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善還未說話,身邊的丫鬟丹枝便說了:「先前夫人吃了一些龍眼……」
沈令善懷孕的時候,像丹枝這樣的貼身丫鬟,對孕婦的一些禁忌自然是熟記在心的。只是這回不知夫人懷孕,在飲食上自然也沒有那樣的小心翼翼。吃些龍眼壓根兒就沒什麼。可若是懷孕初期,吃龍眼那便有問題了,極容易造成小產。
徐太醫聽了點點頭:「那就是因為食用了龍眼……」這樣金貴的國公夫人,如今又懷上了孩子,更是半點馬虎不得的。就吩咐了幾句。
總歸說是沒事。沈令善暗下慶倖。
把完脈之後,丹枝和碧桃扶著她去淨室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的時候,看到江嶼坐在榻沿。
她坐到他的身邊,卻見他什麼都沒有說,從丹枝手裡接過她的手,把她扶到了榻上。
這讓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待羅帳被放下,沈令善被身邊的丈夫帶到他的懷裡,才忍不住說:「江嶼,你不要生氣……」
她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懷上第二個孩子了。犬寶還不滿七個月……半年就再要第二個孩子,實在是太快了。不過這種事情,的確不是她能控制的。
江嶼握著她的手說:「我生氣做什麼?不過日後你要辛苦一些了。」有時候他也不能完完全全的控制一些事情,特別是關於她的。他也曾想過,今後就這麼一個孩子,不要再生第二個了,可是她是母親,這麼喜歡孩子,他不應該剝奪她再次當母親的權利。
他湊過去吻了吻她的頭髮,柔聲說:「好好養身子,以後臨哥兒就讓乳母她們帶吧。」
懷孕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的,她知道分寸的。不過她沒有想到,他居然一點都沒有生氣……其實剛開始她就明白,他不會真的和她生氣的,大概是潛意識裡明白這層原因,所以她能肆無忌憚的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恃寵生嬌,說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她靠在他的臂彎裡,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小聲問道:「換藥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了吧?」
齊國公府是他的地盤,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做什麼事情他會不知道?她暗自竊喜的時候,他肯定覺得很好笑。
她總是不如他聰明的。
沒有聽到江嶼的回答。大概是真的太晚了,沈令善很快睡著了。睡夢中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臉,她下意識伸手捉著他的手,便將臉往他的懷裡埋,整個人和他很親近的靠在一起。這一晚睡得一日既往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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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請了徐太醫,這樣大的動靜,自然一大早就傳到了知春園這邊。
今日要出門騎馬的,鄭漪特意準備了一身騎馬裝,聽到大嫂再次懷孕的消息之後,面上就有些不太愉快了。
拿著明珠耳璫的手略微一滯,然後將耳璫擱到了妝奩內,彎彎的柳眉下意識的微攏。
又聽丫鬟說:「徐太醫說國公夫人差點就要小產了,好像是因為吃了龍眼……」
龍眼。
那是她昨日送去的。鄭漪的心登時揪了揪。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嫂懷孕,就算是知道,也不清楚懷孕之人不能吃龍眼的。她也是心情好,加上聽了江峋的話,想和大嫂好好相處的,所以才拿送了一些龍眼過去。
大戶人家多的是醃臢事,可她這回是的的確確沒有存那種心思的。不過她送龍眼的事情,琳琅院那邊的人都知道的……她就算是無辜,怕是也說不清了。
又問了問,知道發現及時,大嫂並沒有出什麼事情,而且腹中的孩子也平安無事,鄭漪才想著,不管如何,她肯定是要過去道個歉的。畢竟那龍眼是她送過去的。
固然心裡有些不舒坦,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鄭漪換了一副點珠耳環,打扮的素淨一些,準備去琳琅院看大嫂。
剛起身,就看到晨練完的江峋進來了。穿了件墨綠色的長衫,臉上有些汗珠,肌肉噴張的感覺……有點不太好意思,鄭漪的臉燙了燙。
她想說伺候他更衣,江峋卻比她先開口:「大嫂的事情你知道了嗎?昨日的龍眼是你送過去的?」
怎麼張口閉口又是大嫂?
