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殿下,王家家主大人王國威正在外面等候您接見。…… 一邊剛剛把飯菜撤下去,本來該在縣衙裡處理事務的杜良才就急匆匆跑了過來,報告了這個消息。
杜良才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太爺,能見到王國威的機會不多,從他興奮的神情可以看出來,能見到王國威一次已經是個榮耀,就算他剛才才抱怨對王家人的囂張跋扈不滿也一樣,由此也可知王國威在西北的聲望。
皇帝老丈人,你可給我了一個艱難任務啊!
正在思索之際,小龜發出了一聲堪比女人的尖叫聲響:「不可能,他怎麼來這麼早?不該啊,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土匪強盜?馬兒都沒有拉肚子?」
杜良才兩眼差點瞪出來……大陸三傑之一的家主,沒有這麼不受歡迎吧?
「兄弟,節哀順變吧。」小鳥很是可憐小龜,拍了拍他的肩膀,「輸贏是很常見的事情,至少你還贏了我的。」
小龜一臉沮喪,心想我贏了你的算什麼,少爺和少夫人那邊可是一賠十,這才是大頭啊!
不理會這個賭徒難過的樣子,我站起了身子:「走,縣令大人,我們一起迎接一下王義士。」
「噢,殿下請!」杜良才把對小龜的疑惑放在了心裡,帶著我就往外走去。
隱約的,杜大人也有些猜測我來西北的目的,不管怎麼說,我能和王家和平相處,才是西北的福氣,否則哪邊都有鬧翻天的能力,最後吃苦的還是只有西北的老百姓。
站在縣衙外進的是五個人,當中的一人是個很有英雄氣概的中年男人,左右各有兩個少年侍立一旁,少年們的相貌都很出色,但右邊的兩個明顯要清秀文弱幾分。
縣衙外面很明顯能看見數十匹駿馬的影子,那裡也有王家的人在看守著馬匹,一看到人數和馬匹數對不上,我立刻明白了為什麼他們能來這麼快……王國威等人採取的是一人雙馬,盡可能節省了時間。
看著杜良才身後的我,王國威趕緊迎上前來,恭敬地彎腰到底:「草民王國威,見過蘭亭殿下。」
「王義士不用多禮。」我沒有讓他把禮行完,就雙手將他攙扶而起,「在京裡的時候,蘭亭就聽說過王義士的大名,此次蘭亭前來西北,還要請王義士多多照顧才是。」
王國威抬起頭來,微笑著說不敢不敢,毫不透露心中的情緒。
相比之下,他身後的四個年輕人就差得遠了,他們看著我身後的和族小公主們都為之一愣。
「王義士來了就好,請裡面說話,蘭亭有很多疑問,還望王義士替我解惑一番。」我領著王國威往裡畫走,沒有幾步就看到一處涼亭,我也不講究,請了他在裡面坐下。
敬宮姐妹自然是站在我的身後,王國威帶來的四個年輕人也站在了他的後面,但杜良才就沒有這個資格了,他老老實實待在亭子外,等候著我的吩咐。
「蘭亭在歸州縣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就交淺言深了。」我直奔主題道,「王義士,請問現在西涼城的情況如何,三郡的整體情況又如何?」
「殿下稱呼草民的名字即可。」王國威笑了笑,「恕草民冒昧,敢問蘭亭殿下前來西北所為何事?」
頓了頓,似乎覺得有些唐突,這位西北的霸主又道,「草民兩天前就收到了任皇后娘娘的信件,吩咐草民全力配合殿下,但並沒有說明到底是何事,所以還請殿下能說明一下,讓草民也好有個準備。」
「美,把聖旨請出來給王叔看一下。」我不著痕跡改了稱呼道。
敬宮美從身後的布囊裡面,直接取出了一個金黃色的卷軸,單手遍向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王國威。
