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用像是見了鬼似的表情看著顧知遠,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麼大的事兒,顧知遠就替秦氏攬下來了?
吳嬤嬤也是奇了,瞪大了她的眼珠子,是怎麼也沒想到顧知遠會這麼做。老夫人交代去西芩園搜,便是鐵了心要幫二小姐,如今伯爺主動擔下了這責任,可怎麼是好。
“我從前只道伯爺是個薄情之人,沒想到我竟想岔了。”語氣不乏奚落嘲諷,顧知遠暗自忍下這口氣,還是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才行。
“所以,嫁妝是我讓她動的,老劉你且回庫房裡,盯著兩邊帳房繼續盤點,最後盤點出來少多少銀子,不用等年底分紅填補了,直接從我私賬裡撥出去,務必把帳理順了。”顧知遠是個固執的人,多少能擔些責任,說了替秦氏擔當,那自然會拿出誠意出來安撫眾怒。
有了顧知遠這句話,沈博倒也不好再糾纏下去,往顧青竹看了一眼,斟酌道:“填補上帳自然是對的,就依伯爺。那今兒我還有句話得當著所有人的面兒說清楚才行。”
沈博聲音洪亮,頗具威嚴,說出來的話,威懾力十足。
“大哥請講。”顧知遠氣到最深處,已經沒什麼脾氣了。被今天這事攪的頭疼,恨不得趕緊解決,讓沈博快些離開。
“你也說了,她是他們的繼母,若今後這個繼母再故技重施,或者對兩個孩子以繼母的名義威逼,那我將不會對她客氣,沈家雖然沒有官身,但行商多年,人脈未必就比你忠平伯府少,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替我的外甥和外甥女討回公道。所以,伯爺今日要立誓為證,嫁妝的帳補上以後,就此分給兩姐弟,今後不能有任何理由讓他們拿出這筆資產來。”
沈博就是想要顧知遠當著所有人的面發誓。這個要求聽起來不算過分,雖有點不近人情,卻也合情合理。
顧知遠既然要幫秦氏擔著,那讓他當眾發個誓,今後量他也不會再放縱秦氏打這筆嫁妝的主意了。
“好,我可以發誓。沈氏所留下的嫁妝,今日悉數分給其兩個子女,任何人都無權利奪取分毫。這總行了吧?”
顧知遠是全然豁出去了,為了不把事情更加擴大,只能按照沈博的要求去做。
沈博知道讓顧知遠發個誓,已經算是他的極限了,如果再是過分的要求,只怕對方也不會接受,反而弄巧成拙,緩過來看向了顧青竹姐弟,問道:
“那這件事就這麼解決,你們覺得如何?”
顧青學連連點頭:“我沒有意見了。”
說完,顧青學下意識往自家姐姐身上瞥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跟姐姐脫不開干係,以前顧青學覺得姐姐有勇無謀,做事只知道呈一時之快,母親去世之後,她在府裡大肆折騰,弄得神憎鬼厭,本身又沒什麼服眾的才能,所以顧青學對姐姐總不太喜歡,反而跟顧衡之和顧玉瑤走的近,顧青學想,至少與他們走的近,自己能學到些學問吧。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顧玉瑤前些日子與他親近,真就把他當親弟弟般關切,可背地裡卻存的那樣齷齪的私心,騙了他的鑰匙,讓秦氏仿造了一把,然後悄悄的開母親的嫁妝庫偷錢用,如果是這種不知羞恥的學問,那顧青學寧願一輩子都沒出息。
反倒是一向不被他喜歡的姐姐,今天表現的太出人意料了,她居然連父親都敢當面頂撞,毫不畏懼,還有舅舅今日怎會突然前來替他們討要嫁妝,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足見背後安排此事之人有多小心。
顧青學也納悶,為什麼這麼大的事情,姐姐不與事先與他說明,如果他早知道顧玉瑤和秦氏的私心,肯定不會放任母親的嫁妝被盜,姐姐為何不說呢。顧青學在腦中不斷反省,是了,依照自己的脾氣,如果姐姐過來當面與他揭露此事,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他肯定不會相信,若是因此露出蛛絲馬跡,讓秦氏有所防備的話,這件事就沒法妥善解決了。
他竟不知,姐姐是這樣一個深謀遠慮的人。
顧青竹不知道顧青學此時在想什麼,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沈博和顧知遠身上,顧青學說完之後,沈博將目光看向顧青竹,今日的所有事情,都是這孩子一手策劃出來,其他人是否滿意都是次要,主要還是要看這孩子滿意不滿意。
沉吟片刻,顧青竹走上前,目光冷冽,似乎還有氣話要說,沈博拉住她,用只有她聽見的聲音說了四個字:“適可而止。”
