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丞相擔心舟車勞頓,路途艱辛,阿難那小身板弱弱的,外一吃不好睡不好,病倒了腫麽辦?而皇帝和太后也擔心沿途不知道安不安全,保護的侍衛給不給力,外一肅王妃沒有平平安安地走到桐城腫麽辦?
是以,所有人在擔心之余,選擇性地忘記將阿難去桐城這事情提前修書一封給楚霸寧了。啊,其實崇德皇帝是有修書一封讓人直接帶過去的,不過是交給了隨行的大內侍衛,讓他們抵達桐城時,見了王爺後再將信交給楚霸寧。
——皇上,您這種行為只不過是延遲了肅王生氣的時間罷了,木有用啊!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讓眾人擔心吃不好睡不好旅途不安全的某位王妃此時卻是面色紅潤,窩在馬車裡和如翠在玩抽鬼牌呢。
肅王妃所乘坐的馬車崇德皇帝特別讚助的,就希望阿難能一路舒舒服服地抵達桐城,指不定楚霸寧看到粉嫩嫩的小妻子,就不會那麽生氣了……馬車的車壁呈暗紫色,隱隱帶有琥珀色的光澤,看起來清麗古拙,呈現一種低調的華麗,只有識貨的人才知道這車壁的木是用名貴的紫檀木所製,近了時還能聞到一種木頭特有的清香。天青色的窗簾繡著富貴的花紋,緊閉著,將行人的視線阻隔在外頭。
而馬車裡也是極盡的舒適,先不說馬車內置的暗格裡所放的各種吃的用的,就是車箱裡就鋪了一層棉花,棉花之上又鋪了一層圖案精致美麗的毛毯,坐上去軟綿綿暖乎乎的,直接靠在裡面睡去甭提有多享受了。
馬車兩旁隨侍著六人騎隊,除了領頭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其他的都是年輕神俊的男子,穿著清一色的衣袍,背脊挺直地坐在馬上,正容肅穆,氣勢凜然。單看這行頭,便知道這些騎隊們並不是什麽好惹的了。
除了王妃專門乘坐的馬車,後頭還有一輛丫環嬤嬤們所乘的面積較小的馬車,然後其他的便是行李。各處皆有護衛隨侍一旁,保持措施十分嚴密。
他們這一行人走的是官道,官道上南來北往的客商很多,看到這一行人,皆不由自主地側身讓道,心裡暗暗嘀咕裡面坐在不知道是什麽人,看陣勢便知道車內的人非富即貴,不是普通人所能招惹的。
事實上,崇德皇帝很大方地撥了十六名大內侍衛隨行,還有王肅府中挑出來的侍衛,使得這一陣容更加的強大,相信就是山賊來了,也要掂量一下自身的實力夠不夠這一行人殺的。
古代的官道雖然不能和現代的水泥路相比,但在馬車裡並不怎麽顛簸。小小的搖晃是有的,但阿難全將之當成了搖椅般享受了。連如翠這個除了去寧城就沒出過遠門的丫環,也一臉享受的表情。
阿難和如翠就像兩個放風的犯人,這一路上,眉眼含笑,十分的快活,全然不知道京城裡還有三人正在為她們擔心。
相比兩隻的快活無憂,全然沒有出門在外的旅途中的萎靡,如藍這丫環可是第一天就吐了個半死,顯然被馬車的顛簸折磨得夠嗆,兩天下來,這丫環已經瘦了一圈了。阿難憐惜她,將她和如翠一起留在她乘坐的馬車裡,希望這能讓她好受一些。
不過,幸好只有如藍一人暈車,其余的人看起來還算不錯的,看起來神色有些萎靡不振外,就沒什麽了。
是以,看起來顯得精神熠熠的阿難和如翠兩人顯得真是太不合群了,連領頭的馮侍衛也暗暗點頭,覺得傳說中短命的肅王妃看起來健康得不得了,估計活個七老八十都沒問題——前提是她真的沒有被命硬的肅王克著。
這一路上,順風順水,越往北邊走,天氣越發的寒冷起來。阿難已經穿上了厚厚的襖子和棉衣,整天窩在馬車裡將窗簾也掩得實實的,不再有興趣偷偷掀起窗簾偷看沿途的風景。
其實沿途也沒有什麽風景可看,天氣越發的寒冷時,沿途中的樹林山脈或農田之類的,都顯現出一副蒼涼的情景。倒是有時路過一些村鎮時,能看到還有些在田裡勞作的人們,一些孩子從這頭跑到那頭,聲音歡快,叫得嘹亮。
