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雁回才發現,原來以前的自己竟然忽略了那麽多問題。
其中最重要最根本的一個便是,她有天曜的護心鱗與內丹,可這兩樣東西是怎麽到她身體裡來的呢,它們不會是被天曜打飛之後直接飛進她的心房的,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天曜,你知道嗎……”雁回坐在床上,天曜將她褲子卷了起來,幫她一塊一塊夾出穿進膝蓋裡的碎片,聽得雁回讀完信後失神的問話,這才抬頭起來看她。
卻見雁回雖然眼神落在他身上,可卻目光卻不知透過他看去了哪個地方,那麽灰敗又無神,她只是在無意識的呢喃,無意識的找人傾訴。
“你的內丹,護心鱗還有我這條命,都是師父撿回來的。”她道,“二十年前,是他把你的內丹與護心鱗放進了快被母親拋棄的我的胸膛之中。他救了我一命,他動了一時惻隱之心,救了我一命……”
她想到哪兒說到哪兒,邏輯混亂,但並不妨礙天曜聽懂她的話。
“二十年前你與素影清廣一戰,清廣維系陣法,素影分你身軀,你將內丹與護心鱗拋出,凌霄也在場,清廣便命他去尋,他尋到了,卻也在回程路上遇見因為天生心臟缺陷而即將被母親拋棄的我,他以護心鱗補我心上缺憾,以內丹維系我生命……”
雁回倏爾想起很久遠前,在她很小的時候,她那酒鬼父親就經常念叨她“有福,運氣好。”當時雁回並不懂,她隻道自己攤上這麽個酒鬼父親,實在不幸。
可現在她明白了,她父親說得對,她是有福的,她是運氣好的。
因為她明明快要活不成了,卻有仙人路過,施以恩澤,救起了偶遇的她。一如十年之後,凌霄再來她那村子除妖,救下了什麽都不懂的她。
然後見她隨著年齡增長,心中天曜內丹已有妖氣滲透,他便再動惻隱之心,收她為徒,教她仙法,遏製心中妖氣,讓她十年間,即便身在辰星山也依舊未被清廣看出倪端,沒有被挖出心臟,沒有淒慘喪命。
免她顛沛流離,護她安好無虞。
凌霄說過的話,他都做到了。
他傷了棲雲真人,是因為想要救她性命。
他謀劃仙妖大戰,是因為他要從中作梗。
他鞭打她九九八十一鞭,是因為修煉妖法致使她心中天曜內丹複蘇,龍氣四溢,素影與清廣見之則會取她性命。而他怕自己保不住她……
他知道雁回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會有多傷心,所以從頭到尾,他都閉口不言。他一直都是那個即便除妖,也心懷慈悲的仙人,他從來都將溫柔藏於心底。即便到死也獨自背負所有。
雁回死死握緊拳頭,直到掌心被指甲挖破皮肉,流出鮮血。
天曜剛沉默的將她膝蓋包裹上,抬頭看見雁回的手心,又看了看雁回發怔失神,滿是頹然的目光,他說不出安慰的話,他抬手想要握住包裹雁回的手,給她哪怕一星半點的溫暖。但他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握住雁回的手。
他羞於去觸碰她。因為天曜從未有過如此深沉的挫敗感。
挫敗來自於與清廣相鬥時,他的無力。也來自於現在他完全無法觸及雁回的內心。
他甚至覺得此刻在雁回面前,他與那個默默為雁回做了那麽多事的師父相比,他實在無能又……
卑劣。
是的,卑劣。
一開始一心一意圖謀雁回心口護心鱗與內丹的是他,將雁回當做破陣工具隨意取血的是他,騙雁回她心頭只有護心鱗的是他,誘使雁回學習妖術妖法的也是他。
這一路以來,他算計她,利用她,使她陷入危及生命的困局當中。
可雁回卻總是義無反顧的救他,護他,守著他。
他對雁回什麽事都沒有做。此時甚至笨拙得連一句安慰也無法說出口。
這樣的自己,有什麽資格去觸碰雁回呢……
“天曜……”雁回捂住臉,疲憊而頹廢,“你讓我一個人呆呆吧。”
是,他得讓她一個人呆呆,因為就算他在雁回身邊,也依舊什麽都做不了。
走出屋子,將房門輕掩,在門扉完全闔上之前,天曜忍不住回頭悄悄往屋內看了一眼,卻見方才就算聲音沙啞到極致也沒有哭出來的雁回,此時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捂著臉,雙肩微微顫動。
“哢”的一聲,房門闔上,天曜垂著眼眸,一時間隻覺心頭的對無力的自己的怨恨,遠遠超過二十年前被素影背叛的時候。
他握了握拳,身形轉瞬行至青丘王宮之上,在青丘國主所居的巨木之前,天曜被看門的狐妖攔住去路,可在狐妖開口之前,王宮的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青丘國主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讓他進來。”毫無意外,像已經料到天曜會來找他了一樣。
步入青丘王宮之中,天曜看見坐於王座之上的國主,只見外面的陽光照射在他所在之地,一時之間竟讓青丘國主的面容變得有點模糊,他在陽光之中,好似隨時都會羽化仙去一般。
天曜開門見山道:“五十年前,你與清廣一戰,可知他能力如何?”
