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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琮穿著一身簡單的寶藍色淨面杭綢直裰,眉峰凜冽,此刻卻顯得異常溫和,一雙眸子就這麼靜靜看著她。這話一落,不但薑令菀一怔,就連薑令菀身後的倆小丫鬟都忍不住臉紅。而薑令菀第一反應是害羞,之後心裡卻是歡喜,心道這陸琮什麼時候這麼會哄姑娘家了。
她羞赧,略微低頭,嘴角忍不住翹起,心口不一的嘟囔了一句:「不要臉。」
金桔和枇杷最是識相不過。雖說自家姑娘同榮世子尚未成親,可已經定親了,是以有些方面,還是可以通融通融的。二人藉口離開,在不遠處的八角涼亭候著。
薑令菀這才抬眼看了看陸琮。
見他耳根子有些紅了,便曉得他這厚臉皮還未練到家。男人臉皮素來厚。只是陸琮這些年一直在軍營,沒有同姑娘家相處過,所以還在學習進步的階段。等日後練到家了,她罵他不要臉,他估摸著還會湊上來蹭蹭,問她喜歡嗎。
陸琮也是懂得察言觀色的,見她分明是嘴角含笑的,這才松了一口氣,之後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小姑娘的手自是比陸琮這個大男人小上許多,他低著頭,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仿佛覺得很好玩兒似的。薑令菀一看到自己的手,便想起了那日在房頂上,她這手握著的……其實她也不明白,陸琮這人長得斯斯文文的,那物件為何如此猙獰。上輩子,她起初害羞不敢看,可後來房事多了,自是想不看都難。頭一回,她嚇了一大跳,也終於明白為何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會那麼疼。大小懸殊,明顯不匹配,怎麼塞得進去啊……
她趕緊抽了回來,道:「老祖宗和娘都在呢,我得回去了。」
陸琮卻重新握著,醞釀了半晌,才問道:「還生我的氣?」
薑令菀面色一怔,搖了搖頭。其實男女之間這檔子事兒,也談不上生氣不生氣的。那會兒她覺得是陸琮引誘她,可她心裡在意他,自然不忍心看他這麼難受,是以這般想,不過就是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將錯誤全都推到他身上罷了。只是她也擔心,她這麼不矜持,陸琮心裡會不會看低她。興許後者,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陸琮道:「我有皇命在身,三日後要出遠門,今日特意過來同你說一聲。」
薑令菀有些傻了,之後才暗罵陸琮狡詐。知道她聽到他出遠門的消息,心裡肯定只餘下擔憂,不會再同他計較。可她就是心軟,瞧著他一個大男人,照顧別人是一把好手,可輪到自己卻是試試不講究。她忍不住反握住,捏了捏他的拇指,「哦」了一聲,才道:「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陸琮點點頭,有些想抱抱她,可這會兒卻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舉止來,只聲音溫和道:「不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薑令菀道:「反正咱倆這段時間也沒法見面,我娘管我管得緊,所以……所以你待在哪裡都一樣。」
陸琮覺得在理,又見她這副扭捏樣,便知她還在意那日的事情,忙解釋道:「那天晚上,我……」
「你別說……」薑令菀抽回手,雙手掩面嗚咽不已,「不許說!」
陸琮訕訕看著她,瞧她這模樣,心下一陣發笑。他抬手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子,見她幾番掙扎,這才將她的手扯開,「璨璨,是我不好。不過……以後咱們是夫妻,這事兒算不得什麼,你以後就會明白的。」
分明是個童子身,如今還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來安慰她。姜令菀羞赧之餘,頓覺好笑,一時仿佛也不那麼尷尬了。這夫妻之事,若是要論經驗,她絕對算得上是前輩,畢竟上輩子陸琮在房事上的確有些強勢,怎麼都喂不飽似的,所以她也跟著身經百戰了。如今不過是用手,自然算不上什麼,可是他倆畢竟還沒成親啊。薑令菀努努嘴,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小聲道:「那你……那你會不會覺得我……我不知羞啊?」
陸琮一頓,這會兒才明白原來她在意的竟是這個。他低頭看著她的發旋,忽然張開手臂,虛虛摟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音色醇厚又清潤:「自然不會。」
薑令菀喃喃道:「真的嗎?」
陸琮點點頭,「嗯」了一聲。
薑令菀這才松了一口氣,開口道:「我娘都說我太不矜持。姑娘家不矜持,以後就不會被人珍惜的。可是陸琮,我就是想和你親近……」
