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把紅渠搖醒,紅渠睡眼惺忪的張開眼睛,揉了揉:“小姐,我怎麼睡著了?”
“還問我呢,跟你說著話你就睡著了,我說怎麼半天沒回音呢。”顧青竹若無其事的對紅渠這般說。
紅渠納悶極了,嘴裡嘀咕: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不過很快就跟顧青竹賠禮:“小姐,我昨兒晚上可能沒睡好,下回肯定不了。那個……仁恩堂到了嗎?”
顧青竹無奈點頭:“到了,阿坤在外喊了聲,我才把你喊醒的,知道你沒睡好。”
體貼的話讓紅渠感動極了:“小姐你真好。”
顧青竹汗顏下車,就見阿坤站在車踏下面一個勁兒的撓頭,顯然對自己怎麼會打著瞌睡,就到了仁恩堂門前這件事十分納悶,顧青竹兀自跳下馬車,進了仁恩堂大門,紅渠隨在其後。
顧青竹暗自松了一口氣,在藥鋪裡左右回看兩眼,櫃檯後的抓藥夥計就出來了,見他笑道:“姑娘來了,先生在後院兒呢。我去喊他。”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老先生掀簾子出來,身上系了圍裙,手裡拿著一把剛剛磨好的片兒刀,刀身薄如蟬翼卻硬實光亮,刀身上沾著水漬,顧青竹對老先生微微一福身,老先生笑了笑,來到他的診台前,拿出一方乾淨的棉巾,將刀子擦拭了一下,放在桌面上攤開的刀袋裡。
“姑娘前兒生病,可大好了?”
顧青竹病了之後,派人來和老先生交代過。
“好了。勞先生惦記。”老先生請顧青竹坐下,沒說什麼寒暄之言,顧青竹就直接切入主題:“上回與老先生說的事情,並不是我心血來潮,我是真的對醫術很感興趣,想跟在老先生身邊學,藥理和外理我多少都懂一些,雖然不說很精,但未必就比一般的醫者差。如果老先生同意的話,那我過兩天就來。”
老先生將身上的圍裙解了,往顧青竹看了看:“姑娘,學醫是一件挺累的事情。你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衣食無憂,何必吃這苦呢。”
老先生正說話,那櫃檯後的夥計就出來給顧青竹上了杯茶,顧青竹道謝後,對老先生回道:
“衣食無憂更要能吃苦耐勞,我不會刺繡,不會烹飪,不會琴棋書畫,唯獨懂一點醫理,學醫有多辛苦,我是知道的,老先生不必質疑我的決心,若是仁恩堂不肯收我,我也會到其他醫館去的。”
顧青竹直言不諱,將內心的想法對老先生說了出來。
老先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後,才笑著點了點頭:“既然姑娘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來了,那老朽若再拒絕,豈非太矯情了。”
顧青竹一喜:“先生答應了?”
老先生撚須一笑:“姑娘誠心,老朽答應了。”
“多謝先生。”顧青竹起身給老先生行禮,起身時,目光瞥見桌上的刀袋,略微猶豫片刻後,才對老先生開口:“那個,我之前在一刀堂訂了一套這種片兒刀,不過一刀堂的老闆忽然換人了,我的刀也沒了下文,不知道……”
不等顧青竹說完,老先生就明白她的意思:“哦,這個我有好幾套,回頭我給你重新修磨一番,別看是舊刀,但剔骨之類的還是舊刀好。”
這個道理顧青竹是明白的,上一世她在軍中就有一套老軍醫留下來的趁手片兒刀,用起來特別好,只是現在她手裡沒有,只能去定做,還好巧不巧的遇上了祁暄這個混蛋,定做好的刀也沒了。
謝過老先生之後,顧青竹便沒再多停留,身上頭上先前被潑了些茶水,儘管乾了,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出了仁恩堂就回家去了。
回去之後,洗了澡,換了衣裳,正打算把手頭的那些醫書收拾收拾,老夫人卻傳話,讓她去一趟松鶴園。
沒敢耽擱,直接就去了,剛進院子就聽見一陣哭泣聲,只見秦氏跪在松鶴園的院子中央,身後跪著顧玉瑤,手舉過頭頂,舉著一本厚厚的家訓,哭喪著臉,秦氏不住抽泣。
顧青竹從她們身邊經過,兩人都對她遞來憤恨的目光,顧青竹不甘示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將秦氏和顧玉瑤的憤怒值拉到了頂點,卻又不敢在松鶴園裡造次,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顧青竹從她們身邊飄然而過。
跨進廳中,瞧見老夫人陳氏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下首處,顧知遠低著頭,一言不發。顧青竹進門之前,顯然是在被陳氏訓斥,顧青竹給兩人行禮問安,顧知遠也毫無反應,還是陳氏抬手讓顧青竹起身。
“挪用你娘嫁妝這件事,確實是你爹和繼母做錯了。帳房的帳送來了,我瞧了瞧,秦氏一共挪了十五萬兩銀票,三千兩白銀,二百八十兩黃金,我讓吳嬤嬤去搜了你繼母的房,搜出來十一萬兩銀票,現白銀二千六百兩,金子二百兩,據她所言,為我壽宴花銷,用了三萬五千八百兩,都有帳目,回頭你看看,其他的皆用於她的日常開銷上,你繼母所花銀兩,你爹承諾從他的私庫裡補上,這事兒,我也有責任,所以,壽宴用的那三萬五千兩銀子,由我來出……”
說到這裡,顧知遠才打破了沉默:“娘,怎麼能讓您出銀子,說了都是我補的。”
陳氏一歎,看著這個糊塗透頂的兒子,沉聲道:“既是為我壽宴的花銷,便由我出。其他的你補上便是,一分都不可少,聽見沒有?”
