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寧長公主聽說宮裡來人將兒子和兒媳婦召進宮後,一顆心緩緩地落下來。
許嘉見她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多少明白她的心思,笑道:「皇上一直以來對世謹視如已出,昨兒世謹成親,今日新媳婦認親,自然應該帶媳婦進宮給皇上瞧瞧的。」
懿寧長公主抿嘴笑道:「自該如此,世謹自小在宮裡長大,皇兄雖然是他舅舅,卻如父親一般將他養大,養恩與生恩一般重。若是修彥還在,應該也和皇兄做的差不多罷……」
提到已逝的前夫,懿寧長公主神色有些複雜。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聶修彥了,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害怕想到這個人自己會崩潰,然後害怕他會責怪自己,怪自己當初沒有好好照顧好他留下的孩子,最後皇兄看不過去,才會抱進宮裡教養,視若已出,對外甥比所有的皇子都好,說是親生的也不為過。
許嘉聽到她的話,神色也有些複雜。
聶修彥用自己的命救了皇帝一命,皇帝直接將他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甚至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上心,或許這其中也有聶屹自己的努力及付出,可皇帝確實是一個還算合格的養育者,給予了聶屹他能給的關心,皇子們反而退了一射之地。
聶修彥雖然死了,卻有一個無比優秀又前途無量的兒子,甚至皇帝為了他的兒子,壓制著眾位皇子,不允許那些皇子威脅到聶屹的存在。
夫妻倆想到已逝的聶修彥,心情都有些複雜,一時間無話。
「娘!」許恬從外面走進來,見到父母都在,給他們行禮後,就挨到懿寧長公主身邊,撅著嘴不滿地說:「娘,為什麼我們今日不去衛國公府?今天是那霍七認親的日子,我們合該也過去見見的。」
懿寧長公主聽到這話,眉頭跳下了,斥道:「沒大沒小的!霍七是你大嫂,你要叫她大嫂。」
許恬嘟著嘴,「好吧,大嫂就是大嫂!娘,我們為什麼不去衛國公府?我想見大哥。」然後想到什麼,又道:「娘,大哥一會兒會帶大嫂過來給您敬茶麼?」
「先前你舅舅將他們叫進宮了,看這時間,應該不會過來。」懿寧長公主說道。
許恬一臉失望,有些悶悶不樂。
許嘉見狀,便笑道:「恬恬昨兒不是說想要去划船麼?今兒為父無事,同你一起去罷。」
許恬果然高興許多,跳過去拉起父親的手,撤嬌地道:「爹,那我們快點去,不叫斌哥兒,省得他又嘲笑我。」
許嘉朝懿寧長公主笑了笑,便與女兒一起出門往府裡的湖而去。
懿寧長公主見狀,不禁有些無奈。
如今霍七已經進門,以後就是她的兒媳婦,這是沒辦法改的事情。可是女兒還是一副和霍七過不去的模樣,如今她還在倒是沒什麼,日後她不在了,以女兒這心性,若是被霍七惡上,只怕兒子也懶得搭理她,屆時可不好。
想罷,懿寧長公主決定還是先糾正女兒的脾氣,再看看兒媳婦的品性如何,總不能讓姑嫂兩個真的交惡。
……
鳳翔宮裡,江皇后坐在紫檁木萬字不斷頭圍欄的羅漢床上,饒有興趣地聽著霍姝說話。
先前聽說皇帝將昨日衛國公府剛進門的新媳婦打發到她這裡來了,江皇后笑了笑,讓人擺上宮裡御廚剛做好的點心好好款待。
上次見她時,還是去年在太后的仁壽宮裡,翻了一年再見,江皇后發現去年還有些青澀的小姑娘隔了一年多,已經長成明麗可人的少女,笑容依然燦爛純淨,讓人忍不住打從心裡產生好感。
既然皇帝將人打發到她這兒來,江皇后自然要好好招待的。
起初她隨意地引著霍姝說話,後來聽了會兒,覺得這姑娘有些意思,除此之外,還特別能吃,她已經吃了兩碟份量不少的點心了,似乎仍是意猶未盡的樣子。
江皇后見狀,說道:「宮裡來了一個會做江南點心的御廚,素素可要嘗嘗?」說著,朝一旁的宮女招手。
很快宮女就將幾碟剛做好的點心端上來。
霍姝不好意思地道:「謝謝娘娘。」
