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瑤吐著吐著就覺得頭暈,秦氏上前將她扶回房間休息,站在門邊,看著廊下那些正在打掃的婢子,來到顧玉瑤床前,問道:“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顧玉瑤有些虛弱,微微搖頭:“沒吃什麼,也沒胃口,就是不舒服。”
秦氏撫過顧玉瑤的額頭,讓她好生休息,然後把顧玉瑤的貼身婢子柔兒喊到了隔壁耳房裡說話。
一進房,秦氏讓柔兒把門關上,柔兒再回身,秦氏就一拍桌子,怒道:
“跪下。”
柔兒嚇了一跳,趕忙跪在秦氏面前。
秦氏圍著柔兒轉了好幾圈,讓柔兒越發覺得害怕,坐下摔了一隻茶杯:“臭丫頭,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柔兒嚇得直發抖:“夫人,奴婢,奴婢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道說什麼?”秦氏咬牙切齒:“你家小姐怎麼回事兒啊?”
柔兒一愣:“我家小姐……小姐只怕是吃壞了肚子吧。”
秦氏咬著牙關問:“吃壞了肚子?我問你,你近來隨她出門,她都與誰一起?”
“就,就是跟錦如小姐,還有其他府邸的一些小姐,還有……還有就是賀二公子吧。”柔兒似乎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回答的戰戰兢兢。
秦氏擰眉:“她跟二公子在一起的時候,你都在場?”
柔兒眼珠子轉動,緊張萬分,輕輕搖了搖頭:“奴,奴婢,不在場。小姐跟賀二公子見了面之後,都會把奴婢差到其他地方去,夫人,不是奴婢不想跟著小姐,是小姐和二公子不讓奴婢跟著的。”
秦氏暗自悔恨:“她不讓你跟,你就不跟了?你這個奴婢可真好當啊。”
柔兒越發害怕:“夫人恕罪,小姐不讓跟,奴婢沒有跟的道理,再說,奴婢想著小姐和二公子本就是訂了親的,年底兩人就要完婚,平日裡一起說說話也沒什麼的。”
“混帳東西!”秦氏一巴掌甩在柔兒臉上。
秦氏氣的在耳房裡轉圈,她這個糊塗的女兒只怕已然著了男人的道兒,就算是訂了親的,可他們要在婚前鬧出點兒什麼來,傳出去可就難聽了,賀家若是因此而悔婚,她就真沒地兒哭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
***
因為那些百姓上門送匾額的事兒,顧知遠對顧青竹繼續經營仁恩堂的事兒並不計較。
顧青竹在仁恩堂裡坐了半天之後,讓紅渠備了些禮品,去到同在朱雀街的宋家鋪子裡,先讓張榮出來打聽了,宋新成今天在街南的糧油鋪子裡對賬,她帶著紅渠就過來找了。
顧青竹站在宋記米糧鋪子外,看見宋新成那胖胖的身形正一絲不苟的伏案打著算盤,紅渠進去喊他,宋新成才愣愣的抬頭,就看見站在鋪子外的顧青竹。
顧青竹仍舊一身男裝,難掩俊雅秀美,宋新成見了她就展顏一笑,放下手裡的所有東西,從櫃檯後小跑出來,兩手有些局促在身上蹭了蹭,緊張的對顧青竹比出‘請’的手勢:
“顧,顧公子請。”
顧青竹拱手作揖,嘴角含笑進了宋記糧鋪。
宋新成不敢請顧青竹到內室去,便讓夥計們退到旁邊,他請顧青竹到櫃檯後坐下,親自給她斟茶,夥計們不時往櫃檯後看,被掌櫃的管著不許出聲。
顧青竹喝了口茶,環顧一圈他的鋪子,說道:
“你這鋪子打理的挺好,生意不錯吧?”
宋新成靦腆極了,紅著臉點了點頭,聲音很小:“呃,還,還成吧。”
顧青竹見他連頭都不敢抬,覺得好笑,讓紅渠把禮物放在櫃檯上,道謝道:
“這回的事情多虧你,我才能順利解決,若是耽擱兩日,只怕我在家裡要吃苦頭了。”顧青竹說的是實話,若非宋新成幫忙,讓張榮昨日就找到了王嫂子收買的賣油郎,將他擒回伯府對峙,昨日在府裡,若是顧青竹拿不出證據來指認秦氏和王嫂子的話,難免會被顧知遠責罰。
宋新成捧著茶杯,靦腆一笑:“不過舉手之勞,顧公子,不必多禮。禮品更是不需要,請收回吧。”
“還有昨天那些上門的百姓們,也是你替我召集過去的吧?還有那兩塊匾額……你什麼時候給我做的?”