青丘國主倒也不避諱,徑直道:“沒有內丹,你無法與之相爭。”
天曜拳心一緊:“隻除了這個。”他道,“有無其他方法,或者,你我共同……”
這次青丘國主隻輕輕擺了手,打斷天曜的話,他起了身,緩步行至天曜身前:“你可知五十年前,為何是妖族退居三重山外西南偏僻之地?”
青丘國主此言一出,天曜驀地沉默下來。
五十年前外人雖是傳聞青丘國主與清廣真人相爭,兩敗俱傷,不分高下,然而事實卻是……
成王敗寇。
“五十年前一戰,清廣亦是重傷,修道者們也無力繼續,於是分山而居,暫守五十年和平。”青丘國主道,“我聽聞此五十年間清廣借助內丹修煉,輔以辰星山靈氣,想來功法更是精進非常,而青丘偏居西南,靈氣匱乏,五十年時間,於我而言雖不算長,但於功法修煉之上,卻足以拉開許多距離。”
青丘國主頓了頓,轉而望向天曜:“清廣所修功法,五十年前便已需要大量內丹來做支撐,而要成最後一重,方需得極強大內丹,才能練成。而五十年前,你可知為何清廣甚至願意冒險來取我內丹而不曾打過你的主意。”
五十年前,天曜雖在仙妖大戰當中也未曾出現過,但若清廣要找他,也並非找不到。而清廣之所以選擇了招惹青丘國主也未曾來尋孤身一人的他……
天曜垂眸片刻,想起那日與清廣的短暫交手,天曜眼底眸光微動:“他五行為木。修的木系法術。”
而天曜天生五行為火,修煉千年,龍氣之中浩淼之氣灼熱非常,正是清廣天生的克星。
“這世上再無一人,如你這般適合與清廣一戰。”青丘國主道,“若是五十年前,沒有那廣寒門風雪法術以做牽絆,你與清廣相鬥,清廣必輸無疑。”
可五十年前,天曜並無心參與世間爭鬥,他修煉了千年,世間何等戰亂烽火未曾見過,他當時只不過一心修行,等待有朝一日飛升上界,隻道這世間事,與己無關罷了。
“妖龍天曜。”青丘國主行至天曜身前,抬手輕輕指了指,他的心,“可這一切,需要你的內丹。”
天曜垂眸:“只有這個……不行。”
青丘國主便也沉默的收回了手。
“其他任何辦法都可以。”
青丘國主默了一瞬,最後才道,“若是自己沒有內丹,那便找別人的來替代吧。青丘以南,有一魔窟,其中乃是魔蛇一族的老巢,五十年前他們未肯順服於我青丘一族,五十年間我族數次征討枯石森林,未臣服者皆誅之,至今隻留其蛇王苟活於錯綜複雜的魔窟之中。他的內丹,應當與你相符。”
天曜聞言,沒有猶豫的點頭:“我去取。”
“那蛇王奸惡狡詐,饒是我幾個兒子也拿他沒有辦法,魔窟之中更是險惡非常,你沒有內丹,不一定能鬥得過他。”
天曜轉身離開,只在大殿當中輕淺的留下了一句話:“若他都鬥不過,我也不用回來了。”
青丘國主望了他背影一眼:“先將腳治好再去吧。”言罷青丘國主便消失了蹤影。
而天曜卻在出門之前頓住了腳步,小腿上有撕裂的疼痛,這疼痛在從中原回青丘之後便一直存在著,是那日天曜被清廣真人壓在地上之時破掉的骨頭。清廣真人造成的傷始終有法力在上面纏繞。
這幾日他陪著雁回而忘了處理自己傷,而別人也忘了注意他而已……
自冷泉回歸住處,天曜繞行至雁回院門前,往裡望了一眼。他本不打算去進去,但卻見幻小煙和燭離兩人趴在雁回窗口上往裡面望著。
燭離問幻小煙:“你的幻術頂用嗎?”
幻小煙此時已是亭亭玉立一少女,與少年燭離趴在窗台上,倒有幾分青梅竹馬的感覺。幻小煙聽聞燭離的質疑,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我已經變得很厲害了好不好,光論幻術,我說不定能迷惑你們國主也說不定呢。我現在施的幻術,讓主人回到最開心的時候,她一定會在夢裡休息得好好的。”
“你讓她夢見什麽了?”
