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姝回到疊翠院後,就聽說五夫人被禁足的消息。
「發生什麼事了?」霍姝好奇地問道,一點也不掩飾臉上的神色,壓根兒就沒有為被禁足的五夫人擔心,或者去給她求情的意思。
縱使五夫人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可實在擔心不起來。
幸好屋子裡的下人都是向著她的,看她這副不掩飾的好奇模樣,雖然有些心塞,卻也明白自家姑娘的脾氣,也就不糾結了,只要她在外面能裝模作樣一下,不給人留下話柄就行。
「奴婢也不清楚是什麼事情,只聽說是老爺親自下令將她禁足,連老夫人開口求情也沒有用。」負責打聽消息的姚紅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五夫人被禁足,連老夫人開口都沒用,沈家那邊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怕是五夫人真的做錯了事情,才會落得這下場。
一個正妻,在沒有做錯事情的情況下,就被這麼禁足了,可真是丟臉的。更丟臉的是,還是丈夫親自下令,並且沒對外說個好點的借口,五夫人這面子裡子,可都丟盡了。
霍姝摸著下巴,回想剛才在春暉堂碰到霍妙時,霍妙的反應挺可疑的,莫不是……
還沒給她分析明白,就有丫鬟進來稟報,她爹的小廝過來了。
「小姐,老爺請您到書房。」櫻草傳達小廝的話。
霍姝聽罷,換了身衣服,就起身去霍五老爺的書房。
霍姝回京一年多,從未去過她爹的書房,第一次來,挺新鮮的,忍不住四處瞧了瞧。
朝南的窗口前放著一張紅木長几,上面擺著一個青釉藍底琺琅的花瓶,靠牆的地方還有一個多寶閣,上面放滿了書,不遠處是一張書案,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洗碗筆架和鎮紙等物,對門牆上掛了一幅畫,霍姝的目光落到那畫上後,就移不開了。
這是一副仕女圖,畫中的女子眉如遠山,目若秋水,唇角含笑,香腮點點紅,雖畫工不是絕頂,卻將畫中人的神韻及美姿儀勾勒得淋漓盡致,教人一眼就能看出畫中女子的形貌之絕麗,世間罕見。
這幅仕女圖看著已經陳舊了,不過可以看出收藏之人對它精心護理,小心收藏。
畫中的女子和她有七八分相似,霍姝一眼就知道這是她娘年輕的時候,而繪下這幅畫的人,不必說也知道是誰。
霍五老爺見她盯著牆上的畫,有些傷感道:「這是我和你娘成親一個月時親手所畫,可惜當年技藝不精,並不能完全表達出她的美麗。現在我的畫工已有長進,她卻不在了……」
過了這麼多年,記憶裡的人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些最美好的記憶和她美麗的倩影,縱使有精湛的畫工,也畫不出記憶裡那女子的模樣了。女兒與她雖然有七八分相似,到底不是同一個人。
霍五老爺深深地歎了口氣。
霍姝的目光從畫上收回,轉頭看了他一會兒,問道:「爹,你找我有事?」
霍五老爺心中傷感,聽到她沒有多少親暱和敬意的語氣,心裡更難受。
他自然知道這女兒雖在虞家長大,教養卻是極好的,為人處事可以處處妥帖,可她卻對他們只有表面功夫,敷衍罷了,可見她面上不說,心裡卻對他們極為疏淡冷漠的。
霍五老爺有再多的話,此時面對女兒這張和亡妻相似的臉也說不出來,他轉身去多寶閣那兒取下一個紅木雕花的匣子,對她道:「你就要出嫁了,我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些就給你罷。」
霍姝接過,發現入手頗沉,一時間也猜測不出這是什麼,不過對別人的好意,她也沒有拒絕,說道:「謝謝爹。」
霍五老爺送了東西後,又有些躊躇,「姝姐兒,我已經將你母親禁足了,她人是糊塗了些,卻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以後你若是不願意見她,就不見罷。」
霍姝看著他,她知道五夫人被禁足了,然後為何禁她足?原因呢?說出來讓她樂樂。