阿難坐在馬車裡,掀起窗簾往外看了看,遠處一片山脈環繞,擋住了視線。
“馮侍衛!”如翠掀起車窗往外叫了一聲。
馮侍衛聽出這聲音是肅王妃身邊的一個丫環的聲音,調轉馬頭,驅馬到馬車旁,看到掀起的窗簾旁露出丫環俏麗的臉蛋。
“如翠姑娘,不知有何事?”馮侍衛在馬上拱了拱手。
馮侍衛是領頭的侍衛,行程在他的安排下井井有條,使得阿難從來沒有錯過打尖的客棧,倒沒有在外頭露宿的經驗。他是個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長得很平凡,扎進人群堆裡就找不到的類型。可是他能讓崇德皇帝欽點為此行的領頭侍衛,可見他的能力是不容質疑的。
“馮侍衛,是王妃找你,想詢問一下,咱們幾時才能抵達桐城呢?”如翠笑盈盈地問。
與如翠健康漂亮的神色相比,車裡的兩人……都是蔫壞蔫壞的。
哎呀,不用懷疑,阿難在連續坐了十天的馬車後,也開始蔫了。她上輩子坐車最久的就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去北京遊玩,還哪次像這次般,一坐就是十天,白天除了吃飯出恭,都是窩在馬車裡,她再能調節自己,也覺得難受了。更不用說如藍這個一上車就吐得七葷八素的姑娘,可憐見的,那張小臉已經瘦得像只剩皮包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如藍的影響,阿難見她吐多了,於是,她也吐了。
像今天中午,阿難終於又忍不住叫停跑下車吐了一次。
在看到阿難奔下馬車跑住路邊的一棵樹狂吐時,如翠這個二貨丫環馬上驚喜地叫了一聲:“小姐,你是不是有喜了?”
於是,所有人都被驚動了。
不說肅王府裡的人們如何驚喜,單就那些崇德皇帝派來的大內侍衛們也一臉驚奇,心道難道這肅王妃真的是個奇跡,不只沒有被肅王“克”著,甚至還懷孕了?
阿難吐得邊膽汁都快出來了,沒有力氣反駁如翠的話——她只是暈車罷了。
然後阿難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被一群人簇擁上了馬車,然後讓略懂醫術的章嬤嬤去為阿難診脈。
章嬤嬤在一群人高度的關注瞪視下,有些壓力山大,待為阿難把了脈後,章嬤嬤力持淡定地說:“王妃沒有懷孕,只是暈車罷了。等到了客棧,去請個大夫給王妃開些止暈的藥就好。”
於是,空歡喜一場。
不過,眾人對肅王“克妻絕子”的命格太過深信不疑,是以對這結果一臉“應該如此”的表情。而幾個嬤嬤們難掩失望,她們都是跟隨在肅王身邊的老人了,可以說是看著楚霸寧長大的,主子有小主子了,她們自然高興。沒有,更是失落。
馮侍衛聽到如翠的問話,想了想說道:“如翠姑娘,再過五天,應該就能到桐城了。”馮侍衛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馬車裡的阿難一聽還要五天,就和如藍一起挺屍了。
如翠同情地看著排排躺著的兩隻,幸好這馬車夠大,再躺上兩人都沒問題。見她們神色蒼白萎靡,如翠繼續問道:“馮侍衛,今天什麽時候能到驛站?王妃需要休息一下。”
“放心,翻過這山頭很快就到欽州城了。”
如此這般,大約再走了兩個時辰,終於到了欽州城。
這是一個中小型規模的城鎮,還是一個商業發達的城市,在這裡,可以看到南來北往的客商及南北的貨物在這裡都有。
他們進城的時候,天色已經近傍晚了。
馮侍衛選擇了一間規模不是欽州城最大,但絕對清幽雅治的客棧打尖。
如翠扶著阿難進了天字一號樓的房間裡休息,阿難蔫蔫地躺在床上,覺得胃部裡一陣翻滾,根本不想吃東西,對如翠端上來的東西只是扒拉了兩下,就放下了。
“小姐,你這樣子可不好,才幾天時間下巴都尖起來了,王爺看到一定會心疼的。”如翠擔憂地說:“小姐還是圓圓潤潤的模樣比較可愛,抱著也舒服一些。相信王爺也會這麽想的……”
這是赤果果的調戲啊!