忽聽天曜的聲音出現在身後,趴在窗戶上的兩人都嚇了一跳,幻小煙一看見天曜嚴肅的表情便有幾分發怵,她下意識的往燭離身後躲了躲:“就……那些很久以前,主人被那個凌霄真人背回辰星山時的場景啊……在樹林裡走著,旁邊還有她大師兄陪著走……”
天曜默了一瞬。
“我們走了不吵主子美夢了。”言罷,她拽了燭離便一溜煙跑了。
天曜靜立了一瞬,終是邁開了腳步,推開房門,入了雁回的房間。他在雁回床榻邊坐下,接著窗外月光看清了雁回的臉,她好似是真的夢見了很美好的事,唇角微微勾著,蒼白了一天的臉上終於有點血色透出。
在夢裡,她很安心。
天曜忍不住將手放在她心口之上,那處的護心鱗與內丹與他相互呼應,他胸腔裡的心臟與雁回一時跳動到同樣的頻率上,閉上眼的一瞬間,天曜腦海裡也倏爾出現了雁回夢裡的場景。
在雁回被凌霄背著,她乖乖的趴在凌霄的背上,腦袋搭在他肩膀上,任由他背著她往前走,而在他們身側,是少年的子辰,一路跟隨,只要雁回側過頭,子辰便在旁邊對她溫和的輕輕一笑:“師妹,就快到辰星山了。”
雁回沒有應聲,子辰也不怪她。
他們從樹林裡一路向前,好似在走一段走不完的路,前面綠色的樹棕色的大地都慢慢淡去的顏色,只在一片白光之中不停的前行。
天曜抽回了手,睜開眼睛,腦中場景登時消失,夜依舊靜謐,雁回只是躺在床上,只是她微微彎起來的眼角處微微濕潤,應襯著外面月光微微閃耀。
天曜蜷了手指,在她眼角處輕輕一抹,將淚水抹去。
他站起身來,出了房門,獨自在院裡站了一會兒,月光落下,將他身影勾勒得形單影隻。
第二天雁回醒過來的時候幻小煙正趴在她的床邊看她:“主人,你睡得好嗎?”
雁回這才回神,自己方才所見皆是夢幻泡影。她默了一瞬,坐起身來:“夢很好。”
幻小煙高興道:“那我今晚繼續給你布置幻境好不好,昨天你在夢裡很開心。”
雁回想了一會兒卻搖了頭:“不要了。”
“為什麽?”幻小煙很不能理解,“以前我想讓你在夢裡夢見你大師兄你也不乾,明明那樣可以讓你輕松一點啊……”
因為夢裡越是美好,醒來之後現實帶來的落差便越是強烈。雁回起身下床:“我會緩過來,只是要一段時間。”
她這方剛穿好鞋,門口燭離已疾步踏了進來:“有個辰星山的女弟子來找你了。”燭離道,“以前來刺殺你被捉的那個。”
雁回一愣。
子月……
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見著她,一身狼藉滿臉狼狽,再不像在辰星山的時候驕傲的師姐的模樣,她眼眸沉凝帶著比以前厚重許多的渾濁。
見了雁回她沒有笑也沒有鬧,只看了雁回許久,就像雁回在打量她一樣。
“你怎麽來了。”雁回問。
“我知道師父死了。”
雁回拳心一緊,心痛的瞬間之後,她也猜測了子月的來意,啞聲道:“不管你信不信,師父不是我殺的,與天曜也無關,是……”
“清廣。”子月垂眸,“我知道。”
雁回一愣,但見子月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個短小的卷軸,遞給雁回:“師父去後的消息傳回辰星山,我們師姐們弟子幫師父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這個。”
雁回沉默的接過卷軸,輕輕打開。
“這是清廣需求大量內丹的時間,從二十年前到現在。”子月道,“我初時並不知曉這是什麽,我將它交給重傷歸來的清廣,卻險些當場喪命。是師妹們拚死相救,我得以逃出辰星山,路上有七絕堂的人告知我師父十多年來的謀劃……”
雁回更是怔神:“七絕堂的人……為何會這般。”
“此段時間你不在中原,所以不知曉,關於辰星山仙尊以妖物內丹修煉法術的消息已私下在江湖傳開,眾修道者們皆是惶惶,即便初入門者也知,以妖物內丹修煉者乃是邪修一途。只是眾人礙著仙尊所在,不敢在辰星山面前說罷了,我先前亦是無比相信仙尊,直到如今這事……”
七絕堂在凌霄死後以流言的形式慢慢將清廣所做之事公諸於眾。用流言這樣的方式,實在不可謂不狠……
流言能給傳播者們自己誇大的空間,比起正大光明的公之於眾,這樣偷偷的泄露一星半點信息,再讓人去猜的方式,對流言中議論的人,傷害才是最大的。清廣真人一人之力再大,也掩不住悠悠眾口。
邪修之名一旦坐實,只怕請廣便是有通天本領,也成孤家寡人一個……
雁回倏爾明白,凌霄扶持鳳千朔,伸手江湖事宜,他原來早就為了與清廣真人撕破臉而做好了布局。
這麽些年來,凌霄雖然除妖,但依然固守本心,他從始至終也未曾認為過妖即是惡。凌霄不僅想救她這個徒弟,也想救別的徒弟,他始終是個心懷蒼生之人。
“這卷軸記錄清廣吸食內丹的時長,路上我已對照過許多次,每一次在那時間附近,皆有大量妖怪被誅殺,而且每次需要內丹的時間越來越近,從先前兩年一次,到最近兩月便需要一次。”子月眸色沉重,“下一次便也快了。每次使用內丹,清廣必會閉關,在他閉關之前,那段時間是最為虛弱之時。”
雁回抬頭,眸光緊緊盯著子月:“下一次時間,你推算出來了?”
