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對於已婚的婦人來說,一向是忙碌的,走親戚,喝年酒,一刻不得閒。
榮親王府的年酒在年初七。
這日,聶屹和霍姝應邀請過去,將軍府的人也被邀請前來。
霍姝見到五舅母帶著表妹虞倩下車,馬上親親熱熱地過去,彼此說了幾句話,就被引路的婆子帶進一處花廳喝茶。
榮親王妃在花廳裡招待一群宗室的女眷,其中懿寧長公主也在。
霍姝和虞五夫人一起過去行禮,榮親王妃和她們閒聊幾句,讓人安排虞五夫人坐到自己身邊不遠的位置。
在場的人都知道安陽郡主定親的對像是虞家三郎,看榮親王這番態度,就知道榮親王妃有意抬舉虞家,給女兒作臉,其他人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地打榮親王妃的臉,當下對虞五夫人都十分客氣。
能來榮親王府中喝年酒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大多是宗室,朝臣沒幾個,甚至連勳貴也少。霍姝看罷,想到聶屹曾經和她說過的話,就明白榮親王的行事自有分寸,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可見他這些年來能得慶豐帝信任,也不是沒道理的。
所以,今兒來這裡的女眷並不多,不過都是宗室中地位比較高的。
霍姝陪她們說了幾句話,就被安陽郡主身邊的丫鬟請過去。
霍姝帶著虞倩來到榮親王府的一處梅林,就見安陽郡主帶著一群姑娘在梅林裡賞梅烤肉。
賞梅就罷了,這是雅事一件,但這大過年的吃烤肉……
虞倩眼睛都瞪大了,看到那坐在烤架前擼著袖子親自烤肉的安陽郡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其他的姑娘似乎不屑這等俗事,遠遠地站著,只有幾個陪在安陽郡主身邊,面上帶著幾分討好之意。
霍姝眼睛一轉,就見到不遠處坐在亭子裡的許恬,她身邊也圍了一些宗室的姑娘,對這裡十分不屑。
「素素,你來啦。」安陽郡主見到霍姝,高興地笑道,然後又朝虞倩叫了一聲「倩妹妹」。
虞倩靦腆地朝她笑了下,心裡頭仍被安陽郡主這等不同於京城裡那些陽春白雪般的貴女的舉動給震著,反應不過來。
安陽郡主絲毫不在意外人如何看自己,將自己烤好的幾串鹿肉遞給霍姝和虞倩。
「真難得能吃到你烤的東西,表妹,吃吧。」霍姝接過後,遞了一串給虞倩。
虞倩說了一聲謝謝,見霍姝張嘴就咬,接著含糊地說肉烤得老了,一邊挑剔一邊吃,安陽郡主仍是笑盈盈的,讓她再次感覺到自己表姐和安陽郡主的交情有多深。
不過,看到這樣的安陽郡主,她心裡終於鬆了口氣。
安陽郡主身份尊貴,在外面的傳言也不太好,虞倩知道兩家定親後,其實心裡有點擔心安陽郡主身份太高,要是嫁過來後不好相處,瞧不起三哥是武人,對三哥不好怎麼辦?雖然她覺得能和表姐玩在一塊的姑娘是好的,可對京城裡的這些貴女們,虞倩還是擔心的。
現在,看到這麼平易近人,甚至如此接地氣的安陽郡主,虞倩終於放下一顆心。
見她們吃完了,安陽郡主也沒再烤,就著丫鬟端來的水洗淨手,薰香去掉異味,便坐到不遠處的閣樓裡休息喝茶,由王府裡的廚娘去烤。
不遠處的許恬往這兒張望,見霍姝和安陽郡主坐在一起喝茶,神色不禁有些惱怒。
霍姝背對著沒看到,不過安陽郡主看到了,並沒理會她,和霍姝笑著說過年的事情。
「每年都要來搞這麼一次,挺煩的,還要我陪上一天,剛才還要玩拋繡球,真是無聊。與其玩這些,不如自己動手烤肉,今年我就請她們吃烤肉,將她們喂撐,看她們還有沒有那精力跑來跑去。」安陽郡主說道,不掩飾自己的壞心眼。
虞倩忍不住噗地笑起來,趕緊掩住嘴,覺得這未來的三嫂真有意思。
霍姝笑呵呵地道:「確實,比起拋繡球,我覺得自己動手烤肉比較有趣。」
