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睿尾隨聶屹等人身後進山,誰知進入山裡不久,漸漸地發現聶屹他們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少,最後消失不見。
董睿坐在馬背上,煩躁地看著面前幽靜的山林。
此間無一絲人氣,遠處隱約可聽到山泉流水,鳥鳴山幽,卻無人聲。
董睿來到桃花澗已有幾日,卻從未能和聶屹遇上。
時間拖得越久,他越是焦急,今兒難得遇上,無論怎麼樣,他都想和聶屹打上交道,方才好再謀其他。只是他沒想到聶屹跑得太快,跟了兩個時辰,他竟然將人跟丟了。
聶屹帶著個女人進山遊玩,就算能跑,跑得多遠?
想了想,董睿仍是不甘心放棄,叫來一個有經驗的侍衛,吩咐道:「一定要查清楚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侍衛領命而去,董睿則從馬背上下來,尋了個迎風口處的涼爽的地方坐下來歇息,順便喝口水補充水份。
自從進入六月份後,這天氣越來越熱,已經進入真正的炎夏,白天出來跑馬,簡直就是活找罪受。所以他實在不明白聶屹怎麼想的,竟然帶上嬌滴滴的妻子天天往外跑,也不怕那位容貌姝麗的世子夫人曬傷了那張臉蛋。
女人的臉曬傷了,還能看麼?可見這聶屹是個沒情趣的。
董睿歇息了兩刻鐘的時間,侍衛終於回來,並且帶回一個讓他很不高興的消息。
侍衛也無法查到他們往哪裡走!
桃花澗附近的山脈延綿,越往裡頭走,地勢越複雜,山高林密,雜草叢生,輕易地就能掩蓋住行人留下的痕跡。人進入這山裡,宛若一滴水匯入河流,輕易便消失其中,想要找出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董睿跟了一個上午,此時又累又餓,加上天氣悶熱,整個人都有些暈眩,終於感覺到身體受不住,只好無奈地放棄,打道回府。
等董睿帶著一肚子的火氣回到莊子時,已經是下午。
董大奶奶正在歇息,得知他回來,趕緊起身去迎,卻不想迎面就見到丈夫被長隨扶進來,臉頰通紅,嘴唇乾裂,看著好像是生病了。
「大奶奶,少爺中暑了。」那隨從焦急地說。
董大奶奶嚇了一跳,沒想到丈夫好好地出門,回來卻弄成這樣,心裡又是焦急又是擔心。要知道,這桃花澗人煙稀少,距離最近的城鎮有半日的路程,要是去請大夫,少不得要耽擱上許久,可是看他這模樣,也不能不請個大夫過來。
董大奶奶沒辦法,只能先將丈夫扶回房裡,然後叫人去附近的城鎮請大夫。想到大夫不知何時才能到,只好先用土方法給他消暑,接著才將隨行的人叫過來詢問情況。
「……外面天氣熱,少爺在太陽下奔波了半日,沒喝上幾口水,所以就中暑了。」隨從答道。
董大奶奶不可思議地問,「沒有追上聶世子他們?」
隨從羞愧地低下頭。
董大奶奶忍不住撫額,丈夫這病,算是白受了。
突然,董大奶奶想到什麼,馬上吩咐人道:「去看看老太爺在哪裡。」
待丫鬟下去後,董大奶奶回到內室,守在床邊看著生病的丈夫,一邊想著事情,覺得丈夫這次病成這樣,倒是可以讓老人家憐惜幾分,說不定這也是個契機。
董大奶奶想得好,卻不想有時候老人家固執起來,簡直讓人發愁。
老敬國公傍晚從溪邊釣魚歸來,得知長孫生病的消息,急忙過來探望。
見到長孫病懨懨地坐在床上,老敬國公十分憐惜,不過等知道他生病的原因後,老敬國公臉上的憐惜頓時收起來,臉上一板,淡淡道:「既然如此,睿兒就先在這裡養病,養好身子後就回去罷。」