“粗略估算,下月廿七。”
還有二十來天……
雁回闔上卷軸,轉身便出了門去,抬手將卷軸交給燭離:“讓人再去仔細核算一下卷軸上的時間,務必推斷準確,告訴儲君這段時間攻勢收緊,戰場之上若有死傷,盡量帶回,不要讓仙人將妖族戰士內丹剖去。”
不過轉念一想,中原對清廣用內丹行邪修之事越傳越廣的話,戰場之上願意剖取妖怪內丹的仙人也會越來越少吧。
現在清廣被凌霄重傷,回去調息必定也需要大量內丹,只要能有效控制住內丹的數量,便能拖延清廣的傷勢,甚至影響他下一次功法精進。若彼時進攻,或許是除掉清廣的最佳時機。
凌霄想護這蒼生,他沒做完,那她便來幫他做完。
燭離聽得雁回的話,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拿著卷軸走了。
雁回一時倏爾覺得自己沒時間沉浸在她的情緒當中了,凌霄救了她也不是為了讓她因為他的死而哀哀淒淒不知終日。他犧牲了這麽多是為了換得她勇敢的活下去。
雁回轉頭望向子月:“師姐。”她道,“謝謝你能來。”
子月默了一瞬:“雁回,你知道以前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雁回沉默,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因為即便在那麽狼狽的被趕出辰星山的那天,你也半點沒讓討厭你的人感覺半分喜悅。那日辰星山山門前師父從你手中救下我,你走後我向師父告狀,雁回沒心沒肺,待了十年,走的時候卻頭也不回。”說到那日的事,子月眼眶微紅,但唇邊卻微微帶著笑意,“師父素來少言,但那日卻對我說,這就是雁回該有的模樣。”
堅強的,倔強的,一直挺直背脊,就算獨自一人也能好好的把未來的路走完。
凌霄希望的,是讓她做這樣一個人。
心口猛的縮緊,雁回垂頭笑了起來:“我不會辜負師父期望的。”
與子月談罷,雁回出了門去,猛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幻小煙蹦躂道雁回身邊,繞著雁回看了兩圈:“主人你看起來要精神一些了。”
雁回點頭:“我會更精神起來的,一天比一天好。”她一轉身,這才倏爾覺得身邊有點不對勁,她愣了一會兒,然後才問幻小煙:“天曜呢?”
幻小煙正拿著饅頭啃,聽了這話,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天曜昨天沒和你說嗎?”
“什麽?”
“我今早聽人說的,他去青丘南邊的魔蛇窟裡抓蛇王拉,要去挖蛇王內丹呢。”幻小煙見雁回怔神,她不解,“昨天天曜不是去了你的房間嗎,我看見他在你床邊坐了好一會兒呢,都沒叫醒你和你說這事嗎?”幻小煙兀自嘀咕著,“聽說那蛇王好厲害的,修了五百年呢,青丘的王爺們都拿他沒辦法的……”
話音未落,眼前的雁回已如一股風一般禦劍而去。
青丘以南,森林廣袤,參天大樹比比皆是,下方林間幾乎被完全遮蔽了陽光。雁回在空中全然尋不到那傳說中魔窟的蹤跡,隻好入了林間,貼著地面找著。
雁回心急找得匆忙,正是無處可尋之際,忽然之間,但聽前方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大地隨之一震,雁回心頭一凜,立即往那方尋去,可尚未走出去多遠,大地便顫得更加厲害了,像是遠處的製造震動的東西在往這邊奔來一樣,幾乎要讓雁回站不住腳。
面前一塊大地忽然間猛地被拱了起來,大樹的根部翻倒,整棵樹從地下被頂了出來,但見一個巨大的黑色妖怪從下面旋身轉出,雁回定睛一眼,竟是一隻九頭蛇妖!