正說著,許恬已經抱著一個小巧的繡球過來,張嘴就道:「你們……」
「恬妹妹,一起吃烤肉。」霍姝一把將她拉到身邊的位置,將丫鬟遞上來的一盤烤好的烤肉端過來,笑盈盈地道:「這烤肉抹了蜂蜜,吃著十分香甜,你們玩這麼久,應該餓了,吃點吧。」
許恬一腔話被她堵住,只好憤憤地端過開吃。
霍姝繼續和安陽郡主說話,聊過年的事情,並且說到自己年初二回外祖家見到幾個表兄弟的事。
安陽郡主起初還能鎮定,等聽到她說虞從信後,忍不住瞪眼過來。
霍姝卻不說了,朝她一個勁兒地笑著說:「我聽王妃說,等過完年,就要商量你們的婚期,可有這事?」
安陽郡主雖然心裡有些羞澀,不過都到這時候,她也沒有羞得跑開,落落大方地道:「是又如何?反正我母妃會為我作主的。」說著,還轉頭朝虞倩笑了下。
虞倩無話可說,這位三嫂的臉皮好像也挺厚的。
許恬聽著她們說話,聽到這裡,覺得這兩人真是不害臊,連這種話都能大大咧咧地說,忍不住說道:「我吃飽了。」
霍姝轉頭看她,發現她手中的盤子已經空了,驚訝道:「恬妹妹竟然吃完了?沒撐著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許恬就覺得肚子撐得難受,都是剛才她塞一盤烤肉給她,害得她聽她們說話,不知不覺就吃撐。
霍姝遞了一杯消食解膩的茶水過去給她,說道:「恬妹妹都這麼大的人,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知節制,真是……」她一臉無奈寬容的表情。
許恬差點沒氣壞。
她深吸了口氣,提起旁邊的繡球,對霍姝說道:「你陪我去玩繡球。」
霍姝有些為難地看她,「真的要我陪你玩?不好吧?」
許恬不為所動,「沒什麼不好的,叫你就去。」說著,就皺著眉起身,催著霍姝快點出去。
霍姝笑瞇瞇地站起身,跟著她一起出去。
虞倩沒動,看著這姑嫂倆個一前一後出去,轉頭見安陽郡主懶洋洋地坐在那兒,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安陽郡主見她看過來,笑了下,說道:「你不用擔心,素素有分寸的。」
虞倩聽到這話,頓了下,點點頭。
她一點也不擔心表姐,反而對許恬那理所當然頤指氣使的語氣有些不高興,再怎麼說,表姐也是許恬的嫂子,可許恬先前的語氣,就像在呼喝著個下人一樣。
不過想到許恬是郡主,聽說自幼被懿寧長公主嬌寵長大的,也不怪她如此。
相比之下,同樣是郡主的安陽郡主就比許恬好多了,至少她從不仗勢欺人,對人也是笑瞇瞇的,十分和氣的樣子,最重要的是,也看不出哪裡懶。
正想著,就見遠處霍姝將那繡球往前拋去,前面的姑娘沒來得及接住,那繡球就砸在梅林中的亭子的柱子上,咻的一下繡球就扁下去,製作繡球的皮革面裂開來。
所有人都僵硬地看著霍姝。
霍姝一臉笑瞇瞇的:「恬妹妹,對不起啊,力氣有些大,不如再換一個新的繡球?」
許恬僵硬地看著那裂開一個口的繡球,再看霍姝一臉歉意的模樣,心裡有些憋屈,怒道:「你是故意的?」
霍姝挑眉,「恬妹妹要是不想玩,那我就走了。」說著,也不理她,轉身離開。
許恬氣得直哆嗦,卻也不敢像先前那樣將她叫過來。
雖然多了許恬這個插曲,不過榮親王府的年酒還是不錯的。
霍姝吃飽喝足,帶著虞倩離開梅林時,許恬也覺得無趣,跟著一起離開。
剛出梅林不久,就見到懿寧長公主和聶屹。
恰好看到聶屹來接霍姝,懿寧長公主難得見到兒子,忍不住拉著他站在迴廊下說話。
看到這兩人,許恬不由想到先前霍姝砸壞繡球威脅她的事情,頓時委屈地道:「娘,大哥。」
懿寧長公主和聶屹轉頭看過來,見霍姝和女兒一起結伴過來,懿寧長公主有些欣慰。只是這欣慰很快就被女兒臉上的委屈給弄沒了。
「怎麼了?」懿寧長公主問道。