陸琮聽了面露喜色。他何嘗不是?每回瞧著她,就更著了魔似的,完全管不著自己。若當真要說起來,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麼惦記她。小時候不過一個胖嘟嘟的小肉包,瞧著他不善言辭,卻還是肯親近他。那時候他習慣對她好,同照顧一隻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最多不過是將她當成小妹妹看待。待在軍營裡的那幾年,他想著家裡、想著她的時候,也不過是想她是不是長高了一些,是不是還那麼愛吃、還那麼胖?可見到真人,卻是兩碼事。
陸琮輕輕撫著她的背,覺得她生得實在太過嬌小。他道:「……不會的。」
薑令菀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蹭了蹭。她想她是有些喜歡他的,興許佔有欲多過喜歡,可比起上輩子,她對陸琮已經上心太多了。所以如今她才會開始在意他的感受、他的想法,而一向自信的她,都開始患得患失了起來。她不大喜歡這種感覺,可若是物件是陸琮,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她曉得陸琮不大會哄人,也不奢望從他嘴裡說出一大串甜言蜜語,可如今,她心裡已經好受多了。
薑令菀抬手緊緊摟著他精瘦的窄腰,突然問道:「那去多久?」
現在,他每次出門,都會親自告訴她。
陸琮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最多兩個月,我會早些回來。」
薑令菀「嗯」了一聲,「那記得給我寫信……」她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妥當,蹙眉道,「罷了,若是有特殊情況,再給我寫吧。」
陸琮說好。
薑令菀笑了笑,之後才道:「你剛才說想我,是真的嗎?」
陸琮「嗯」了一聲,卻沒告訴她自己是怎麼想她的。
姜令菀不過同陸琮說了一會兒話,便分開了。
畢竟此處是佛門清靜之地,她和陸琮你儂我儂,當真是對菩薩的大不敬,枉她還一直祈求菩薩保佑她早生貴子呢。只是說完話之後,薑令菀的心情一下子就撥開烏雲見明日了。
金桔和枇杷亦是心照不宣的,只悄悄翹了翹嘴角。
去往後院廂房的小徑上,薑令菀碰著一個迎面而來、穿著碧色襦裙的小姑娘。她瞧著這位小姑娘長相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哪裡見過。
只是欲擦身而過的時候,那碧衣姑娘忽然停下了腳步,落落大方的問道:「這位姑娘,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嗎?」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教養極好的姑娘。
薑令菀忽然駐足,轉過身看她,瞧著她一張俏麗清秀的小臉,生得眉眼烏濃,杏眼桃腮,頗討人喜歡。這位姑娘尚未及笄,梳著精緻的雙丫髻,髻上簪著淺碧色的鬢花,一雙耳朵白皙精緻,生得極好看,墜著一雙金絲小圈紅瑪瑙耳環,正輕輕的,一晃一晃的。
薑令菀含笑點點頭,瞧著對方也是小姑娘,自然也不好避諱什麼,道:「我的確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問這話是……」
那碧衣姑娘仿佛很開心,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音色俏皮的說道:「那姑娘可認識一個白皙俊俏的男子,生得比姑娘家還好看,而且很年輕,嗯……」她蹙著柳眉細細回憶,道,「瞧著有些可憐,對了,他還是個路盲。」
白皙俊俏?路盲?
說到這份上,姜令菀自然知道這位姑娘口中的年輕男子是誰——除了薛嶸,她實在想不出第二個。
薑令菀微微頷首,曉得這姑娘興許是薛嶸招來的桃花,道:「姑娘說得應該是我的表哥薛嶸,忠勇侯府的公子……」她旋即眼睛一亮,想明白了什麼,「上回我那表哥獨自來府上,是被一個好心的姑娘順道捎來了,莫非那人便是姑娘你?」
碧衣姑娘興奮的點點頭,「是呀。」說著她又喃喃道,「不過那日之後我就沒見過他了,原來是忠勇侯府的公子。」她想了想,便從身後丫鬟的手裡拿過一個白玉發冠,遞了過去,「既然姑娘是那位公子的表妹,那就勞煩姑娘把這發冠還給他吧。他落在我這兒許久了,可晉城這麼大,我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他。」
薑令菀瞧著她手裡的發冠,一眼就認出這的確是薛嶸的,這才接了過來,道:「我代表哥謝謝你。」
碧衣姑娘搖搖頭,微微笑著,臉頰處隱現兩個小小的梨渦,道:「不用這麼客氣。」之後又道,「那就不打擾姑娘了,我現走了。」
薑令菀「嗯」了一聲,將手裡的發冠給了金桔保管,而後又抬頭看著那碧衣姑娘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頭。
下一刻,薑令菀立刻就明白,為何她看她是這般眼熟。
這位姑娘,不就是太子先生甄太傅的嫡孫女,也就是上輩子薛嶸的妻子甄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