「沒事,既然皇上將你交給本宮,本宮自然不能餓著你。」江皇后面不改色地說,彷彿面前的小姑娘已經吃了幾盤點心的量不過是小意思,宮裡的幾個公主加起來一餐也沒她吃得多。
霍七姑娘覺得鳳翔宮真是太好了,江皇后人也很好,比太后的仁壽宮好多了,至少江皇后不會繞來繞去地問她話,還直接給她上點心,任她隨意吃。
要知道,來到宮裡後,她就餓得難受。
今兒一早起床後,除了早膳隨便吃了一點,接著是去正院給長輩們敬茶,接著又認親,然後陪賓客看戲,最後匆匆忙忙進宮,一刻不得閒,也沒有時間吃東西,早就餓得慌了,胃部都有些難受。
眼看著時間漸漸地過去,乾清宮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江皇后瞥了一眼捧著茶在慢慢喝的小姑娘,忍不住又笑了。
「皇后娘娘,您笑起來真好看。」霍姝嘴甜地說,滿臉真摯。
皇后見狀,覺得這姑娘真是討喜,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下,手下是女孩子柔嫩細膩的肌膚,笑道:「你也好看,還有,皇上不是讓你叫本宮舅母麼?」
霍姝有些羞澀地笑了下,老實巴交地說:「忘記了,以後會記住的。」
江皇后聽了,忍不住噗的笑起來,覺得這姑娘的反應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十分直白,而且順桿子爬得很快,卻不是那種刻意的順桿子,理所當然的行為,讓人覺得這就是她的本心,不帶任何的功利和算計。
當然,要是討厭她的人,見到她如此,豈不是要氣死?
皇帝帶著聶屹進來,正好見到皇后伸手摸小姑娘的臉,聶屹頓時就有些不太樂意了,抿著嘴,一臉冷峻嚴肅。
「梓童剛才在笑什麼?」慶豐帝笑問道。
江皇后儀態萬千地起身,帶著霍姝上前給皇帝行禮,見聶屹冷峻的模樣,掩嘴笑道:「臣妾剛才說世謹媳婦叫錯了,應該叫臣妾舅母才對,看她老實認錯的模樣兒,真真是教人憐惜,莫怪世謹這般緊張他的媳婦。」
慶豐帝看了一眼霍姝,見她一雙眼睛落到外甥身上,有些心不在蔫的,忍不住失笑,「天色不早了,你們今兒陪朕和皇后一起用膳吧。」然後對有些吃驚的江皇后說,「讓御膳房那邊隨便做點家常菜,今兒是家宴。」
江皇后收斂起臉上的吃驚,微笑著去吩咐了,心裡卻想著,皇上果然是愛屋及烏,這霍氏倒是好福氣。
慶豐帝在兩個孩子面前倒是沒有什麼架子,不過他登基十幾載,積威漸深,就算他不做什麼,無形中也流露出幾分威儀,教人不敢造次。
慶豐帝正問著小夫妻倆今兒認親的事情時,就聽外面有宮人過來稟報,四公主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江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向皇帝。
慶豐帝擺了擺手,對來稟報的宮人道:「讓四公主去鍾粹宮。」接著繼續傾聽小夫妻們今兒認親的事情,彷彿這事情比外面等著進來的女兒更吸引他。
皇后低頭笑了笑,伸手為皇帝斟茶。
宮人得了話,躬身退下,去等在鳳翔宮外的四公主回稟道:「殿下,皇上正在忙,讓您去鍾粹宮。」
四公主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是一臉笑意,笑盈盈地說:「既然如此,那本宮就不打憂了。」說罷,帶著宮人往鍾粹鍾而去。
鍾粹宮裡,安妃正給她養的寵物狗梳理毛髮,塗著丹寇的手指修長美麗,輕輕地梳理過小狗白色的毛髮,聽說四公主過來了,有些驚訝,不過更多的是歡喜。
「你怎麼來了?」安妃讓人給女兒上她愛吃的茶點。
四公主抿了抿嘴,歎了口氣道:「今兒父皇將聶表哥和霍七召進宮,這會兒他們都在鳳翔宮裡,父皇也在。」
安妃聽了,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皺眉道:「皇上真是的,皇子皇女不寵,去寵個外臣之子,也不知道……」剩下的話,含在嘴裡,到底沒有說出來。