董睿和董大奶奶聽到這話,都有些傻眼。
這是變相地將他們趕回去的意思。
老敬國公敲打伺候的下人幾句,便甩手離開。
董睿生病正難受著,沒想到祖父竟然是這種態度,更難受了,苦笑著對妻子道:「我們這位老太爺,可真是鐵石心腸,怨不得父親總是不滿祖父的一些決定,方才會做出這等大事來。」
董大奶奶不知道說什麼,只得安慰道:「你莫要想太多,先好好地養病,待養好身子時,再去尋衛國公世子也不遲。」
「只怕到時候什麼都遲了。」董睿靠著彈墨迎枕,喃喃地道。
果然,過了兩日,正在養病的董睿就得到何勁從江南平安回京的消息,並且帶來了江南貪污案涉及人員的名冊,因皇上人還在西山行宮避暑,一時間並沒有發作這事情,給人一種十分平靜的感覺。
可越是這樣,眾人越是心中惶惶,深怕那份名冊爆發出來,他們都要遭殃。
皇上有多重視這次的案子,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只想趕緊尋出應對之策,省得拖得越久,越讓人受罪。
董睿得到這消息時,心驚肉跳,叫來妻子詢問道:「聶世子他們回來了?」
董大奶奶無奈地道:「派去盯著的人說,那日衛國公世子進山後,就沒有回來,聽說是在山裡遊玩,歸期不定。」
董睿心中微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叫來莊子裡的管事,詢問祖父老敬國公和衛國公這幾日的事情,得他們和平時無異,每日縱情山水,老衛國公也沒有什麼異常,他心裡放心的同時,卻仍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聶屹這人,雖然他對他並不算瞭解,但從這麼多年他能讓皇帝對他一直信任有加,甚至超越所有的皇子,可見此人心思深沉,擅長謀劃,極不簡單。
他覺得聶屹這次進山十分可疑,可卻又想不出他帶著個女人能去幹什麼事情。
他帶著進山遊玩的可是明媒正娶的髮妻,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能做什麼?左不過是遊玩罷了。
……
一路往東行,過了七八日,一行人終於抵達益州。
這段日子,霍姝打扮成男人的模樣,與眾人日日騎馬同行,久而久之,幾乎讓人忘記這位的身份,要不是每日打尖住宿時,她和聶屹同住一間房,方才提醒他們,這位是世子夫人,而不是個真正的男人。
連元武都對她無話可說。
扈興私底下曾對元武嘟嚷道:「我就說當初不是我眼拙,而是世子夫人這一打扮,簡直比男人還男人,身上沒有一點脂粉氣不說,還能手扛大鼎,比男人還男人,她怎麼可能是女人呢?其實主子娶的是個男人吧?」
當初在西北初見時,霍姝一身男裝,化名虞十三郎出手相助,扈興當時真的以為她是虞家十三郎,哪知後來,得知世子定親的姑娘就是當時在西北認識的「虞從烈」時,扈興傻眼許久。
怎麼有姑娘男人打扮時,如此自然不做作,儼然就是個男人呢?
元武雖然挺認同他的說法,但是作為一個好下屬,自是不能懷疑主子,當下臉一板,將這傻大個教訓一頓,語重心長地道:「男人有咱們世子夫人長得好看麼?」
扈興是個誠實的,老實地搖頭,「咱們世子夫人就跟戲本裡的神仙妃子似的,哪個男人能長她這般好看?」
可是卻不能因為世子夫人那張臉而否認她當男人時的成功啊!
