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掩上,院裡看似只有行雲沈璃與皇太子三人,但在場三人都知道,在今天「佈置」的時候,這屋子裡已多了太多藏人的地方。
皇太子在石椅上坐下:「見公子一面著實不易啊。」
行雲淺笑:「還是比見太子容易點。」
沈璃自幼長在魔界,魔界尚武,不管是官是民為人都豪爽耿直,她也是如此。最煩別人與她打官腔,也不愛見別人客套,沈璃往廚房裡一鑽,在鍋裡盆裡到處找起吃的來。
「但聞公子能通鬼神、知未來,吾心感好奇便來看看,欲求一卦,不知公子給占還是不給占?」
「不佔。」
聽他如此果斷,太子臉色一沉,行雲只做不見,「我並非他意,只是不愛行占卜之事,也並非通鬼神之人。太子若有疑惑,還請另尋它法。」
「呵。」太子冷笑,「公子無非是想抬抬身價罷,成,你若能算中我心中之事,我允你榮華富貴高官厚爵,若待我登基之後,奉你為國師也不是不可。」
行雲搖頭:「不去。」
「公子莫要不識抬舉。」太子左右一打量,「今日我要踏平你這小院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行雲喝了口茶,不知想到什麼事,輕聲笑了出來:「太子如此大費周章的過來,不過是想知道自己何時能登基罷了,但天子壽命關乎國運,不是在下不肯算,而確實是算不出來。而太子今日要踏平此處,我看不易,不過,你若要坐平此處,倒還是有幾分可能。」
皇太子臉色一變,拍桌而起,大喊:「好大的狗膽!」
沈璃自廚房裡往院裡一瞅,只見一名青衣衛不知從何處躥出,將一把利劍比在行雲脖子上,那太子怒極,竟將面前那壺熱茶往行雲身上一砸,行雲欲躲,卻被身後的人制住動作,熱水霎時潑了他滿身。
沈璃聽見行雲一聲悶哼,想來是燙得厲害,她瞳孔一縮,心底一股邪火躥起,正欲出門,另外兩名青衣衛卻落在沈璃跟前,拔劍出鞘,沈璃一聲冷笑,一腳踹開跟前一人,直將那人踹得飛了出去,撞上行雲背後那名青衣衛,兩人摔做一堆。攔在沈璃面前的人見狀,一劍刺來,沈璃卻伸手一握,逕直抓住劍刃,掌心收緊,那精鋼劍被她輕輕一捏,像紙一般皺了起來。青衣衛驚駭得倒抽冷氣。
沈璃甩了他的劍,理也不理他,身法如鬼魅一般晃到牆角水缸前,舀了一瓢水,手臂一甩便潑了出去,涼水如箭,潑在皇太子身上,力道竟大得將他的身體生生打下椅子,狼狽的滾了一身的泥:「哎、哎喲……」皇太子渾身濕透,頭髮狼狽的貼滿了肉臉。
沈璃這些動作不過是在瞬息完成,院中一時竟沒有別的人跳出來讓沈璃住手。像是都被她嚇待了一般。
沈璃邁大步上前,一把拎住太子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盯著他的鳳眼道:「滾,還是死?」她身上煞氣澎湃,眼睛在黑夜中隱隱泛出駭人的紅光。
「大……大膽妖孽……」太子嚇得渾身抽搐,故作淡定的說出這四字,但見沈璃眼中紅光更甚,他立馬道:「走,走!」
沈璃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拖到門口,拉開院門,把他扔到院子外面,金貴的皇太子立時被眾人接住,有侍衛拔刀出鞘,沈璃一聲冷笑,隻盯著皇太子道:「看來你們是想死在這裡。」
太子連滾帶爬的鑽進轎子裡,大喊:「走!還不快走!你們這群廢物!」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小院又恢復寂靜,沈璃沒好氣的關上門,但見行雲正用涼了的濕衣裳捂著自己的臉,然後又望著一院子濕淋淋的地歎氣,沈璃心中莫名一火:「你是傻的麼?平日裡看起來高深莫測,怎麼在別人面前就只有挨欺負的份兒!」
行雲望著氣呼呼的沈璃,輕輕一笑:「我沒你厲害,也沒你想的那麼厲害。」他不過是個凡人而已,逃不脫生老病死,也離不開這俗世紅塵。
看著他臉上被燙出的紅印還有略微蒼白的唇色,沈璃忽覺心間一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是啊,他本來就是個普通人,這麼點溫度的水都能將他燙傷,一旦有學過武的人制住他他便半分也動不了,能知天命讓他看起來好似無所不能,但離開那個能力,他也只是血肉之軀,那麼輕易的便會死掉。
那……他到底是哪來的底氣活得這麼淡定!
