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正在午休,聽到吳嬤嬤回的話,就坐了起來:“什麼?走了?”
“是啊,走了。老夫人擔心三小姐,派人盯著西芩園,可去了之後,就聽見三小姐和三姑爺在院裡吵架,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三姑爺氣急了,連個招呼都沒打,直接走了。”
吳嬤嬤語氣無奈,縱然三姑爺有所不對,可三小姐也不能絲毫不顧姑爺顏面,把話說得那樣難聽。
陳氏歎息:“唉,這孩子今後只怕要吃大虧。”
“是啊,若三小姐這性子不改,繼續驕縱下去可怎麼得了。”賀家本就有與顧家斷絕來往的心,為了顏面才勉強收了三小姐,可三小姐卻糊裡糊塗,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一味跟姑爺硬頂,這姑爺看起來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回去在崇敬侯面前一說,三小姐的日子將會更加難過了。
“老夫人,奴婢瞧著二小姐似乎頗得祁家看重,關鍵還是世子有擔當,世子尊重而二小姐了,武安侯府上下自然不敢造次,您看要不要請二小姐拉拔一番三小姐,縱然兩人之前有些過節,可那都是前夫人挑唆的,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
吳嬤嬤這般對陳氏建議,陳氏思量片刻後,搖了搖頭:
“這事兒不要把青竹牽扯進來吧,玉瑤那丫頭心氣兒太高,卻是個沒本事的空架子,就算青竹肯幫她,她都未必會領情,世子看中青竹,那是青竹的福分,不必讓青竹為了玉瑤的事情為難。”
陳氏頭腦還算清楚,知道兩個孫女到底是什麼性格,不會強求一方必須幫助另一方。
吳嬤嬤想想也是:“唉,那三小姐就放任不管嗎?恕奴婢多言,三姑爺表面上看著文質彬彬,實際未必是個良人,三小姐吃虧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她總該自己學著看人看事,得自己站起來,旁人能幫她的少之又少,咱們在背後稍微支應著些,但不可露面,三姑爺也算是她自己認定的人,若非覺得合適,她也不可能婚前做出那種事,既然已經到了這地步,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咱們顧家給她留一條路,不管怎麼樣,顧家總還在這兒,她也不會無處可去。”
陳氏從不是那種會將孩子完全藏在羽翼之下的長輩,她不覺得自己可以照顧孩子們一輩子,得讓她們自己去成長,在經歷世事的時候,明白自己有所短,有所長,今後才能獨當一面,不為人所制,頂多在背後略微幫一幫。
***
顧青竹的情緒有些低落,祁暄也不好受,兩人在院子裡待了半天,沒有休息,沒有睡覺,祁暄把顧青竹抱在懷裡,在躺椅上坐了半日。
顧青竹不想和他黏在一起,可祁暄不讓,說是既然傷心,那就得兩個人在一起傷心才行。顧青竹拗不過他,坐在他懷裡,暗搓搓的希望用自己的體重壓死他。
紅渠來院子裡看過幾回,世子和自家小姐的姿勢連個印兒都沒挪過,看他們黏在一起,紅渠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擾,就是送茶,也都放在亭子裡便退下了。
心中暗暗替小姐高興,雖然嘴上說不喜歡世子,可小姐的表現分明就是喜歡嘛,世子和小姐感情好,她這個做丫鬟的也跟著高興。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青竹才發現賀平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留下顧玉瑤一人,悶悶不樂坐在那裡,看顧玉瑤的樣子,兩眼紅腫,哭的不輕,跟顧衡之在那兒說著什麼,顧衡之滿臉的不耐煩,反倒是眼角餘光一直瞥向門邊,看見祁暄和顧青竹進來,顧衡之連招呼都沒跟顧玉瑤打,就起身迎過來,對祁暄笑道:
“世子來了,二妹妹來了。這邊請。”
祁暄扶著顧青竹坐到位置上,顧知遠扶著陳氏進門,所有人都圍著桌子坐了下來,顧青學懷裡抱著兩壇酒跑進來,顧知遠問他:
“不是有酒嗎?你這抱的是什麼?”
顧青學嘿嘿一笑:“這是女兒紅,據說是我娘生下我姐那年埋在樹底下的,她走的時候告訴我,說等我姐成親之後就拿出來喝,今兒不正好嘛。”
顧青竹一愣,目光落在那兩壇酒上:“怎麼這事兒你知道,我卻不知?果真從樹下挖出來的?一共幾壇?”