顧青竹昨天在人群裡接受大家道謝時,看見了宋新成的馬車,他並未露面,卻關心事情是否進展順利,所以在馬車裡偷偷盯著。
宋新成沒想到顧青竹竟看見自己了,越發難為情,手足無措起來:
“不不不,不是。我,我就是怕伯爺為難你,還有你那繼母,絕非好相與之輩,我沒有別的意思。至於那兩塊匾額,不是特意給你做的,是直接在匾額店裡買的……呃,不是,是給你做……”
顧青竹見他這緊張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伸手掩唇,眼睛卻彎成了月牙兒,宋新成簡直看呆了。
紅渠在旁邊撲哧一聲笑:“呆子。”
宋新成聽見紅渠說話,才慌忙收回目光,局促低下頭,顧青竹對紅渠瞪了一眼,比了個‘出去’的眼神,紅渠嘟著嘴,不情不願的走出鋪子。
紅渠不在旁邊盯著,宋新成的感覺倒是稍微輕鬆一點點,拿起茶壺給顧青竹添茶,顧青竹看著他,心中稍事猶豫,但還是決定說出來:
“宋公子,你為何對我這般好?你知道的,我是個喪母之女,雖出身伯府,但在家中並無地位,身後無所依傍,我連同舅家來跟父親與繼母討要母親嫁妝,兇悍至極,又抛頭露面,在外開設醫館,不守婦道,不知廉恥……”
還未說完,顧青竹的這些秦氏口中原話就被宋新成給打斷了: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不守婦道,不知廉恥,你是醫者仁心,濟世為懷,女子為醫者不多,有些不容於世,可這並不正確,能夠治病救人,不管男女都值得尊重,再說你兇悍……若你不兇悍,那你又如何在那樣的家中立足呢。我不覺得你做錯了,若是我,我也會與你做相同的事情。”
宋新成認認真真的神情看起來憨態可掬,圓圓的臉上滿是冷汗,足見有多緊張,他慌忙的在袖袋裡找帕子擦汗,卻怎麼都找不到,顧青竹將自己的帕子拿出來遞到他面前,宋新成驚訝的看著她手裡的帕子,久久說不出話,顧青竹將帕子塞進他手裡,便就起身往外走。
宋新成繼續發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顧青竹都走到鋪子門邊兒上了,他才反應過來,站起來往外跑,帶倒了好幾張凳子,乒鈴乓啷的響聲成片,惹得鋪子裡的掌櫃夥計忍不住偷笑。
“顧,顧公子稍等。”
宋新成在後頭喊了聲,顧青竹站在鋪子門外停住了腳步,轉身就見宋新成小跑過來,臉上的肉圓滾滾的,一顫一顫,顧青竹忍不住抿了嘴。
宋新成追著出來,都有些小喘,一雙不算大,卻還算真誠的眼睛盯著顧青竹,小聲的問:
“你,你,我,我……”宋新成愣愣巴巴好一會兒,才舉著顧青竹的帕子問:“這,這帕子真的是給我的嗎?”
顧青竹莞爾一笑,大方回答:“嗯,給你的。”
宋新成緊張的神色略微一松,低頭將帕子看了又看,臉上的汗珠快要掉下來,卻捨不得用顧青竹的帕子擦,而是用自己的衣袖,胡亂擦了幾下,醞釀了好一會兒後,才對顧青竹低聲問:
“那……那我……我們……我能請人去府上嗎?”
這句話幾乎把宋新成的一顆心都給問出來了,堵在嗓子眼兒,上不上,下不下,就是當初鋪子的帳對不上時,他也沒有這樣緊張過。
顧青竹看著宋新成,原本就知道他不是笨人,如今更加確定了。抿唇一笑,並未說話,只是輕微點了點頭,然後不等宋新成反應過來,她便急急轉身,帶著紅渠離開了宋記米糧鋪子。
走出去好遠,鋪子那兒都沒什麼反應,可當她走過兩家鋪子時,就聽見宋記米糧鋪外頭響起了雜亂的聲音:
“東家,你怎麼了,別躺在外頭呀。”
“東家,哎喲,怎麼躺下了?”
顧青竹和紅渠回頭,就看見宋新成整個人四仰八叉的平躺在自家鋪子門前,臉上露出大大的笑,跟傻了似的。夥計們圍著他打轉,想把他扶起來。
紅渠的目光從宋新成身上挪開,落到自家小姐臉上,輕聲問:
“小姐,我怎麼覺著你今兒有些不對呀。好端端的,你給那個胖……呃,宋公子送什麼手帕呀。女子給男子送手帕的意思是……宋公子看起來像是誤會了。”
顧青竹不以為意:“他誤會什麼?”
語調平和,顧青竹深深呼出一口氣:“本來就是我故意送給他的。”
紅渠咋舌:“小姐您是想……”
說到這裡,紅渠趕忙自己把嘴給堵上了,然後難以置信的搖頭:“不不不,不會的,小姐您一定是開玩笑的。他,他哪兒成啊。他是宋家二房的公子,家裡是商戶,沒一人入仕為官,他……小姐怎麼能挑他呢?”
顧青竹不以為意:“有何不可?人活著不過就是吃飯過日子,找個體己人兒,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宋公子對我挺好,又有本事,家裡還有好幾家米糧鋪子,跟著他的話,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愁沒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