只是他的九頭已有三頭不知蹤影,他渾身皆是鮮血,每個蛇頭都在痛苦的吐著信子。
腦袋一轉,六個尚在的腦袋齊刷刷的盯住了雁回。而後一聲嘶鳴,那九頭蛇徑直衝雁回而來。
張嘴便要吞掉雁回。
雁回初時驚愕一過,立時鎮定下來,雙腳站穩凝聚內息,所學妖賦心法在身體裡輪轉了一個周天,她一揮手一個火球徑直向九頭蛇砸去。
九頭蛇不避不讓,其中一個頭硬生生將雁回這個火球吞了下去,而另一個頭已經轉眼躥到雁回面前,張大了嘴,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口中腥臭氣息令人聞之欲嘔。
雁回眸光一凝,正是要拚死一搏之際,忽然之間,只見頭頂火光一閃,一道身影如流星墜下般攜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從上至下,一劍貫穿蛇頭,將它上下大張的嘴一劍穿下,生生封住。來人立於雁回面前,周身妖氣震蕩開來,登時將蛇妖推出十丈遠。
雁回尚在愣神之際便見天曜眸中血光一閃,飛身便已追了出去,在十丈開外的地方與九頭蛇戰了起來,九頭蛇渾身毒液纏繞,六個頭不停揮舞,終有一個看準機會一口咬住天曜,將他往嘴裡一帶,連人帶劍整個吞了進去。
雁回腦中一白,正是要上前去救之際,卻見得那方九頭蛇的腹中倏爾一道火光破出,九頭蛇淒慘一叫,登時被炸成了漫天粉末,徹底消失。
塵埃之中,那方的一切看起來都極為模糊,只有一柄長劍在裡面忽閃著光芒。
“天曜……”
雁回失神的上前一步,卻聽那塵埃之中要腳步聲一聲一聲,沉穩踏出,破開塵土,天曜一身是血的踏了出來,他左手無力的垂搭下來,有血水順著指尖滴答滴答落下,而他右手手中火光長劍漸漸消隱,而掌心之中還有一點光芒在微微閃爍。
是九頭蛇的內丹。
而雁回哪有心思去關心內丹的事,她疾步跑到天曜的面前,心急開口:“傷得如何?”
天曜沒有說話,直到雁回在他身前站穩,他才身子微微往前一傾,雁回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他,支撐著他站立。耳邊聽得天曜粗重的呼吸,鼻尖嗅得道他身上的血腥味與蛇毒的腥臭,可雁回卻半點不覺嫌棄,她只是……
心疼。
無比心疼。
天曜會隻身來取內丹的原因雁回在來的路上隻稍微想想便想得明白了。若不是不能拿回自己的內丹,天曜何需如此,若是有他自己的內丹,天曜更不會如此。
他本應該是遨遊天際,稍一動怒便天下皆驚的人物。
“雁回。”天曜倏爾在雁回耳邊輕輕一笑,“你又來了。”他抬手摸了摸她腦袋,三分溫柔三分感慨,還有更多隱藏著的情緒,他道,“不要為我拚命。我會保護你。”
肩上頭微微一沉,竟是天曜暈了過去。
雁回默了一瞬,有些重的拍了一下他後背,喉頭一哽:“先護好你自己,再說吧。”
清水岸邊,雁回先給天曜洗了臉,再將他外衣扒下在水裡清洗,她這方正洗得“嘩嘩”作響,後面的天曜便醒了過來。
他微微睜開眼,見得雁回在陽光之下,隻專注於清洗手中那件衣物,偶爾濺起的水珠落在她臉上,她抬手擦去,神態自然,沒有頹廢,沒有失神,眼神中也無凌霄死去後縈繞不去的哀戚。
一時間他恍似有一種錯覺,好似他們只是這茫茫世間裡的一對平凡夫婦。最好雁回每天最愁的事情就是今天不想洗碗,明天不想做飯,過著普普通通的稍微懶散一點的生活……
許是身後的目光太灼熱,雁回回頭望了一眼,然後愣了一瞬,問天曜:“幹什麽?你為什麽要用這麽慈祥的眼神看我?怪滲人的。”
天曜咳了一聲:“為何要幫我洗衣服?”
“你被那九頭蛇吞進肚子裡了,然後再炸出來,一身味道……給你摻點水就可以拿去施肥,不幫你洗洗,怎麽扛回去啊。”
天曜點點頭,便默了下來。
雁回提起衣服擰了擰,然後掛在了一旁的樹枝上,借著這裡天氣熱太陽大,應該隔不了多久便能將衣服晾幹了。她弄好了衣服便到天曜身邊坐了下去。
雁回手臂輕輕貼著他的手臂,也沒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聽著溪水流,看著天上偶有鳥兒飛過。
天曜終是沒憋住,問道:“你怎麽來了?”