鄭漪本就因龍眼的事情心裡有些不舒坦。她一直羡慕大嫂,盼著孩子,卻一直沒盼來,大嫂肚子卻是這樣的爭氣……妯娌之間,再和諧,總是免不了比較的。而女人真正在意的東西,其實也就那麼幾樣罷了。
她迅速垂下眼,語氣淡淡的說:「是我送的,可是我並不知道大嫂有孕,我只是一番好意。」
這個江峋當然明白。
雖然成親不久,可是他知道妻子的性子,小女孩的脾氣有一些,可本性是善良的。
只是大嫂那邊……
他大哥有多在意大嫂,他這些年看的最清楚,再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她的不是,總是要過去道個歉的。
便對鄭漪說:「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不過大嫂的確是因為吃了你送去的龍眼差點小產,雖說這會兒大哥大嫂沒有計較,可咱們也不能真的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這樣好了,你趕緊收拾收拾,我陪你過去,你好好給大嫂賠個不是,大嫂大度,應該不會和你計較的。不過日後注意一些就好了。」
江峋一直待在軍營,處理事情也直接一些。況且那人是大嫂,自然只能讓妻子稍微委屈一些了。
其實這番話也並沒錯,鄭漪本來就明白這個道理,要過去看大嫂的。可是她聽到江峋這樣說,心裡難免不是滋味兒……好像她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情似的?
她也是嬌寵長大的女孩兒,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江峋這樣說,她就有些不想去了。
索性坐了下來,故意說:「我不去。」
她說著,看了身旁的江峋一眼:「我有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要我去道歉?大嫂懷孕就金貴一些嗎?那孩子不是沒有事情嗎?」
往昔鄭漪也就心裡鬧些小情緒,在江峋的面前,還是十分克制的。這會兒說出這樣的話來,江峋也沒有想到。
男人的想法就是這樣的,覺得並沒有什麼事情,大嫂也不會真的怪罪她,就是過去賠個不是罷了。
都是一家人,怎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就鬧起來了?
江峋看著她鬧脾氣的樣子,好聲好氣的和她說:「我不在的這三個月,多虧了大嫂照顧你,她待你也算不錯吧,還把一部分的管家權交給你管,就算真的與你無關,她出了這樣的事情,你過去看看她不為過吧?」
她去看她自然是應該的,可她就是不喜歡他這樣的態度和語氣,好像大嫂哪裡都好似的……
鄭漪越想越委屈,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氣惱的瞪著他:「大嫂大嫂,你滿口都是你的大嫂,什麼話都聽你的大嫂的,難道就不能站在我這邊想想嗎?這齊國公府也不是國公爺一個人的府邸,你不是也經常立軍功,被皇上賞賜東西,這齊國公府的財產,也有你的一部分,我是你的妻子,管家不是應該的嗎?」
「……就你事事向著你大哥大嫂。你大哥我暫且不說,他是長兄,你敬著他,可大嫂呢?你難道就不知道避避嫌嗎?一直說她的好,嘴裡念著她,你是不是也喜……」
「鄭漪!」江峋對她這個妻子一直都是呵護有加的,這會兒還是他們成親以來他第一次這麼大聲的吼他。
鄭漪嚇了一跳,之後眼淚就掉得更凶了,站了起來忍不住說:「是不是心虛了?被我說中了?大嫂美貌無雙,就算嫁過人又怎麼樣?你們男人就喜歡這種吧?」
江峋氣得雙目赤紅,忍不住捏緊了拳頭。鄭漪看他這副模樣,越發的委屈,逼近冷笑著說:「怎麼?你還要為了大嫂打我嗎?江峋,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江峋深吸了一口氣,胸膛一起一伏。就算再生氣,他也不能打女人,況且還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不得不說,鄭漪的這番話,的確令他對她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安靜了一會兒,他調整了情緒,才說:「我不太想和你吵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你現在是在氣頭上,等待會兒冷靜下來,你再這樣想的話,那我們就坐下來好好談談……」這樣的情形,她是不太可能去大嫂那邊的了,而且他也不放心……萬一她又當著大嫂的面胡言亂語。