今天的目的是把嫁妝的掌控權奪回來,既然顧知遠已經鬆口,那就不要再節外生枝。商場上談生意就是這樣的,只要目的達到了,其他的小帳留著日後慢慢算。
顧青竹卻不為所動,依舊堅定不移的來到顧知遠面前,顧知遠看著眼前這個冷面冷心的女兒,覺得這張臉很陌生,顧青竹和顧青學兩姐弟,容貌生的都很好,像極了已故的沈氏,顧青竹這樣冷冷的盯著自己,讓顧知遠多少感覺出一點不自在。
只見顧青竹緩緩啟唇:
“嫁妝本來就是我和學弟的東西,肯定是要分的,但卻不止是嫁妝,據我所知,顧家如今在營業的店鋪,共有八家,兩家酒樓,兩家客棧,一家香燭鋪,一家燈籠鋪,一家車馬行,一個糧油鋪,其中有一家燈籠鋪、一家糧油鋪和一家香燭鋪是顧家原有的產業,其他的五家都是我娘嫁到忠平伯府以後利用她嫁妝裡的錢開設出來的,店鋪盈利入帳時卻是入的顧家公中的帳,只要詳查往年嫁妝支取帳冊就能知道我說的是否屬實,所以這些鋪子雖然不算在她的嫁妝裡,但也得分給我和學弟。”
顧青竹的聲音很清脆,在鴉雀無聲的大廳裡,顯得格外鏗鏘有力。
顧知遠的眉頭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舒展過,對顧青竹居然這麼瞭解顧家的帳目表示懷疑,看向老劉,只見老劉也是震驚,二小姐如何能說的這樣準確,定是先頭夫人還在世時,說與她聽的。
點了點頭:“小姐說的不錯,顧家原有的產業只有三家,燈籠鋪,香燭鋪和糧油鋪。另外五家都是先頭夫人來了之後,才慢慢開起來的。”
得到老劉的肯定,顧青竹的話還沒說完。
“我娘在城外還有兩個莊子,一個就是我待了一年的地方,另一個湖名山的莊子,也得拿出來。城中有一處桃花別院,那是我八歲那年,娘買下了一個南平商戶的舊宅子改造的,是我八歲生辰的禮物,那是我的,城東,城南各有兩所二進小宅,地方不大,卻都是我娘的東西,顧家的產業,我出嫁的時候可以一分都不要,但是必須有學弟的一份,爹今後就算偏心,這也肯定少不了。”
顧青竹將沈氏的產業如數家珍的報出來,有些東西連老劉都不太確定,命人請了帳房管事來核對,結果顧青竹說的一點不錯。
二小姐這惡狠狠討債的模樣,知道的是對自己親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對什麼仇人呢。可見是徹底豁出去了,老劉和吳嬤嬤對看一眼,吳嬤嬤也沒想到顧青竹會這樣決絕,原本以為她多少回顧及一點伯爺的顏面,可現在看來,別說面子了,連裡子都埋汰的差不多了。
吳嬤嬤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提醒一下二小姐,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若是真鬧得這麼大,對她將來的名聲也不好,誰家找媳婦之前不打聽打聽呢,一打聽,顧家二小姐,居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婦,對親爹都能咄咄逼人,更何況是對別人。
乾咳一聲,來到顧青竹身後,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麼開,往一旁沈家舅爺看去,只見沈家舅爺也被外甥女的行為驚呆了,眨巴兩下眼睛,他這個外甥女還真不簡單啊。
而另一邊,顧知遠的臉色已經可以用鐵青來形容,果然是沈氏教出來的好女兒,討債的模樣跟沈氏一模一樣!都是那麼刻薄,那麼無知!
不惜開口對顧青竹狠道:“你要錢的嘴臉真難看。”
顧青學一旁看的乾著急,不知道姐姐想幹什麼,走到顧青竹身邊,暗自拉了下她的衣袖,想把姐姐的理智拉回來,她這樣做,對她將來可沒什麼好處。
他是男子,娶妻倒是無妨,可她是女子,這樣盛氣淩人,定會損及她的名聲。
然眾人的擔心,顧青竹仿佛感覺不到,甚至親爹對她那樣評價,她也無動於衷,兩手一攤,破罐子破摔:
“一般欠錢的人才會覺得要錢的人嘴臉難看。可這錢該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不一次性把帳要回來,將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原本顧青竹還沒想要這樣不留情面,但是看見顧知遠連這種禍事都能替秦氏擔下來,可見將來但凡有點什麼,他都會站在秦氏那邊,若真如此,又何必把她娘的東西留下來滋養他們呢?
哪怕是一根絲線,一塊磚,顧青竹都不會留給他們!
至於她做的這般絕情,會不會損及她的名聲……哈,名聲是什麼東西,她上一世就沒在乎過,更遑論這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