“還幾壇?就這兩壇。這事兒娘只能告訴我呀,你出嫁了又不在家裡,若是忘了,這酒不就沒人喝了。”
顧青學拿過一壇,拍了拍,就把酒封給揭了,顧青竹想阻止都沒來得及,祁暄見她如此,沒說什麼,顧青學拿著酒罈子給大夥兒分酒,顧玉瑤也得了一杯,正要喝,被顧青竹看見了,阻止道:
“你喝什麼?給三小姐換清水。”對飯廳中伺候的丫鬟說了這麼一句。
顧玉瑤愣了愣,看著手裡的酒杯換成了水,先還不解,她心情煩躁,看見這壇酒就更鬱悶了,沈氏就算出身商戶,可她就算死了,還能體現出對女兒的關愛,與她母親完全不同,她的母親雖說事事順著自己,可做的都是些沒有眼界的事兒,不僅沒幫到她的忙,還給她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將一個爛攤子拋給自己。
想當初她知道秦氏改婚書的事情,當時秦氏說過,若將賀家萬氏的一半嫁妝拿到手,並不是全然為了顧玉瑤,而是要霸佔過去,經營她自己還有顧衡之,總說只要兄長長進了,她今後就有靠山云云,可顧衡之這個人,自私自利,眼裡只有錢和自己,根本不會為了她這個妹子做任何事。
腦子裡越想越多,只想一醉方休,被顧青竹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己腹中的情況。
這是第一次,沒有對顧青竹生出怨恨。
這滿桌子的人,有誰始終注視自己,有誰關心過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沒想到竟然是顧青竹。往她旁邊看去,祁暄對她呵護備至的模樣,顧玉瑤看著似乎也不那麼刺眼了,說到底,就是她命不好,攤上了個為謀己利,不惜以女兒婚姻幸福做賭注的母親,還有一個婚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婚後卻對她視如敝履的丈夫。
顧青竹平日裡滴酒不沾,但今天因為開的是沈氏藏的酒,勉為其難倒了一杯,喝在口中,辛辣無比,可見桌上其他人卻喝的相當開懷,眼看一壇很快就喝完了,顧青學這個敗家子去拿第二壇,顧青竹看著他想說又說不出口,沈氏好不容易留下兩壇酒,顧青竹甚至還沒緬懷,就被人全喝了,可大家正喝的盡興,她這時候提出不讓喝,豈非掃興,把心一橫,氣惱惱的將杯中酒一口飲盡,辣的眼淚都要出來。
“等等。”
顧青學正要開壇,手裡的酒就被祁暄給奪了過去,只見祁暄將酒往顧青竹面前一放,手撐在酒罈子上方,坦誠說道:
“岳母攏共就留了兩壇,一日飲盡未免可惜,我今兒來的時候,帶了好幾壇瓊漿玉液,都是貢酒,咱們今兒何不飲貢酒,岳父覺得如何?”
顧知遠哪會不從:“自然是好的。”
顧青學看著祁暄手下的那壇酒,還有點饞,抬眼往姐姐看去,就對上一雙惡狠狠,仿佛要撲過來咬他的目光,顧青學當即醒悟,抓著後腦勺打哈哈:
“好啊好啊,我,我還沒喝過貢酒呢,今日托姐夫的福。”
祁暄往顧青竹看去一眼,見顧青竹的手指忍不住戳了戳那酒罈子,嘴角帶著一抹微笑,祁暄便知今日護酒之事做對了。
用過了晚飯,祁暄和顧青竹便要回武安侯府去了。
顧知遠等送他們出門,顧青竹與陳氏交代要照顧好身子,陳氏拍著她的手道:
“放心吧,我這腿腳由你治了兩年,已然好的差不多,我會注意的。”
祁暄扶著顧青竹上馬車,回身對陳氏和顧知遠拱手,應承今後會多回來看望,這才反身上馬車。
祁家的馬車離開之後,顧知遠才看向顧玉瑤,眉頭蹙起:
“你也回去吧。”
顧玉瑤心中不快:“我今晚不回。就住家裡了。”
賀平舟走的乾脆,全然不顧她還在家裡,顧玉瑤覺得若自己就這麼回去,未免太沒面子了,便想在家裡待幾日,非要讓賀平舟親自過來接她不可。
顧知遠看著她那驕縱的樣子,微微一歎,不置可否,甩袖入內。
顧玉瑤也想跟著進門,卻被陳氏攔住,顧玉瑤嬌蠻問道:“老夫人這是何意?難道不許我進門嗎?”
陳氏從吳嬤嬤手裡接過一個小袋,遞到顧玉瑤手中,說道:“你爹說的對,你還是回去吧,這裡是你娘家,可賀家才是你的家,今日你與二公子一同回來,我們很高興,卻不料中途有變,二公子先走了,賀家對你不薄,你不該耍小性兒,該回去的還是得回去才行。”
顧玉瑤覺得鼻頭發酸:
“老夫人說的輕巧,便不管我回去是不是會被人恥笑。”
“你是賀家的二少夫人,誰會恥笑於你?你怎麼就不明白,今日是二公子求了主母,你才得以回到顧家,若不然你還是得跟宮中教習嬤嬤學規矩的,主母只應了你一天的假,你若今晚睡在顧家,你主母那邊如何交代?明天的課業還要不要做了?學了這麼長時間規矩,怎麼就不知道上心呢。”陳氏語重心長的與顧玉瑤分解道理,對一旁吳嬤嬤道:“去讓馬車過來,三小姐要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