鄭漪親眼看著他離開,張了張嘴想說話,不過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其實她知道他和大嫂肯定沒有什麼的,只是她太不安了。
這些話應該是在她心裡壓抑了很久,如今終於說出來了……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非常的後悔。
看著擱在一旁的嶄新的騎馬裝,鄭漪吸了吸鼻子。
怎麼會這樣呢?本來說的好好的,今日要帶她一道出去騎馬的,怎麼就吵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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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嶼原本要告假留在府上陪她,不過沈令善拒絕了。連徐太醫都說了沒有事了,他留下來陪她做什麼?他又不是大夫。
犬寶在魏嬤嬤的懷裡,伸著胖胖的手臂要她抱。魏嬤嬤怕小公子調皮,畢竟這個時候夫人需要靜養。沈令善卻覺得沒什麼,小傢伙在別人面前調皮,可在她面前一直都非常的聽話。
把他抱了過來,握著他軟軟的小手,看著他歡喜的模樣,忍不住想,肚子裡的這個,生出來之後不知道是像江嶼還是像她?有一個已經這麼像江嶼了,第二個還是像她吧。
魏嬤嬤看了一會兒,丹枝進來稟告,說是江峋過來了。
沈令善想了想,問:「就他一個人嗎?」鄭漪沒有過來?
丹枝點了點頭。
按理說鄭漪肯定是要過來的,這個時候就江峋一人過來,那他們夫妻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龍眼的事情,的確不能怪在鄭漪的身上,她也是毫不知情的。若是二弟因為這件事情和鄭漪吵架的話,那她就是罪魁禍首了。
沈令善去了廳堂見江峋。
江峋看著她氣色有些不太好,便和她說了龍眼的事情:「的確是漪姐兒的不是,她現在已經很自責了,都不好意思來見大嫂。大嫂你好好養身體,我一定會讓她過來給你道個歉的。」
他不擅長說謊,但是更不希望大嫂和妻子之間產生什麼誤會。
沈令善一眼就看出來了,肯定不是因為自責。她握著懷裡小傢伙的手,對江峋說:「沒什麼好道歉的,這件事情壓根兒不能怪弟妹。她的性子你還不清楚,肯定是你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太對,和她吵架了吧?你是男人,可不能和一個小女孩兒計較。」
知道瞞不過大嫂,江峋有些不太好意思,可想起鄭漪說的話,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大嫂了。
若是讓大嫂知道鄭漪這樣說她……江峋笑笑說:「我知道分寸的。」若她不那麼過分,他自然也不會計較。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她這個當大嫂的,也不好多問。
況且江峋也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真的要相處起來,估計還是江峋多包容她一些的。他們兄弟的脾氣都挺好的,特別是對自己的妻子。
沈令善說:「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弟妹沒有做錯什麼,相反若不是因為她,我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有孕,說起來這還得感謝她呢……聽弟妹說,今日你要待她一起出去騎馬,這會兒出去還能多玩一會兒,就趕緊回去哄哄她吧。」
昨日鄭漪說起江峋要帶她出去騎馬的時候,眼睛一直都是亮晶晶的,應該非常的期盼和開心吧。
江峋也是為了妻子才跑一趟的。這會兒大哥不在,他也不能多待,聽了大嫂的話,便很快回知春園去了。
不過剛才鄭漪的話太過了。
他到底是個男人,她自己說話過分,這個時候,他不能再慣著她。
於是也沒有直接去找鄭漪,乾脆待在書房看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