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騷動中, 沈熄沉著地開口了。
「人的名字有很多種寫法,可以拆解, 也可以倒著寫……」
他停頓了一下。
「我這麼做,主要是想告訴大家,要跳脫出原有思維的框架, 儘可能地用不同的思維去看待一件事情,也要會用不同的角度來學習。」
「第二,倒數第二個字, 與猶豫的猶同音。它還有第二個讀法, 和吟唱的吟同音, 是指多人行進。」
「這是我要表達的第二個觀念,學無止境,可能很多時候, 真正的知識就在我們身邊, 甚至就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名字裡。我們不能僅僅滿足於書本上的題目, 要懷著一顆探索的心, 不斷地學習進取。」
……
…………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就是沈熄現在沒錯了。
林盞默默地想。
偏偏, 他這胡說八道確實讓不知情的觀眾聽起來……
覺得真是豁然開朗, 妙趣橫生。
……
他只說了這麼幾句話, 便下了台。
台下湧起一陣猛烈的掌聲。
林盞現在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奇妙之感。
「下一位,是來自藝術班三班的林盞同學, 林盞同學不僅在美術方面為學校帶來了許多榮譽,這次高考的發揮也依然很不錯,下面, 讓我們有請林盞,來講講她是如何做到雙面發展的。」
林盞手上本來是有演講詞的,但是沈熄這樣開了個頭,她再照著演講詞念,未免太乾癟無味。
她起身的時候,有人在後面拍著桌子叫喊。
她走上台,也沒說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兩個字。
——木,戔。
台下的沈熄:「……」
有人發現不對勁了。
「臥槽,怎麼回事,情侶檔?」
「他們倆關係本來就很好吧……」
林盞清清嗓子,開口了:「我叫林盞,雙木林,燈盞的盞。你們在黑板上看到的兩個字,分別是林和盞的一半。」
「遮住戔字,會發現木只是一個單獨的木字。同樣,遮住木,戔也是單獨的戔。它們都是從我名字裡分裂出來的,都是單獨的個體。但是,將它們放在一起的時候,就組成了一個新的字。」
「每個人身上都有別人看不到的另一面,每個人身上都有無限可能。你從小就開始學習,但這不代表你不能從事藝術。做你們想做的,一切皆有可能。」
「這就是我的想法,謝謝大家。」
胡扯結束,林盞居然覺得自己這個隨機應變的胡扯聽起來很有道理。
大家同樣回以熱烈的掌聲。
孫宏佯裝群眾,感激涕零道:「說得太好了!」
齊力傑:「林盞,你是我女神!」
林盞:「……」
是不是太假了。
回座位上的時候,她特意看了一眼沈熄。
沈熄收斂起那幅之前微帶著驚訝的神色,笑著朝她指了指手機。
林盞坐下來,拿出手機。
沈熄:【[視頻]】
她把聲音調小,然後點開。
是她剛剛在上面演講的視頻。
她問他:【你錄這個幹嘛啊?】
沈熄:【很有趣。】
他下台到她上去,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準備時間,她竟然能靠十分鐘就胡扯了這麼長一串,很有意思。
林盞:【其實我本來還有想說的。】
沈熄:【嗯?】
林盞:【人都有雙面性,比如你並不知道原來在你仰慕一個人才華的時候,她的臉也這麼好看(歡迎對號入座)。】
沈熄:【……】
鄭意眠過來,跟林盞說:「你們倆剛剛在台上,有一種……」
林盞:「什麼?」
鄭意眠:「胡說八道的夫妻相。」
「……」
///
從來沒有一個學校的畢業典禮這麼長。
林盞如是想。
從下午一點,開到晚上六點。
散場之後,大家拿著畢業證去吃飯。飯桌上的男生嚷著豪言壯語雄心壯志,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收入囊中。
宴席結束,林盞和沈熄順著這條街逛夜市。
路上有賣棉花糖的小攤位。
林盞駐足看了兩眼,沈熄就知道她想幹什麼了。
他湊上前去,問老闆:「這個可以自己做嗎?」
老闆笑著說:「可以啊。」
做這個也簡單,直接順著一個方向把機器裡出來的棉花糖裹在一起就好了。
林盞上手快,很快就做了一個出來。
她做完了一抬頭,發現沈熄不見了。
猜測著他可能是去買什麼東西了,林盞就在原地等著他,順便吃了兩口棉花糖。
酥軟的棉花糖入口即化,唯一的不足就是很粘嘴巴。
