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嶼很早就離開了。沈令善醒來的時候問魏嬤嬤,魏嬤嬤就說:「……寅正就下山了。」
那還真是沒睡幾個時辰……
沈令善望著身邊的被褥,上面仿佛還殘留著他的味道……明明那麼忙,為何還要特意跑一趟呢?
而且昨晚兩人也沒有什麼,佛門重地,江嶼也就抱著她睡覺而已。不過她昨晚睡得非常好,大礙是因為江嶼在。就覺得像在齊國公府的琳琅院那樣,並沒有覺得不習慣。
就對魏嬤嬤說:「國公爺可用了早膳?」
魏嬤嬤忽然笑著看她。沈令善覺得奇怪,喃喃道:「魏嬤嬤你看我做什麼?」
魏嬤嬤道:「先前夫人總是不肯主動關心國公爺,非要老奴逼著您,如今看您這樣,老奴也就放心了……」
是嗎?沈令善想了想,好像真的是這樣。
之前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江嶼,或許那時候江嶼對她冷言冷語,她可能會覺得理所當然一些,畢竟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傷害了他……如今,江嶼對她好,她關心他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對的。而且除了這個,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就聽魏嬤嬤說:「夫人放心,國公爺吃完了早膳才下山的,您就不用擔心了。」
這樣便好。沈令善梳洗了一番,就去用早膳。老太太關心的問了她一句:「昨夜睡得可好?」
沈令善點點頭:「回祖母,兒媳睡得挺好的。」
然後一旁的嫙姐兒就小聲的和她說:「大堂嫂,吃包子。」小傢伙很喜歡沈令善,將碗碟中的豆沙包給沈令善吃。她自己吃得滿嘴都是,白嫩嫩的小臉蛋,嘴角上都沾著豆沙,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又甜又可愛……真的長得非常的討喜。
忽然想起昨日江嶼和她說得話……給他生個孩子。
三夫人閔氏就捉著嫙姐兒的手:「不許打擾你堂嫂吃早膳。」雖然沈令善待嫙姐兒挺好的,不過這用手抓過的東西,總是不好給人家吃的。
沈令善倒是沒想那麼多,覺得嫙姐兒這副模樣十分可愛。用了早膳之後,就乾脆和嫙姐兒說起話來。
嫙姐兒稚聲稚氣的和沈令善講話:「……大堂嫂,咱們待會兒一起去摘花好不好,院子裡好多花呢,可漂亮了。我想摘一些回去給茂哥哥。」當下白泉寺的海棠開正好,小孩子又是最喜歡花的。
沈令善就拉著嫙姐兒肉呼呼的小手說:「好啊,不過嫙姐兒要問問你娘親,若是你娘親同意,堂嫂就帶你去。」
這樣啊……嫙姐兒就乖乖的問母親閔氏:「娘親……」
閔氏見沈令善和嫙姐兒處得好,也是樂見其成的,就和嫙姐兒說:「可以,不過要好好聽你堂嫂的話。」
嫙姐兒乖乖點頭,又沖著堂嫂開心的笑了笑。
平日郭氏的話是最多的,今日倒是難得安靜,她靜靜看著沈令善的模樣,瞧她一副非常喜歡孩子的樣子……便又想到了那個小男娃。但願到時候江嶼的那個庶子進門,沈令善還能笑得這麼高興吧。
用了早膳之後,沈令善陪嫙姐兒去院子前摘了花,剛好看到程家長房的人下山。
謝幼貞由程玨陪同,過來同她道了別。沈令善看著他們下山,程玨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她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了。
在程家的那五年,程玨和謝幼貞算是對她照顧的。
而且……那件事情……
沈令善到現在想起來還有些背脊發涼。大概沒有女人會忘記這種事情的……幸虧當時程玨及時出現。
程玨和程瓚共一輛馬車。他看著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手邊的壽哥兒乖乖的坐著。他一向非常在意這個孩子……
只是,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沈令善了嗎?她畢竟曾經是他的妻子,整整五年。
·
回了客房之後,碧桃就提了一個雕紅漆九攢食盒進來,蹙著眉頭和沈令善說:「夫人……」
沈令善坐在窗前做繡活兒,就問:「怎麼了?」
碧桃語氣為難的說:「那西面客房的那位夫人可真奇怪,明明是素不相識的,非得要送綠豆糕給您吃。外面的東西,奴婢哪敢隨便拿給您吃啊?奴婢明明拒絕了,卻非得讓奴婢收下。這人也太奇怪了……」
執著繡花針的手頓了頓。沈令善輕垂的眼睫微微抬起,目光落在碧桃手中食盒上。的確有些奇怪……沈令善就去看魏嬤嬤:「那邊住著何人?」
難道是她以前認識的?既然認識,為什麼不過來和她打招呼,怎麼就想到送些點心呢?