霍五老爺卻似乎不想再說,又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讓她離開。
霍姝從她爹書房離開後,不僅帶走了一匣子東西,還有幾樣霍五老爺珍藏的書卷畫軸。
回到疊翠院,霍姝將那紅木雕花匣子打開,發現這一匣子竟然是各種各樣的玉石,霍五老爺喜歡收藏各種玉石,別看這一匣子東西不多,但若是折算成銀錢,值個上萬兩,還有一些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頗有收藏意義。
鄔嬤嬤看罷,說道:「老爺還算是有點良心。」
將女兒丟在外家十幾年不聞不問,如今這人都要出嫁了,五房的私產不多,但霍五老爺深得老夫人寵愛,這些年手頭上積讚的好東西也不少,能送這些給他們姑娘添妝,還算是有良心了。
不過鄔嬤嬤這種想法在晚上得知五夫人做的蠢事時,就改變了。
……
霍妍聽說霍姝回來後,就過來看她,霍妙和霍娟都沒來。
霍娟為何沒來,靖安侯府的人大概都明白,畢竟她老大不小了,親事還沒有著落,面對即將要出閣的妹妹,估計也是羞於見人。
倒是霍妙,嫡親的姐姐回府,除了在春暉堂門口見了一面,這會兒都不過來,就算是怕霍姝,可也有些不合禮。
霍妍先是恭喜她一番,然後讓丫鬟們退下,和她說道:「你見到五嬸和九妹妹了麼?」
霍姝搖頭:「我回府後,給祖母請安就被我爹叫過去了,還沒來得及給太太請安呢。」嘴裡說得漂亮,實際上壓根兒懶得去給五夫人請安,一般沒什麼事情,她都是能躲則躲,這會兒聽說五夫人被禁足了,霍七姑娘還高興不用去她面前假惺惺地請安呢。
霍妍哈地笑了一聲,「只怕你也不用去給她請安了,我聽說五叔將她禁足了。九妹妹為了這事情,哭得眼睛都腫了,但五叔這回可不心軟,九妹妹沒辦法,還去找過祖母求情呢,可惜五叔要是倔起來,連祖母也拿他沒辦法的。」
霍姝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見霍妍好像是個知情的,問道:「到底怎麼了?我剛才在春暉堂門口見到九妹妹,她好像有些心虛,不敢面對我。」
「她敢面對你就怪了!」霍妍嘲笑道:「五嬸做了那樣的事情,她這做女兒的也沒臉。」
接著,霍妍就告訴她,五夫人所做的事情,竟然是趁老夫人不注意,偷偷拿走虞氏留下來的嫁妝。
霍姝的臉色猛地沉下來。
霍妍見她生氣,忙安撫道:「你別生氣,五嬸雖然挪走了一些,不過她沒那膽子拿去做什麼,不過是想趁機挪取一些填補五房,給九妹妹當嫁妝罷了。祖母已經讓人將她拿走的那部份挪回去了,你娘的嫁妝沒有丟失。」
霍姝冷冷地道:「如此倒好,也省得我去鬧。」
霍妍聽了,忍不住暗吞口水。
她認識霍姝這麼久,一直覺得這個七姐姐是極為漂亮的,性子開朗活潑,出手大方,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充滿了朝氣,讓人覺得她人美、心腸好,值得交好。不過此時看她冷下臉,突然發現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好脾氣,要是五夫人真的挪用了虞氏的嫁妝補不回來,只怕她真的會鬧開來,讓五夫人和霍家都沒臉。
幸好,祖母還要臉,前些天發現這事情後,及時將虞氏的嫁妝補齊,今兒霍姝回府,才能交給她一份完整的嫁妝單子。
雖是如此,可霍老夫人見嫡親的侄女被兒子直接禁足,連她的話都沒有用,多少有點沒面子。想到這事情是因為虞氏的嫁妝引起的,霍老夫人能對霍姝有好臉色才怪了。
人就是這樣,雖然知道五夫人做得不對,可那是嫡親的侄女,不幫她幫誰?更何況,還有兒子這麼不留情面地將五夫人處理了,霍老夫人更是心塞,覺得這兒子白疼他一場,心都被個死人勾走了。
這等醜事,霍妍不應該知道的,不過她娘是靖安侯夫人,她恰好偷聽到幾句,心裡也有些吃驚五夫人的愚蠢和貪婪。
可惜五夫人是個膽子小的,挪走了虞氏的嫁妝後,卻不敢做得太過份,事後東西補回來後,霍妍發現,祖母竟然還偏著她,要不是五叔是個直脾氣的,二話不說就大發雷霆,直接將她禁足,指不定現在五夫人還好好的。
霍妍心裡有點不得勁,覺得祖母真是偏心得沒邊了。