林盞才吃一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以為是沈熄,回頭問:「你去哪兒了?」
結果面前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
林盞愣了一下:「你是……?」
面前的人有點侷促,手裡拿著兩張電影票。
林盞越過他往他身後看,看到某個柵欄邊站著一群人正往這邊看,邊看還邊討論。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很快就明白了當下要發生的事情。
男生清清嗓子:「那個,我剛剛在一邊看到你攪棉花糖,覺得很可愛,你可以……」
「不好意思,」身後男聲乍然響起,如珠玉落盤,清脆而沉緩,「她有男朋友了。」
男生一驚,看了一眼沈熄,喃喃了兩句「對不起」,就往自己小夥伴那邊跑去了。
林盞連原先要問的問題都不管了,直接抬眉問沈熄:「誰說你是我男朋友了?」
沈熄低眉看她:「……」
她的目光很真誠,好似真的對這個問題很疑惑。
沈熄啟唇,脫口而出的音節漏了一拍,這才更為考究一點地道:「應該不是男朋友,是准男友。」
她不依不饒,又是笑:「這個准男友也是你自己封的?」
沈熄:「……」
林盞聳聳肩:「我可什麼都沒說啊,也沒答應你。」
「……」
林盞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比他更考究的樣子:「這個……在沈熄同學心裡,准男友是個什麼意思?」
沈熄難得語噎,沉吟了好半晌,才道:「……等待蓋章的男朋友?」
「等待蓋章?」林盞「嘖」了聲,「我可沒答應給你蓋章哇。」
相處這麼久,沈熄難得有落於下風的位置,林盞可不想放棄這個調戲他的機會。
但沈熄是何許人也?
沈熄舉一反三的時候,林盞還捏著畫筆在家畫蘋果。
於是他很快找回主動權,波瀾不驚道:「不是你給我蓋,是我給你蓋。」
林盞:??
「什麼、什麼東西?」
沈熄耐著性子回覆她:「是我給你蓋章。」
手掌往前去一毫釐,碰到她的手,從她掌心穿過,沈熄將女生柔軟細膩的手掌握在手心裡。
然後他抬手,在林盞手背上親了一下。
「像這樣。」
沈老師如是示範道。
劇情極快反轉,急速推進,林盞像坐在嬰兒車上,被人晃了兩下,有點跟不上節奏,頭暈了。
她張了張嘴,不受控制,又再次脫口而出:「就這?嬰兒車?」
「……」
沈熄皺著眉,眉間硬是擰出了一個問號的氣勢。
眼見自己的造詣馬上要超過沈老師,秉持著「不撩就輸了」的理念,懷揣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前進思想,林盞很快承接道。
「有種你別親手啊。」
沈熄:?
林盞揚了揚臉:「有種親臉啊……有種親、親我鼻子以下下巴以上的部位啊!」
這下,再次換沈熄沉默。
林盞嘲諷地笑了聲,那是勝利者拿到金牌時俾睨眾生的態度。
「呵,也就這點膽子。」
……
面前的場景須臾間變幻瞬移。
光怪陸離的街市向右飛快撤退,只來得及在林盞視線中拉扯出一串長長的疊影,而後,一片青灰色覆蓋。
當青灰色被人掀開,林盞看清,自己被沈熄抵在一方窄窄的巷子裡。
整個窄巷不過一步寬,她後背緊挨著凹凸不平的磚瓦,身前跟著沈熄熾熱的胸膛。
林盞:……
我的媽……
眼見著事情似乎在朝著某種不可描述的方向發展,林盞認慫了。
「我、我剛剛隨便亂說的,你別放在心上……沈……」
他似乎並不打算放開她,低頭,嗓音幾乎是貼著她耳郭滑進。
「再說一遍。」
聲音,是啞的。
林盞:「……」
這一方小小空間裡,給予二人呼吸的氧氣都不甚充足。
更何況這麼個姿勢,林盞的需氧量也大大提升。
她此刻感覺自己有點喘不上來氣,做不了別的動作,只是整張臉燒得通紅。
沈熄手扣住她手腕,象徵性地捏了一下:「你剛剛的話,再說一次。」
缺氧讓林盞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木然地吞吞口水,有些無措地抬頭問他:「沈熄、你、你黑化了?」
沈熄垂眸,又往前逼近一步,林盞鼻腔中盈滿他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無孔不入,一點點將她蠶食。
她氣息不穩。
沈熄貼在她臉頰邊,輕聲道。
「面對黑化的沈熄,你能逃走的幾率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