沈璃一聲歎息,往石椅上一坐,默了半晌,撇過頭,含混不清的問道:「今天,我這麼做,是不是讓事情變得糟糕……給你添麻煩了?」
雖然她揍人揍得很爽快……但碧蒼王能在惹事後醒悟,明白自己惹了麻煩,這要是傳回魔界,不知多少人又得驚歎。
「是也不是,左右這簍子是我自己捅的,你不過是讓它破得更大了一些。」
沈璃好奇:「你到底與他說什麼了?」
行雲笑望她道:「大致歸納一下,可以這樣說,他讓我做他的人,我不允,他威脅我要踏平此處,我笑他只能坐平此處,他惱我笑他身材,便動手,而後又讓你給揍了回去。」行雲無奈的搖頭,「看來說人身材實在是大忌。」
活該你嘴賤啊……
行雲唇邊的笑忽然微微一斂:「此人為人又固執傲慢,又時時盼著自己父親兄弟早些死去,若將國家交由這種人手裡,只怕天下難安。」他仰頭望天上的星星,看了半晌道,「天下怕是要易主。」
沈璃奇怪:「你不是不喜歡占卜算命預知未來麼?」
「這不是占卜。事關國運,我便是想算也算不出什麼東西來。」行雲起身回屋,聲音遠遠的傳來,「他的品性是看出來的,至於未來……卻是可以讓它慢慢往那方向發展。」
又說得這麼高深莫測,沈璃撇嘴,她已經摸不清這人到底是強大還是弱小了。
「沈璃,幫我提點水來,我要熬藥膏。不好好治治,我可得破相了。」
沈璃咬牙:「使喚人倒是高手。」話音一頓,她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揚聲道,「我為什麼得幫你的忙啊!」太子也好提水也罷,這都是他的事,為何現在她都攙和了進來。她現在該考慮的明明就只有『什麼時候離開這裡』這一件事而已啊!
廚房裡忽然傳來兩聲悶咳,沈璃惱怒的表情微微一斂,隻歎息了一聲,便乖乖的走到水缸前舀了一桶水拎到廚房去:「自己回去躺著。」沈璃將行雲從灶台邊上擠開,「我來弄。」
行雲一怔,在旁邊站著沒動,見沈璃將藥罐子鼓搗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問他:「藥膏……怎麼弄?」
行雲低低一笑:「還是我來吧。」
幫不上忙,沈璃只有在一旁站著,靜靜的看著行雲搗藥,難得安靜的與他相處,看了許久,在行雲藥都快熬好時,沈璃忽然道:「今日我若是不在,你待如何?明明經不住打,卻還要裝成一副什麼都行的樣子。」
「你若是不在,我自然就不會那麼猖狂。」行雲一邊攪拌罐裡的藥一邊道,「可你不是在麼。」他說得自然,聽得沈璃微微一愣,他卻看也不看沈璃一眼,繼續笑著,「你比我還猖狂許多啊,襯得我那麼隨和。光是那一身彪悍之氣,便令人歎服。十分帥氣。」
帥……帥氣……
何曾有男子這般直接誇過沈璃,她生氣時渾身散出的凶煞之氣,有時甚至讓魔君都覺得無奈,誰會來誇獎那樣的她。
沈璃愣愣的望著行雲微笑的側顏,雖然他臉上還有被燙紅的痕跡,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容貌,也不影響他撩動沈璃的心弦。
「……你把那塊布遞我一下,罐子太燙,拿不起來。」行雲似乎說了什麼話,沈璃恍神間只聽見了後面幾個字,她的腦子尚還處在有因為悸動而有幾分迷糊的狀態,察覺行雲要轉頭看她,沈璃立馬挪開了眼神,伸手便去拿藥罐。行雲還沒來得及阻止,她握著滾燙的藥罐把手,已經把裡面的藥都倒進了盆裡。
直到放下藥罐子沈璃才反應過來掌心有點灼痛。她眨巴了兩下眼,掌心在身上胡亂抹了兩下:「喏,藥倒好了。」
行雲看得愣神,看但見沈璃向小孩一樣把手藏在背後抹,行雲一聲歎息:「好歹也是個姑娘家,還真將自己當男人使了麼……」他輕輕拽出沈璃藏在背後的手,藉著燈光仔細打量了一番,手掌和指腹燙得有些紅腫,但若換成平常人,這手怕已燙壞了吧。他道,「男人也不是你這麼使的……這燙傷的藥膏待我做好之後,正好可以一起敷。」
被行雲握住的手腕有些奇怪,沈璃不自在的抽開手,些許慌亂之間,隨意撿了個話題道:「昨天,我就說你是哪個禿驢座下的弟子,你都計較得拿臘肉來氣我,這下你在那皇太子手裡受了兩次傷,怎麼沒見得你生氣?你是覺得我好欺負一些麼?」
「你怎知我不生氣?」行雲將藥渣慮出來碾碎,「只是收拾人這事兒,是最著不得急的。」
沈璃一愣,望他:「你?收拾皇太子?」
行雲淺笑:「我約莫是不行的,但借刀殺人卻可以試試。沈璃,明天陪我出門吧。」
「哦……嗯?等等,為什麼你讓陪我就得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