雁回開口便道:“我在夢裡夢見師父和大師兄了,那是他們帶我回辰星山的時候,那是我人生最幸運的時候,師父背著我,大師兄怕我想家,於是在旁邊生澀的講並不好笑的笑話逗我。”雁回說著自己笑了出來。
天曜眼眸一垂,卻還是配合這雁回的話笑了笑。
“我真希望那條路能一直走,永遠沒有盡頭。”雁回頓了頓,手臂更靠天曜緊了點,“可是有人告訴我,天曜被人欺負了,然後我就醒了。”
天曜一愣,待得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他眸光一亮,轉頭看雁回,可雁回卻腦袋一偏,靠在了他肩頭上:“後面半段是編來騙你開心的,並沒有這回事。”
“……”
聽雁回說話,他的心情真是跟受重傷時駕雲一樣……起起伏伏……
感受到天曜身體有些僵硬,雁回像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笑了出來:“不過,一想到你還在等我從夢裡面走出來,我一瞬間就再也不想去做那樣的夢了。一想到,我所做的事會傷害到那個叫天曜大龍,我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可氣了。”雁回伸出手,將天曜的手抓住,十指相扣,道:“明明我說過要守護你的。”
“雁回……”
“你先聽我說。”雁回道,“與師父相處的這十年歷歷在目,那些回憶任何一個片段都可以讓我心裡坍塌一大塊地方。對我來說,凌霄是我心頭的十年,他是我師父,是我敬仰的人,是我愛慕過的人,而這樣的人為我丟了性命……這兩天,我沉浸在痛苦與哀戚當中,走不出來。”她頓了頓,坐正了身子,望著天曜,“可是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走出來。”
人本就是那麽堅強的動物,傷口會愈合,痛苦也會過去。
“我能自己走出陰霾,但需要一點時間。天曜,你願意在這段時間裡,陪著我嗎?”
如果說天曜此生最美好的時候,是在窮途末路當中遇見了她,那雁回此生最美好的時候,大概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還有天曜。
天曜聞言半晌未答話,直到雁回都開始懷疑天曜是不是在她剛剛講話的時候走神了,天曜微微彎了唇角,竟是……笑了。
雁回看著他真心實意的笑容忽然有點無語:“我剛才……是講了什麽笑話嗎……”
“很可愛。”
“什麽?”
於是天曜便又說了一遍:“雁回,你一本正經的說這樣的話的時候,很可愛。”會讓他心動,會令他失神。
雁回聞言,也是一愣,她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臉紅:“你說吧,剛才想說什麽?”
“你握住我受傷的手了。”
雁回呆住,隨即垂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與天曜十指相扣的竟是他受傷的左手,她心下一疼,又覺大窘,連忙要放手:“痛你倒是說啊,憋著我能知道你痛嗎……”
話沒說完,手沒抽開,天曜卻是就著受傷的手將雁回往前一拉,讓她倒在自己的懷裡,然後伸手抱住。
雁回怔愕了許久,隨即臉頰慢慢燒了起來。
她與天曜之間,雖然互相說過喜歡,但親密的動作卻鮮少有做,他們好似是習慣了做朋友的那種方式,平日裡別說擁抱,連牽手也很少。
時局如此,他們在這之中本也沒心思去思考兩人的關系有什麽不對,直到此刻天曜這一抱,雁回才恍覺,她和天曜,平日裡過得實在太過純情……
天曜將雁回抱在胸口不似以前月圓之夜時的窒息擁抱,也不似上次誤以為雁回身亡之後的驚喜交織,只是輕輕的將她抱住,脈脈長情如涓涓細流,這是他們倆之前從未有過的溫存。
“雁回,你問題就問錯了。”
雁回一愣:“什麽?”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要讓我陪著你。”
啟程回了青丘,天曜帶著九頭蛇的內丹找到了青丘國主,雁回也跟隨而去,她倒不是為了其他,只是想問青丘國主一個問題。
“天曜可以煉化九頭蛇的內丹,那我和天曜可以交換一下嗎?”
回來的一路上她都沒與天曜提過關於內丹的任何話題,直到此刻天曜也才聽到她的想法,不由有些失神的看著她。
“我把內丹還給他,以九頭蛇內丹續命。”雁回道,“這豈不是兩全其美之道。”
“不行。”天曜立即肅容拒絕,“有危險。”
雁回還待與他爭上一句,上座青丘國主便道:“九頭蛇生性殘暴,生前作惡多端,修煉功法也是邪氣非常,渾身帶毒,你用它內丹續命,即便成功也終身被其劇毒殘繞。更遑論九頭蛇內丹,根本不足以維系一個人的生命。妖龍內丹乃天下至寶,何以這般容易便能找到替代之物。”
青丘國主話音剛落,天曜便強勢道:“此事不可再想。”
雁回默了一瞬:“那你呢?”她道,“九頭蛇內丹滿是劇毒,那你呢?你要把這樣的內丹放進自己身體裡嗎?”
