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唱不成台柱子的,便大都在畫舫戲樓之中做配,此時若有貴人願意將其買下供養,他們大都不會拒絕,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吳襄道:“那老師父是潮州人,從東邊一路到了京城,潮州本地雜戲裡有一種禽戲,便是將飛禽走獸活人化,加之許多雜耍戲法,唱演起來又熱鬧又惟妙惟肖,南安郡王樂於豢養鳥獸,也因如此,他們師兄弟竟然又聚集到了一處。”
薄若幽眉頭擰起,“既有這等糾葛在先,會否有何舊仇?”
問至此處,吳襄語氣也深長起來,“你別說,他們幾個如今皆過雙十之齡,最年長的,已經二十有五,可那戲班子是七八年前便散了的,這中間數年,他們大都不在一處,關系早已淡薄,且在戲園之內,幾乎無人知道此事,好似他們故意隱瞞。”
早年不如何親厚的師兄弟,如今在同一處又有爭寵之故,不提起也不算什麽,可如果刻意隱瞞,倒有些古怪了,要打聽多年前的舊事,的確要花許多功夫,薄若幽也不著急,隻與吳襄提起那鳥雀被殺之事。
“血雀被吊死在桂樹上,於洵也是被吊死,身上還披著血雀羽毛所製的羽衣,這二者何其相似,凶手好似在懲罰,又好似在祭奠,又或者,只是故弄玄虛叫人害怕,總之,叫人覺得那被類似的血雀不是平白無故出現,既是如此,被釘死釘死的血雀,也像在昭示什麽。”
吳襄點頭道:“你放心,我留夠了人手,不僅如此,還讓侯煬幾個換了衣裳,扮做采買的粗使下人日日往園中跑,我就不信了,凶手當真還能再殺人。至於那棺材釘,我派人去城中查問過,是十分常見的釘子,京城中各家棺材鋪都會打。”
薄若幽心道如此已經十分周全,便隻盼能從查問舊事之中找出線索來,見衙門無事,便告辭往侯府去,霍危樓如今仍在養傷,且那傷口表面雖結痂,內裡卻總有反覆之勢,她放心不下,隻得日日去探望方才安心。
吳襄用了人手去查畫舫,從畫舫中卻未得江行與於洵有舊仇,而再要往前追溯,卻難查到當年舊事,老師父的家班散了之後,人也下落不明,時隔多年,又本就是在坊間四處流走的戲班子,實在是難尋蹤跡,吳襄扣了柳青幾人三日,實在無果,便將人放了回去。
然而就在他們被放回去的當日,死水一般平靜了幾日的百鳥園忽然再生事端。
黃昏時分,留守的衙差來報,在百鳥園負責馴獸養鳥的匠人宋忠明處發現了與死血雀的棺材釘,而他為了藏匿此物,竟將此物埋藏在了馴養寶馬的料草之中,若非喂馬的小廝發覺,還要被他逃過去,待衙差問話之時,此人更想逃出百鳥園。
有了物證,還想逃,豈非是凶手現行?!
吳襄親自往百鳥園去了一趟,和其他衙差一起將此人捉了回來。
夜幕降臨,燈火昏暗的牢房之中,吳襄正在審問這個年過四十,有一手好馴術的中年男人,他身量與吳襄一般高,有一雙長滿了老繭的手,面上因常年日曬成古銅之色,又因為總與鳥獸相伴,身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膻塵味。
“這包袱是不是你的?你是馴養馬兒的人,草料倉的鑰匙也在你手上,你每日進進出出,草料也大都由你分發看管,你敢說此物是別人的?”
宋忠明抻著一張臉,狹長的眸子斂著,被鐵鏈桎梏住的雙手交握成拳,指節不停地扣緊松開,松開又扣緊,渾身上下更緊繃著弓弦一般,這模樣一看便知隱瞞著什麽。
見他不語,吳襄重重一掌拍在了身前桌案上,厲聲喝問,“殺鳥的人是你吧?用棺材釘釘死鳥的是你,用繩子勒死血雀的也是你,你會馴馬,也會馴鳥,聽說你□□鸚哥和海東青的手段極好,想來捉住幾隻雀兒也是信手拈來,你先勒死雀兒,就是為了向別人說你要害人了是不是?!”
宋忠明額上溢出冷汗來,卻仍然抿著唇角不發一言,吳襄上前,一把揪起他的領子,死死盯住他,“我問過園子裡的人,你和江行關系此前不錯,還為他馴過一隻白鸚鵡,你是知道他死的古怪,要為了他報仇是不是?”
“我……我不是……那棺材釘!根本不是我的!”
宋忠明抖抖索索的說完,吳襄卻冷笑一聲,將領子揪的更重,勒的宋忠明喘不過氣,“棺材釘不是你的,那包袱是不是你的?除了你,還有誰敢在你的地方藏東西?!”
“包袱是我,可裡頭的東西不是我的!”
吳襄更詫異了,“你是說別人偷了你的包袱?還是說你的確藏了東西,卻藏得不是棺材釘?”
宋忠明咬緊牙關不語,吳襄一把將他摜倒在上了鐐銬的椅子上!
同一時間的百鳥園裡,因生過命案,一到晚上,眾人便閉門不出,偌大的園林之中漆黑一片,涼風一來,吹得林木花草簌簌作響,偶爾還有野貓從山石之間躥過,好似鬼影一般駭人。
負責照顧柳青的小廝從他屋子裡出來,手中拿著一隻食盒,要往廚房的方向去,他手中風燈火光跳躍,明暗不定,夾道兩側的樹梢卻隨風搖動,在地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他越走越害怕,掌心冷汗淋漓,一顆心更快要從嗓子眼上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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