顧知遠羞愧低頭,掀了袍角,給陳氏跪下:“娘,兒子知錯了。”
陳氏冷哼:“哼,你知錯了,那院兒裡那個打算怎麼處置啊?”
這個兒子簡直被秦氏給迷得婚了頭腦,當初她竭力反對扶正秦氏,並不是因為秦氏的身份低微,而是因為她早就看透了秦氏的品行,當年在府裡做教書女先生,明知道沈氏進門沒幾天,偷偷摸摸暗地裡勾了兒子的魂兒,嘴上說不要名分,不要任何補償,可轉臉肚子都大起來了,顧家還從未有過這種庶長子先出來的先例,偏讓她給趕上了。
兒子糊塗,說什麼都要保下母子,不顧反對把人抬了做姨娘,秦氏才算正式進了顧家的門。
後來雖然秦氏一直安分守己,可在陳氏眼裡,秦氏這個女人的品行早就敗壞了。所以當沈氏去世之後,顧知遠要扶正秦氏,老夫人陳氏才大為不滿,奈何老伯爺去了,兒子襲爵,成了新伯爺,雖然還算孝順,但在秦氏這件事上,卻很堅持,老夫人也拗不過他。
如今挪用先室嫁妝的事情發作出來,更加證明了陳氏當年的判斷,秦氏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可做的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兒,可真叫人沒臉。
陳氏的確氣她,因此這回半分臉面都沒給秦氏留,也是想利用這件事,讓兒子徹底從秦氏身上醒悟過來,令陳氏沒想到的是,兒子的糊塗已經非人力可以拉回,居然當著舅家老爺的面兒替秦氏頂了包。
其實他替秦氏頂包,對這件事而言,根本沒什麼作用,就算他補上銀子,秦氏挪用先室嫁妝的名聲也挽回不了了。
顧知遠往院子裡看去,正午的陽光下,秦氏給曬得汗流浹背,臉色卻慘白慘白的,想著她身子本就不好,經不起這等折騰,可老夫人這邊總要交代。
“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她,是我沒有關顧周到。若我早些發現她的為難處,也就不會有這事兒發生了。母親放心,回去之後,我定會好好的說她,再沒有下回了。母親就原諒她一回,別讓她跪著了。”
顧知遠滿臉的心疼,看的陳氏簡直操碎了心。
“這是你關顧不周到的問題嗎?難道沒錢就能去偷嗎?虧你們都是讀書人,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連我這個老婦人都知道,不問自取視為偷。我都替她臊得慌。”
陳氏的聲音很大,足以讓院中的秦氏聽見。
顧知遠低著頭,不敢與母親辯駁,陳氏見他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滿肚子的教訓之言,說了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起作用,陳氏也懶得說了,揮手道:
“算了算了,這些道理我希望你回去好生想想,她今日能偷你先室的東西用,明日就能偷你的東西用。我顧家竟出了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夫人,外頭還不知道怎麼笑話咱們呢。”
陳氏的怨言,顧知遠低頭聽著,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兒子知錯了。”
就這榆木腦袋,陳氏再說什麼都沒用,乾脆讓他領著秦氏母女回去,還省得留在眼前礙眼。
顧知遠低著頭出去,將跪的有些腿軟的秦氏扶起,秦氏靠在顧知遠身上,眼淚吧嗒吧嗒就下來了,顧知遠低頭給她抹淚,像是在說什麼安慰的話。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陳氏抹著胸口,大大的歎了口氣,顧青竹上前說道:
“爹早晚會醒悟的,祖母別太擔心了。”
雖然這麼安慰陳氏,但顧青竹心裡卻很清楚,顧知遠就沒有個醒悟的時候,秦氏當年先是讓李嬤嬤從顧青竹身上偷了私庫的鑰匙,將私庫裡的銀錢,金銀細軟還有一封顧青竹都不知道的婚書拿走了,撐了一兩個年頭,相安無事的。兩年以後才打沈氏嫁妝的注意。
顧青竹如今把上一世發生過得事情,進度提了提,先守了私庫,讓李嬤嬤偷不到東西,秦氏急著用錢,只能把歪心思動到沈氏的嫁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