“沒有內丹我亦能活命。”天曜道,“只需撐過與清廣一戰,我便不需要它了。”
雁回唇角一抿,不再給她多說其他的機會,天曜便轉頭對青丘國主道:“我此來是為詢問國主,五十年前你與清廣一戰,可知他所練功法當中有何弱點?”
青丘國主眸光微一沉凝:“時間。”
天曜靜待後文,卻聽得身邊雁回道:“下月廿七,是他最弱的時候。”
對於雁回答上了此事,天曜有幾分驚訝。雁回對於方才天曜的強勢雖有些不滿,但還是撇了撇嘴道:“子月從辰星山逃來青丘的,她送來了凌霄所記載的這二十年來清廣每次需要大量內丹提升修為的時間,每次在吸食內丹之前的那天,他的功法是最弱的時候,在那時一舉攻之,或可斬殺清廣。”
天曜眸中微光一凝:“如此,我便不再耽擱,內丹放置於身體後,我尚且需要一段時間用以適應。”
他轉身要走,卻在此時青丘國主倏爾道:“先前雁回所拿《妖賦》你且好好研究一番吧。”
天曜回頭,雁回亦是不解。
“清廣所練功法,便是《妖賦》。”
此言一出,雁回天曜皆是大驚,雁回倏爾想起那日在巨木旁一戰,清廣確實在她面前語氣微妙的提到過她修《妖賦》之事,原來……
清廣真人居於辰星山,修的竟不是仙,而是妖麽!
他竟然是以人身修妖道,與雁回……一樣!
此事實在令人太過震驚,雁回愕然了好半晌才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妖賦》此書為何卻在青丘之中?而我……此後也需要吸食內丹,方才可以修煉功法嗎……”
“你所拿《妖賦》乃至第九重而止,在這范圍內,《妖賦》皆與尋常功法並無二致,而若再往上行,便如清廣一般……”
天曜眉頭微皺:“往上還有幾重?”
“至頂十二重天。”
天曜聞言,眉頭蹙得更緊了些。雁回尚且記得在當初天曜初看《妖賦》之時,便說這功法沒有寫完,可當時他推斷往上延伸也不過隻到十一重,原來這竟是還有十二重麽……
兩人沉默不言的聽青丘國主道:“越是往後,此功法便越是難練,五十年前清廣欲取我內丹,便是需要以至強內丹之力以衝破最後一重功法,二十年前欲取天曜內丹亦是如此。而至今,他依舊未曾修得最後一重。”
清廣隻修到十一重便如此厲害,若讓他真的完全練成了此書,那豈不是這天下,再無人可攔他了嗎……
王宮內靜默了許久,終於天曜開口打破了沉默:“國主為何對《妖賦》之事如此清楚?”
青丘國主半晌無言,在雁回以為他並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青丘國主忽然道:“《妖賦》一書,乃我逝去愛妻所著。”
青丘國主的夫人……
便是那位傳說中國主摯愛的凡人?最後年老色衰,在他面前舞罷最後一曲後,煙消雲散的女子……
那不是個凡人嗎……
看見雁回怔愕的眼神,青丘國主淡淡道:“內子與我初初相逢之時,她並非普通凡人,乃是與如今清廣這般,修煉妖賦至第十一重,苦苦沒有突破,她遇見我時,本欲取我內丹,而後卻為了我,甘心舍棄一身修為,變回普通凡人,享百年壽命,最後化身塵土,還於天地。”
寥寥幾句,將他們的故事道盡,其中滋味或許只有青丘國主自己能品嘗,但不難想象出,那曾經的國主夫人是一個怎樣女子,她為青丘國主舍棄了那麽多,也難怪青丘國主能將她回憶那麽多年,至今依舊稱呼她為“愛妻”。
“清廣本為內子坐下門徒,當年內子放棄修為時,清廣尚為修成氣候,然而他對《妖賦》極其醉心,不肯放棄,於是偷得最後三重秘籍,去了辰星山修行。他對妖族深痛惡覺,誓要屠盡天下妖物。五十年前他法術大成,我阻攔於他,遂使天下兩分,仙妖暫守和平,而今清廣再行戰亂,按理來說,他身為內子之徒,我理當與你共同討伐……
青丘國主頓了頓,手臂微微一抬,手掌放在外面照進來的陽光之下,一時竟有幾分透明。
“然而,天地輪回,大道之間自有定數,我雖為人奉為國主,然而卻並未登仙,天命將至,上蒼賜予我在這人世偷活的時間已盡,我周身法力漸消於天地萬物之中。如今這副身體已成空殼,不日便將殞命三界之中。”
青丘國主……
命數將盡了……
雁回怔愣,隨即轉念一想,從這些日子青丘的行動來看,好似確實青丘國主都未參與其中,多半都是儲君代為效力。在如今這情勢之下,青丘國主若是歸天,妖族士氣必定大為受挫,此消息確實該能掩則掩。
“妖龍天曜。”青丘國主聲色微沉,“如今妖族能仰仗的,唯有你了。”
雁回拳心一緊,轉頭看身邊的天曜,只見他眸光沉凝,表情也是凝肅。
自他兩人入青丘以來,雖極少面見青丘國主,然而妖族上下對他兩人禮待有加,所有條件基本竭力滿足,這背後必定少不了青丘國主的吩咐,他大概早便知道這天下遲早有一天會是如今這局面吧……
所以上次逼問天曜是否將自己身體完全完整的拿回來,也是事出有因的。
“我與我兒已交代過所有事宜,你若能大敗清廣,救妖族與水火之中,這青丘國主之位,便該禪位於你。”
要天曜做下一屆妖王?