四公主看了母妃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母妃,以後這種話莫說了,聶表哥可是父皇的眼珠子,父皇為了他,連兒子都能打壓,女兒算什麼?」
說著,忍不住冷笑了下,眼裡一片平靜。
自從那次,她仗著父皇的寵愛,想要招聶屹當駙馬卻被父皇拒絕後,她才明白聶屹這個人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父皇不是個好父親,卻是個好皇帝,而且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帝王,聶屹是他親手教養長大的,是他的棋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孩子,沒有人能威脅到聶屹的地位。
聶屹這樣的人,她其實也是喜歡的。
怎麼能不喜歡呢?聶屹模樣好看,身份顯赫,是皇帝心中第一人,哪個懷春少女不喜歡,特別是聶屹在宮裡長大,她時常能與聶屹相見,見得多了,一顆心就繫在他身上。
可是父皇不想讓聶屹當駙馬,駙馬的身份會限制聶屹。
所以,她不僅不能嫉妒和聶屹定親的霍七,還要和霍七交好,對聶屹透露友好的信號。和聶屹交好,對她有利無害,特別是看明白父皇的態度後,將來不管那位子是誰坐上,聶屹都不會有事,反而會成為下任皇帝不可或缺的助力。
她不會像高筠那蠢貨一樣,一個勁兒地去得罪人,以為仗著太后,就妄想要嫁給聶屹,甚至讓太后向皇帝施壓。
太后和父皇的較量,早在父皇當年順利登基時,就已經注定了,太后妄想將外孫女嫁給聶屹以此來試探皇帝的態度,結果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四公主那口堵在心口的氣終於散去,又恢復笑語盈盈的模樣,提點滿臉疑惑的母妃,讓她以後見到霍姝時,可別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
……
在鳳翔宮用過膳後,天色已經晚了,小夫妻倆辭別帝后,終於離開皇宮。
慶豐帝今兒歇在鳳翔宮裡,問皇后:「那霍氏如何?」
江皇后笑道:「是個活潑的孩子,性子很透澈,而且……」說到這裡,江皇后掩嘴而笑。
她這模樣勾起慶豐帝的好奇,「什麼?」雖然已經見過這外甥媳婦兩次,可到底男女有別,不好盯著她看,短短兩次見面,也沒辦法看出她的性子如何。
「而且挺能吃的。」江皇后笑語盈盈地道:「她小小的一個人,也不知道將東西吃到哪裡了。」說罷,就將先前他們過來時,某位世子夫人已經吃了多少盤點心的事情和他說了。
不僅吃了很多盤點心,先前的家宴,吃的也不少。
慶豐帝聽了,也有些詫異,然後莞爾道,「能吃是福,世謹也不缺那銀子,養得起。」說罷,想了想,手一揮,又從自己的私庫裡掏了點東西賞賜小夫妻倆。
江皇后嘴角微微一抽,覺得皇上這是愛屋及烏到眼睛都有問題了,只要屋子好,啥都是好的。
……
聶屹攜著霍姝登車回衛國公府,路上,他仔細打量霍姝,問道:「先前在宮裡怎麼樣?」
霍姝回想鳳翔宮裡美味的點心,讚道:「皇后娘娘是個好人,點心很好吃。」
聶屹:「……」
見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她心虛地戳了戳手指,說道:「今兒早膳只吃了點,後來認親和進宮,沒時間吃東西,所以餓得緊,幸好皇后娘娘請我吃點心。」
聶屹忍不住看向她的腹部,衣服的掩映中,仍可以看到那纖細平坦的形狀,想到剛才在鳳翔宮用膳時,她吃得可不少,有些擔心她撐著了,問道:「你沒事吧?」
霍姝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他,她能有什麼事?
聶屹發現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見她滿臉疑惑的樣子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