其實比起當姑娘,霍姝對於當男人更駕輕就熟,畢竟在十歲之前,她跟著表哥表弟們在邊城的營地裡長大,跟著一群大老爺們一起,不免受到影響。
十歲後,她被外祖母從邊城召回來,換上女子的衣裙首飾,學習閨閣女子的言行舉止,短短幾年的塑造,雖然差不多已經蛻變成一個合格的世家貴女,可十歲前的經歷,還是留在骨子裡,一旦沒有限制,馬上原形畢露。
偏偏她家相公覺得她這樣很好。
霍姝也覺得她這樣很好,每天一襲男裝,策馬而行,享受到久違的自由滋味,比在平南城時更快活。因為這裡有一個對她十分縱容的男人,不管她做什麼,都不會限制她,要求她恪守女子的規矩言行。
霍姝越發的覺得,嫁給這個男人,是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只可惜抵達益州後,她很快就被現實提醒,提醒她真是個姑娘家,某些時間也不是那麼強壯的。
來到益州後,一行人並沒有去客棧打尖,而是直接進入城東槐楊巷子裡的一處深宅大院。
進到一處院子時,霍姝是白著臉被聶屹抱下馬的。
聶屹抱著她,進入正院裡的一間佈置清雅的臥室裡。
宅子裡的管事早在得到聶屹將要來益州城的消息時,就已經將屋裡屋外都清掃一遍,換上乾淨的被褥帷帳,還有精緻華麗的衣物,以及洗漱的水。
「放我下來……」霍姝虛弱地道。
聶屹小心地將她放到淨房裡的一張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上,看她縮在那裡,不由得心疼地問:「素素,真的很難受?」
霍姝沒說話,目光落在他衣袖上。
他的衣袖上暈開一團像血的痕跡——不是像,就是血,而且是污血。
霍姝雖然難受得厲害,卻也有些不好意思,明白一定是剛才他抱著自己時沾上的。
「你、你先出去,我自己來。」霍姝沒臉見他,想將他趕走。
聶屹心疼地看著她蒼白的臉,想要留下來幫她,就怕她太過難受,要是不小心摔倒怎麼辦?但看她堅持,沒辦法,只好叫兩個細心的嬤嬤進去伺候她。
這次他們沒有帶丫鬟出門,不過幸好這處宅子裡有丫鬟婆子可以用,聶屹也不用擔心委屈她。
霍姝見他要出去,趕緊叫住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也換身衣服罷。」
聶屹見她眼神亂飄,偶爾目光才落到他的袖子上,低頭瞧去,發現上面的痕跡時,就明白她為何如此了。
心裡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溫聲應下了。
霍姝在兩個嬤嬤的幫助下,終於將自己打理好,雖然小腹仍是在墜墜地疼著,到底比先前好多了。
出了淨房,霍姝就見坐在窗前的紫檁木萬字不斷頭圍欄的羅漢床的男人,此時他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寬鬆的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旁邊的案几上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東西,散發著淡淡的姜味。
見她出來了,聶屹忙起身,半扶半摟著她過來坐下。
屋子裡的丫鬟婆子見狀,忙低下頭,恭敬地退到一旁。
霍姝坐下後,就發現那東西是一碗用姜煮的紅糖水。
霍姝有些尷尬,不知道聶屹剛才是怎麼吩咐人煮的,總覺得自己這樣挺掃興的。她也沒想到眼看到益州城,小日子竟然來了不說,甚至還比以往都要難受,估計是這段日子在馬上奔波,雖然她沒覺得有什麼,可是若是逢上小日子,還如此的話,便會難受一番。
這是作為女人的不方便。
自從她的初潮來了以後,她就知道自己與男人的不同,除此之外,在小日子到來時,十分注意休息和飲食,一直以來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這次卻有些失算。
「喝點紅糖水,能緩解肚子的疼痛。」聶屹溫聲說道。
霍姝嗯了一聲,仍是覺得丟臉,於是悶頭去喝紅糖水。
聶屹一雙鳳目幽幽地看著她,眸色深沉,薄唇緊抿,眼裡彷彿醞釀著什麼危險的情緒,教人看一直就心悸得不敢直視。
元武過來傳膳時,見到這一幕,忙低下頭,知道世子此時心情定然十分不好。
簡單地用過膳,聶屹見她的精神不太好,就摟著她回房歇息。
跟著躺在床上,聶屹將她摟到懷裡,溫暖的大手在她小腹上輕輕地揉撫著,清朗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幽然響起,「我們會在益州住一段時間,你好好歇息,養好身體便是。」
霍姝此時身體不舒服,精神也有些萎靡,聽到他的話,哦了一聲,嘟嚷道:「這不是病……」
「乖!」聶屹在她蒼白的唇上輕輕地吻著,舔了幾下,讓它恢復些許血色後,才道:「我看過醫書,女人在這種時候,定要十分注意,若是休息不好,可要受罪的。」
霍姝呆呆地看著他,呆呆地問:「你看這種書做甚?」
聶屹:「……」
難得被問倒的世子不好意思回答,幸好此時身體不舒服,導致霍七姑娘也不是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小肚子被他輕緩的動作揉得十分舒服,身體也懶洋洋的,很快就挨在他懷裡睡著了。
聶屹卻沒有睡意,看著懷裡睡得香甜的人,修長的手指偶爾在她飽滿的唇珠上輕輕地撫著,揉出些許血色,才滿意地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