阿難被個丫環調戲了,瞪起眼睛狠瞪了如翠幾眼,只可惜她現在精神懨懨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沒什麽威脅力。
很快的,馮侍衛便將欽州城裡的一名大夫給請了過來。
大夫給阿難請了脈後,也只是說阿難因為近來沒有休息好,身體虛了些,調養幾天便好。然後開了些藥便又被人拽到了如藍那丫頭那裡給那個更可憐的丫環看病。
夜裡,阿難喝了藥後,便上床休息了。
阿難躺在床上,並不怎麽睡得著,雖然屋子裡也燒有火盆,可能是她還是覺得有些冷,很想將如翠叫進來給她暖被窩,但一起想到楚霸寧知道後會有的表情,阿難打了個寒顫,趕緊將這念頭給甩開了。
阿難一下子感概這古代的交通不方便,不知道這種枯燥難受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一下子又想到在桐城的楚霸寧,心裡覺得越發的思念他,一時間又想起自己這麽跑過來,他外一生氣了怎辦……
阿難在一陣胡思亂想中,終於模模糊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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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色陰沉,冷風呼嘯,眾人還是繼續起程出發前往桐城。
不知道是不是暈啊暈的就暈習慣了,在將剩兩天的路程時,如藍竟然不藥而愈了,不止不暈不吐,還能如常地吃喝拉撤了。如藍整個人已經恢復了血色,看起來除了瘦點,但卻是精神熠熠的,比過去的精神還好,好似先前那一陣病弱是為了休養生息,等休養夠了,就自我完好了。
反觀阿難,是越來越病弱,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連下巴都尖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添了一種古典美人的病弱氣質。相信若是以往,阿難絕對會高興自己竟然還有這種讓人憐惜的林妹妹氣息。可現在,阿難隻覺得這日子是酷刑。
如藍一臉自責,認為是自己先前暈車沒有照顧好阿難,才會讓她變成這模樣——至於如翠?如藍認為那是一個二貨,王妃拿來逗樂的,就沒啥大用了,有她沒她都一樣。
冷風呼嘯,路邊的枯草被風吹得壓在地表上,安靜的山間,只有馬蹄“嗒嗒”的聲音和馬車碾過時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
看著前方那處濃密的樹林,馮侍衛神色微凜,朝身後的侍衛作了個手勢,這是大內侍衛間熟悉的手勢,一時間十六名出身大內的侍衛不著痕跡地將中間的馬車圍在裡頭,形成一種嚴密的保護姿勢。而肅王府裡的侍衛雖然不知道馮侍衛發現了什麽,但他們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侍衛,自然也看出了什麽,頓時警覺起來。
車箱裡,阿難整個人無力地躺在如藍的懷裡,臉色緋紅,額角泌出細密的汗珠,粉白的唇瓣有些乾裂,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如翠倒來一杯蜂蜜水,小心地護著不讓顛覆的馬車將它潑灑出來,然後一口一口地喂給阿難。如藍細心地拿帕子為阿難擦試額角的汗,然後在她額頭上貼上一方打濕的帕子降溫,一臉焦急地往車窗外看,只是車簾關得嚴實,根本看不到外頭的情景,只是還忍不住想往外頭瞅瞅好讓自己心裡有些安慰罷了。
“如翠,去問問馮侍衛,什麽時候才到桐城?”如藍焦急地說:“王妃身上的熱度越來越高了,再不退熱,我擔心……”說著,如藍哽咽起來。
阿難是今天早上出發不久後就發起燒來的,那時只是低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車裡被風吹到,等到午時,已經發起了高燒了。可是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大夥也不知道怎麽辦,加上還有兩個多時辰的路就到桐城了,馮侍衛咬咬牙,只能讓車隊加快了前進速度。
