常人,但還是第一次發現他竟如此捉狹,那阮成茂想必被他坑得不清。

楚王一副正經臉,似乎非常疑惑九娘在笑什麼,也不為自己搶功勞,說道這其中也有趙王和成王的功勞。楚王這話並沒有假,這世間歷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在當下這個時候,趙王成王楚王三人默契很好的一致對上,頗有一種要將天撕個窟窿的嫌疑。

「那這阮成茂還能翻身嗎?」九娘問。

楚王笑得意味深長:「到了這種時候,他即使想翻身也沒辦法了,不光他自己不允許,父皇那邊也不會允許。」

楚王確實說得沒錯,承元帝從來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陪著一個臣子演戲已經夠讓他掉面子了,若不是為了遮掩之前自己的‘昏庸’之舉,他就算想保阮成茂,也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而如今他潑著面子不要,去保對方,卻沒想到竟然會保成這種結果。承元帝並不傻,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再看不出背後有人操縱,也白瞎了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

承元帝即是憋屈,又是惱怒,更是心疼。為了結束這場鬧劇,他快刀斬亂麻的在阮成茂的乞骸骨書上,批下了一個血紅的朱字,准。

批完這個字後,他腦中血液一陣翻騰,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

承元帝的這次暈倒,又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之前他雖一直在養病中,但政務一直抓在手裡沒丟,這次可沒有上次那麼好了,承元帝直接臥病在床,起都起不來了。太醫院那裡三申五令,讓承元帝一定要靜心休養,若不然龍體堪憂。

承元帝為人再剛強,如今也撐不住了,只能將政務交放給三省六部,其中讓尚書省左僕射,中書省中書令,以及門下省的兩位侍中,共同協理,而自己則在紫宸殿中養病。

承元帝的這連著兩次暈厥,在朝野內外引起很大的震動,甚至將阮成茂辭官退隱之事都掩蓋了下來。

東宮,浩然殿。

太子一直關注著這件事情,得知是這樣一個結果後,他除了苦笑,也僅能是苦笑。

「父皇今日可好了些?」

承元帝不准太子前去紫宸殿探病,太子也就只能日日派身邊人去探個究竟,然後回來告訴他。

「陛下的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不過依舊不能下榻,殿下您將胡太醫都派過去了,有胡太醫看著,陛下定然不日就會康愈。」這稟報之人自然是報喜不報憂,不過承元帝此時確實沒有什麼大礙,就是有一半身子陷入麻木狀態,行動自然不若以往方便。且他這次病症來勢洶洶,受不得任何刺激,只能臥榻靜養。

太子點了點頭,揮手讓其退下了。

又坐了一會兒,太子看了一眼福泰,道:「去看看阮側妃。」

福泰面色一喜,忙下去安排了。

阮靈兒如今就住在偏殿中,距離太子的寢宮並不遠,太子坐著輪椅,讓福泰一路推了過去。進去後,就看見阮靈兒聽到動靜從榻上起來,要給他行禮。

「行了,你身子不如以往,不用給孤行禮,坐著吧。」

阮靈兒也並未反抗,在榻沿上坐下,手輕輕的覆在小腹上。

「你今日可還好,他可有鬧你?」

阮靈兒唇角小弧度的翹起,搖了搖頭,「他沒有鬧我,妾身很好。」頓了頓,又道:「殿下,其實妾身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還是能在您身邊侍候的。」

太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就算不念著別的,念著他,也不該如此任性。」

阮靈兒呐呐垂下頭。

須臾,一抹甜蜜的笑意掛上她的眉梢、唇角,是那麼輕盈,濃郁。太子看在眼裡,卻是又一陣苦笑。

他歎了一口氣,道:「如今乃是非常時期,此事不宜宣揚出去,不僅是為了孤,也是為了你和他,所以孤才會對外稱你因侍候孤,積勞成疾,需臥病靜養。你平日裡的也多注意些,別讓香兒走漏了風聲,有什麼事就來跟孤說,或者跟福泰說也行。」

阮靈兒乖巧的點點頭。

太子又想起阮成茂之事,到底還是沒有和阮靈兒提起此事。

其實阮府之前便屢屢往東宮這邊遞信,想求見阮靈兒,但消息俱都被太子命人截下了。阮成茂身上的事,他不能插手,也不宜插手,事已至此,能保下命就是不錯的了。

他不禁又想起外面的許多事,還有承元帝的身體,更是一陣煩惱上了心頭。他又和阮靈兒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了這處偏殿。

有些事情,必須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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