他這話音一落,天曜便皺了眉頭:“我不需要這國主之位。”他說著,眸光像雁回處微微一看了一眼,“我與清廣必有一戰,不為妖族也不為國主之位,隻為護一人之心。”
一時間,雁回心頭大暖,好似有一股暖流便從她心底湧了出來,霎時暖遍了四肢百骸。
“這段時間我會適應內丹,也會好好研究《妖賦》,期間或許會有來找國主討論的時候,多有打擾還望見諒。”天曜言罷,向青丘國主點了個頭,轉身便邁步出去。
雁回望了眼王座之上的青丘國主,但見青丘國主清冷的眸色之中隱約藏有幾分憂慮,她心下沉凝,卻未當場表明,隻也向國主微微行了個禮,轉身隨著天曜出了門去。
至王宮之外,天曜一直在前面走著,雁回默不作聲的跟在他身後,沉默的行了許久,直到下了王宮的山,快走到冷泉處,天曜才忽然開口,輕聲的說了一句:“雁回,不要再做與你心口內丹有關的任何打算。”
他終於回頭看了雁回一眼:“那是你的命。”他道,“也是我的。”
雁回便只有一隻保持著沉默。
回到住所,雁回便將《妖賦》找了出來拿給天曜,天曜卻道:“我摘抄一分便好,這份你留著,繼續練,至下月雖然時間緊迫了些,但能多練得一重,於保護自己而言,總歸是要好些。”
雁回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下午天曜將《妖賦》謄抄罷了,帶走。晚上的時候天曜說回去融合內丹,不來與她一同吃飯了,於是雁回便叫了子月,本打算與她好好聊聊近段時間辰星山發生的事。
可師姐妹兩人這些年來都曾有積怨,剛說了兩句,還在調節氣氛,幻小煙便興衝衝的從外面跑了進來,看見子月在場,感受到她身上的仙氣,幻小煙臉上笑意一收,有些怯怯的往雁回旁邊躲了躲。
“這是我師姐。”雁回下意識就道,“不用怕。”
對面子月聞言,抿了抿唇角,也沒說話,只是低頭吃了口飯。
幻小煙“哦”了一聲,然後對雁回小聲道:“主人,我剛參悟了那個素影上次給你們布的幻覺陣法的道理。”
聽到素影這個名字雁回愣了愣:“怎麽的?”
“上次素影真人給你們布的那個陣法啊,我參悟啦!我的功法突飛猛進!你要不要試試看?”
她這邊話音還未落,外面燭離又急衝衝的跑了進來:“雁回,冷泉那方突然傳來好大動靜,約莫是天曜在那裡,外人現在不敢接近,你……”
聽到天曜的事,雁回筷子一放,連與別人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便衝了出去。
而幻小煙這邊指尖剛剛用法術點亮,便見雁回跑了,她登時一怒,吼燭離道:“你什麽情況!我剛要顯擺呢!你就衝進來壞事了!”
燭離也急,扭頭喝道:“你那些破爛幻術能顯擺出個什麽花樣!”言語中的輕蔑把幻小煙氣得臉一鼓,在他轉頭要走的時候幻小煙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杓上,喊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仆從!對我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燭離雙目一瞠,在原地站定,然後眸中光芒一隱,轉過頭來便對幻小煙道:“好的主人。”
旁邊吃飯的子月見狀,筷子都有些捏不住了。愣愣的將兩人看著。
幻小煙看著燭離的模樣,得意一笑,然後摸了摸他的腦袋:“乖,來,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
“好的主人。”
爬上燭離的背,幻小煙才轉過頭對看得目瞪口呆的子月道:“我明天就讓這傻小子清醒過來,你回頭記得幫我保密哦。”
子月隻得點頭,幻小煙大喊一聲“駕”然後便“騎”著燭離出了門去。
直到兩人走遠,子月才將目光收了回來,越是在這裡呆的久了,越是覺得辰星山的師父們常年便在耳邊念叨的“妖怪妖物,妖即是惡”真是錯的離譜。
一個種族,哪能簡單的用善惡來進行區分。不過是對己有利或對己有害罷了。
妄論仙門大道,回頭一看,真是他們還真是無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