魏嬤嬤回道:「老奴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位年輕的夫人,身邊帶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老奴倒是沒有親眼見過,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只是那院子周圍有護衛守著,排場倒是有些大。」
那應當是富貴人家的夫人。
沈令善想了想,覺得既然人家都送東西過來了,那她也應當過去一趟。便換了一件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象牙色的條線裙子,準備去拜訪一番。
誰知走到院子前,便已人去樓空。那位夫人剛剛離開。
倒是來得不巧……
魏嬤嬤就說:「既然有緣,下回總是會再遇見的。」
沈令善望了一眼那間客房……院前種著幾棵玉蘭花樹,廊下放了幾盆花鶴翎。花鶴翎乃是茶花的一種,葉濃綠而光澤,花形豔麗繽紛,非常的珍貴……好像和其他客房不一樣,這一間佈置的十分雅致,應當是長期給某位貴客專程備著的。
不過人都走了,沈令善就是再好奇,也只能心裡想想了。
過了晌午,便要開始收拾行李回府了。
沈令善在客房等江嶼。他說過要來接她,這個時候也該來了。等了一會兒,丹枝就進來稟告:「……夫人,國公爺在上山的時候,不慎遇到了行刺之人,這會兒正在前面審犯人……」
沈令善立刻站了起來:「那國公爺可有受傷?」
丹枝就搖搖頭:「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遇到這種事情,沈令善當然坐不住了,立刻去了前頭找江嶼。到了那兒,站在外面的時候,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今日算你命大,你若是要殺便只管殺好了……但是你殘害忠良,誣陷賢臣,日後總是會有人要你的命的!」
應該是那個行刺之人……沈令善看了一眼,就見一個穿著褐色圓領袍子的年輕男子跪在地上,身後有兩個護衛壓著他。江嶼坐在太師椅上,穿了件寶藍色杭綢直綴,看上去容色淡淡,並不是一副受重傷的樣子。她忽然松了一口氣。
就聽江嶼緩緩開口說道:「……宣景十九年的兩榜進士,龔甄的學生,未料今日落到這般田地。」
那男子突然發力,複又被護衛鉗制住,他就雙目赤紅,狠狠道:「恩師兩袖清風,卻因疏劾你被誣陷下獄,龔家闔府上下一百二十口人,無一倖免,你如此作孽,老天肯定不會放過你的!你就不怕龔大人半夜向你索命嗎?!」
許久,江嶼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道:「龔甄此案,證據確鑿,早已結案。秉公處理而已,又何須畏懼?」
男子就說:「此案有多少是污蔑,你我心知肚明。今日我也不再白費口舌,既已被你所虜,要殺要寡悉聽尊便。」
他看了一眼這男子,就說,「昔日見你文質彬彬,卻不知還是個會武的。佛門清靜之地,倒是不宜平添殺戮……」想了想,就走到他的身邊,「你既有一身武藝,我也留你一命,就去從軍吧。」
又對徐硯說:「……把他送到軍營去。」
徐硯應下,將人帶了出去。
沈令善站在外頭,看著徐硯出來的時候朝著她行了禮,然後將那名男子帶了出去,這才走到屋裡。江嶼看了她一眼,就朝著她招了招手:「過來。」
她便走了過去,問他:「剛才那人……」又覺得不該問,直接道,「你可有哪裡受傷?」
江嶼倒是沒有受重傷,只是胳膊被劃傷了一道口子,傷口不深。包紮了一下,沈令善就替他去拿了一套乾淨的中衣,替他穿上。望著他精壯的身軀,沈令善還是沒有辦法做到淡然……紅著臉替他套上,低頭系著衣帶。
他卻非常喜歡她這副模樣,會讓他生出一種想欺負她的感覺,就輕輕把她抱到了懷裡。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之上。有種灼燙的感覺。氣血上湧,臉頰都熱了起來。
沈令善就問他:「……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嗎?」他的名聲不好,應該有很多人都憎恨他。可是她沒有想到,會是想置他於死地……那位龔大人,她倒是有所耳聞,據說的確是個好官。可是她是江嶼的妻子,不管別人是好是壞,都應該站在他這邊的。
江嶼就低頭看她:「你放心,不會經常發生。」又問她,「……剛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呢?你是如何想我的?」
她啊?沈令善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想了想,就覺得剛才那人分明是要殺他,他卻沒有要他的命,而是把人送到了軍營,也算是仁慈了。
沈令善就看他笑了起來。下意識微微蹙眉,覺得有些奇怪……她的話就這麼好笑嗎?
江嶼眉目含笑,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當著她的面,他又怎麼可能會殺人呢?
·
江嶼遇刺之事算是有驚無險。回府歇息一日,次日照樣如常。
這日沈令善在房內看帳本的時候,二夫人郭氏就過來了。昔日東院那邊,虞惜惜就經常過來,不過年後她來得次數倒是少了,郭氏卻是很少來的。到底是長輩,沈令善也不敢怠慢郭氏,命丫鬟準備了茶水點心招待郭氏。
郭氏見她出來,就和她說:「今日二嬸過來,並不是無事過來坐坐,而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和你說……」頓了頓,就道,「是關於嶼哥兒的。」
江嶼?沈令善不知這郭氏要和她說什麼,便看向郭氏:「二嬸但講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