“如藍姐姐,我剛才問過了,還有一個時辰就到了。”如翠低聲說,心裡也同樣焦急。
兩人看著發燒的阿難,心往下沉,一個時辰……她們怕一個時辰太久了,她們的王妃挨不到那時。
正當兩個丫環焦急時,突然外頭傳來破空的弦動聲,然後是什麽東西被劍打落的聲音。
車裡的人看不見,只聽得車外馮侍衛大喝一聲“保護馬車!”,然後響起了一陣打殺的聲音。拉著馬車的馬被偷襲者的冷箭一陣驚嚇,頓時嘶叫不已,雖然有車夫連連控制,馬還是轉了好一陣子才停下動作,馬車裡的人被弄得昏頭轉向,而如翠如藍面色大變,兩人一左一右緊緊地將發燒的阿難護著。
“是北越人,殺了他們!!”馮侍衛很快發現來襲人的身份,怒聲大喝。
阿難雖然發高燒,但也沒有燒糊塗,自然聽到了外頭的聲音。突然,馬車一個急速刹車,三人被那慣力齊齊地甩了出去,如翠是最幸運的,整個人卡在了馬車門前,要掉不掉的,如藍和阿難是最倒霉的,兩個人齊齊地被甩下了馬車,一路滾下去,直到滾到一處草叢間。
幸好深秋的草木榮枯,但也沒完全枯萎,還算濃密,她們恰巧摔到了一處草叢中,沒有摔斷骨頭什麽的。只是阿難更倒霉地被埋藏在草叢中的一塊小石子磕到了額頭,當下隻覺得額頭一熱,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流了出來。
阿難甩甩暈眩的腦袋,聽到周圍人驚呼叫著“王妃”的聲音,心裡詛咒來襲的北越人,竟然敢跑到大楚的地盤上搞偷襲,這群北越人真是好膽子。
“王妃、王妃……”
如藍的聲音帶著泣音,顧不得疼趕緊爬起來將阿難拉起身,察看她有沒有受傷。在看到阿難額頭上被磕破了一塊,流的血順著她的眼角滑下,顯得觸目驚心,當下真的要哭了。如藍用帕子按壓住阿難額頭上的傷,緊緊地將阿難摟住,驚恐地看著前面戰場。
他們這邊的侍衛加起來才三十個,而來偷襲的北越人卻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敵我人數懸殊,就算侍衛們再神勇,也敵不過五倍的敵人的消耗,心裡一陣絕望,若沒有救援,她們的命今天就要交待在這裡。正在這時,一個北越人被一名侍衛直接砍掉了頭顱,血水噴薄而出,那顆頭顱高高地飛起,然後骨碌碌地滾到她們腳邊,嚇得如藍終於尖叫出聲。
阿難眯起眼睛看去,只見血影刀光中,很多人死了,有穿著北越服裝的北越人,也有他們這邊的侍衛。阿難心裡一陣泛苦,心知自己是走了霉運了,都快要到桐城了還遇到這種事情,老天爺還真是厚愛她。
這時,阿難看到如翠爬下馬車朝她們跑來,如翠身後一個北越人朝她的背舉起了刀……
“如翠……”
突然,異變徒起,一道破空的箭聲傳來,那名北越人被人一箭穿喉,眼睛瞪得老大,死不冥目地倒下。如翠也被嚇得跳到一旁,拍著胸坎一臉後怕。
不遠處,一群穿著大楚士兵服樣的士兵們舉著躬,往北越人身上放箭。那群士兵的身後,是兩名騎著馬的男子,一黑一白的身影,極為醒目,兩人高高地坐在馬上,手持著韁繩往戰場中遠眺望,看樣子顯然是這群人的領頭人物。
“前方是何人?”一名校尉衣服的男人大聲呼喊。
“我們是……”
馮侍衛一劍將面前的北越人殺掉,抹掉臉上的血珠子,正打算回答時,卻見一個嬌小的女人往前躥去,比他更快地扯高了喉嚨對不遠處的人淒厲大喊:
“王爺!王爺!!王妃在這裡!!”
所有人被某個丫環淒厲的叫聲嚇得一個哆嗦,而更快的,是前方一個黑色勁裝衣著的騎士騎著馬過來,黑色俊馬在人群中穿梭,帶著呼呼的風聲而至,直到一處草叢前馬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過了幾秒才停下來。
阿難仰起頭,逆著光,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上不複以往嚴肅的表情,而是一種驚恐與憤怒交加的神色,不知道怎麽地,她卻覺得無比的開心,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歡快的情緒激蕩著,覺得自己竟然能讓他變臉心裡十分的開心。
然後,阿難朝那人笑了笑,終於讓自己昏倒在如藍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