許恬扁著嘴,用可憐巴巴的語氣將先前在梅林裡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雙眼睛忍不住看著聶屹,卻發現他神色冷峻淡然,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
等她說完後,聶屹開口道:「娘,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先走了。」說罷,朝霍姝招手。
霍姝朝懿寧長公主行了一禮,就走過去。
懿寧長公主臉色有些僵硬,但看兒子的神色,不禁歎氣,也沒說什麼,揮手讓他們離開。
虞倩不喜歡許恬這位郡主,也朝懿寧長公主行了一禮,便跟著離開。
見他們竟然這麼離開,特別是大哥一句話都沒和她說,許恬委屈得差點掉眼淚,跺著腳道:「娘,你看看,大哥自從娶妻後,就不再關心我們了。」
懿寧長公主其實已經習慣兒子這般冷淡的態度,聽到女兒的話,心裡越發的無奈,嚴肅地道:「若非你去招惹霍七,他會不理你?」
如今懿寧長公主也知道兒子對霍七有多看重,心裡不是不後悔當初答應這門親事太快的,但有時候又想,她欠兒子太多,他難得喜歡的,讓他如意也沒什麼。
只是她希望女兒能和兒媳婦好好相處,將來長子能幫襯著下面的弟弟妹妹。
可不知道怎麼地,兒媳婦表面上笑瞇瞇的,可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和女兒也處不來。女兒想要仗著身份欺負她,最後反而自己鬧出笑話,得不償失。
懿寧長公主歎了口氣,對依然感覺到委屈的女兒道:「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你和世謹雖是兄妹,可你們到底是不同姓的兄妹,你每次都要針對世謹的媳婦,世謹看到後,心裡能高興麼?」
妹妹和妻子怎麼能相比?妹妹遲早要嫁出去的,要陪著走一輩子的人是妻子。
許恬皺眉,仍是滿臉不解,「可我們是血緣至親的兄妹。」
懿寧長公主搖頭,血緣至親又如何?有時候,血緣至親也不可靠,況且她從未養過那孩子,以前甚至不願意見他,也不怪他如今仍是淡淡的。
懿寧長公主突然覺得有些沒滋味,沒再說什麼。
……
霍姝被聶屹扶上馬車後,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
「看什麼?」聶屹唇角微微翹起,鳳目溫和地看著她。
霍姝仔細看他一會兒,確實他並沒有生氣後,臉上也露出笑容,說道:「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恬妹妹有時候挺討人厭的,好像聽不懂人話一樣,所以我就直接砸爛那繡球,她說我威脅她,其實也沒有說錯。」
聶屹嗯了一聲,拉著她的手,兩人十指相扣。
「你不生氣?」
聶屹見她固執地盯著自己,笑道:「沒什麼好生氣的。」
霍姝瞅了他半晌,很快又高興起來。
因為不在意,所以沒什麼好生氣的,那些人於他而言,不過是名義上的血親,實則連陌生人都不如。
所以,他沒什麼好生氣的。
……
忙碌的年很快過去。
出了正月,霍姝就聽說榮親王府和虞家終於將婚期定下來,就定在四月初二,據聞這是榮親王親自去欽天監,讓欽天監選出來的吉利日子。
榮親王並不想將閨女嫁得這麼快,恨不得多留個兩年。但奈何虞從信是個奸滑的,他並不直接拒絕,面上笑瞇瞇地應下,轉身就尋未來的小舅子榮親王世子周焜喝酒,與他談天說地。
然後周焜不知道回去和榮親王妃說了什麼,榮親王妃直接同意將婚事定在四月份。
榮親王想要反對時已經遲了,這是王妃親自允的,他沒辦法反悔,只能滿心不甘地應下。
到了三月春暖花開之時,霍姝正摸著平坦的肚子懷疑裡頭是不是有個小娃娃時,靖安侯府那邊突然傳來霍老夫人病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