霍妍難得有些同情霍妙,「其實九妹妹雖然小心眼一些,卻不像五嬸那般無恥,有這樣的母親,想必九妹妹和琤哥兒都難在兄弟姐妹間抬頭做人,挺可憐的。」
霍姝冷淡地道:「有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
多的,她便不說了。
霍妍覷了她一眼,心頭有些懸懸的,發現一向不生氣的人,生起氣來才可怕。或許是平時霍姝表現得太隨和親切,這回生氣,連她都有些忐忑。
幸好,過了兩天,霍姝看著又恢復平時的樣子,霍妍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的霍妍不知道,虞老夫人派她身邊的樊嬤嬤親自上門來找霍老夫人說了一個時辰的話,等樊嬤嬤離開後,霍老夫人的臉色十分可怕,卻只能憋在心裡,甚至第二天見到霍姝時,還要擠出個溫和慈愛的笑臉給她。
霍姝笑瞇瞇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霍妍見祖母難得對霍姝和顏悅色的,吃驚不已,著實摸不著頭腦。
霍妙仍是躲著霍姝而走,可能是害怕霍姝因為自己母親動虞氏的嫁妝而生氣,也可能是羞於見人,總之霍姝回來的幾天,都沒見過她。
不過直到霍姝添妝的那一日,霍妙沒辦法躲,終於出現了。
霍姝添妝的這一日,靖安侯府十分熱鬧,前來添妝的人不少,宗室、勳貴、朝臣等府裡的女眷都來了,這熱鬧程度,和去年霍姝及笄是相差無二。
一群表姐表妹們紛紛上門來恭喜霍姝,虞倩甚至帶來了兩隻雪狐。
兩隻雪狐被虞從烈帶回來後,就一直養在虞家,被養得乖巧極了,看著不像狐狸,反而像是寵物。不過它們也被調教得像寵物一樣,毛茸茸的一團,在炕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將在場的一群小姑娘們都征服了。
「姝表姐,這兩隻狐狸真可愛,在哪裡捉的?」葛琦抱著不肯撤手。
沈彤伸手搶了一隻過來摟到懷裡,輕輕地摸著它的腦袋,也一臉期盼地問:「姝表姐,哪裡有賣麼?要像它們的毛髮這麼白的,沒有雜色。」
虞倩一臉神氣地道:「這可不是買的,是我十三哥在雪山上捉的,讓人調教好後送去給我祖母養著玩的。不過現在它們是姝表姐的了,表姐,這是我今兒給你添妝的東西。」
霍姝勾著表妹的肩膀,故作嫌棄道:「你拿我的東西給我添妝,好意思麼?」
前年霍姝回京,因為是要趕回來探望病危的祖父,不好帶著兩隻雪狐,就留在平南城讓老夫人養著。後來虞倩進京後倒是帶過來了,但霍姝不想將雪狐帶到靖安侯府來養,就繼續將它們養在老夫人身邊,實則也是由虞倩幫著養。
如今,虞倩以添妝的形式給她送過來了。
虞倩嘿嘿地傻笑著。
其他姑娘聽說這兩隻雪狐買不到,自然失望不已,不過看著兩隻雪狐雪團團似的滾在一起,溫馴無害,身上還戴著用絡子編成的各種飾物,上面綴了小鈴鐺,雪狐動一下,就發出清脆的叮鈴鈴的聲音,可將小姑娘們萌得心肝都顫了,恨不得抱回家裡養。
一群姑娘圍著兩隻雪狐說笑,霍姝則看了一眼霍妙。
霍妙坐在角落裡,只有沈彤陪著她。
沈彤今兒面對霍姝也挺尷尬的,畢竟五夫人是她姑母,代表的是沈家,五夫人做出這種事情,還真是讓沈家人挺沒臉。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面上的神色,該如何就如何,以免提那些事情掃興,只是看到霍妙的神色,她又忍不住歎氣了。
「姑母還真是……」沈彤不知道怎麼評價自己姑母,覺得她年紀一大把了,行事還像在娘家一樣,盡做蠢事。聽她娘說,這姑母未出閣前,就是這樣的性子,若非祖母疼她,只怕這次的事情還不僅是禁足能解決,姑父都要將她休回家。
「今兒是姝表姐的大喜之日,你可別太掃興。」沈彤只能這麼說。
霍妙低低地應了一聲,說道:「可那是我娘,我能怎麼辦?」
是啊,子不言父過,能怎麼辦?沈彤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拍拍她的手,讓她振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