如果認真計較起來,小妮子單手拿聖旨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但杜良才嘴巴只是動了動,還是忍了下來,對面的可是蘭亭公的寵妾,皇上和蘭亭公又是一家人,自己就不用太大驚小怪,只有當沒看見了。
王國威看到聖旨上的盤旋金龍,才猛地醒悟過來,趕緊離座而起,雙膝跪下:「草民王國威恭迎聖旨。」
他身後的四個少年自然也跟著跪下,不敢有絲毫怠慢。
要說王國威乃是大陸三傑之一的家族族長,原本不該如此愣然,但我的口氣、敬宮美的動作實在是太隨意了,隨隨便便就是聖旨到了面前,由不得他不失態。
要知道,王國威雖然從來沒有接過聖旨,但也聽說過,每次聖旨拿出來時都是很莊重的,場面浩大,哪裡是這麼像吃飯一樣隨便……思,這一點他倒是想對了,前幾天,裝有聖旨的布囊裡還同時裝有小美人兒們的零食,數量還不少——在敬宮姐妹的眼裡,聖旨和食物同等。
王國威這麼一跪下,亭外的杜良才也跟著跪下了,畢竟聖旨一下,在場的人應該都要下跪,這才是禮數。
我也沒有制止王國威,等到他恭恭敬敬將聖旨展開,仔細看了幾遍後,才將他又一次攙扶起來。
「你們也都起來吧。」我揮了揮手,對杜良才和王國威帶來的四個少年道。
杜良才倒是沒有什麼,四個少年本也是心高氣傲之輩,但一上來就又是行禮又是下跪,讓他們無形中就低了一截,再望向我時,已經沒有了剛才若有若無的對抗情緒。
王國威還是和先前一樣平靜,他先將聖旨還了給我:「殿下,既然您是前來拯救西北的,那草民就直說了,現在西北堪憂啊!」
「請說得詳細一些。」我淡然道。
此時要比的就是氣度,王國威能冷靜,我劉日自然也可以,師父在書中會經說過,唯有最冷靜面對現實的人,才能從無數的危機之中找到一條生路。
「衛國將軍,也就是楚王世子陳伏月將軍,這幾天在西涼城已經完全穩定局勢,傷亡過半的草原聯軍已經退出二十公里以外,但卻沒有返回草原,而是繼續派出大量的騎兵去西涼城附近的城鎮,肆意搶劫擄掠,到今天為止,已經殺害了五萬居民,擄走女人和兒童八千多人,金銀財寶以及糧食不計其數。陳將軍因為兵力不是,也不敢貿然出擊,只能死守。」
「草原上來的是哪幾個部落的人?他們的全部實力是多少,還能來多少,有沒有再增兵的跡象?」
我的問題著實有些困難,讓王國威也不覺一頓,這些情報根本不該是一個武林人士能探聽到的。
如果他說了出來,就有些居心不良——你沒事做兵部和軍隊的事幹嘛?但如果他不說,又會在我面前落下一個處處隱瞞、毫不牢靠的印象,後果也很嚴重。
「王叔,你別顧忌什麼,現在已經是火燒眉毛了,哪裡有那麼多講究?」我沉穩地道,「更何況,姑母大人和王家有舊,蘭亭就算再怎麼糊塗,也不會做出令自己人寒心的事來。」
王國威哈哈一笑:「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正琢磨著怎麼說,才能讓殿下最快理解情況。」
在我接二連三的拉攏下,王國威已經不再自稱草民,這樣的哈哈一笑也是掩飾他剛才的猶豫。
「我們這邊屬於草原的漠南,草原的漠東和漠北乃是花雲國的核心區域,牧民們的日子好過得多;漠西則是依靠著草原聖山朗格托,那裡水草豐饒,生活無憂;唯獨漠南氣候惡劣,沙漠也有不少,故而最是窮困,也造成了他們迫切的想要掠奪我們流風國的財富和人口,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現在漠南一共居住著六個十萬人以上的部落,其餘的小部落都依附著他們存在,黨項族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族,共有七十萬人;第二是察欽族,三十萬人;第三是刺夷族,三十萬人;第四的寶土族有二十萬,第五的泰烏族也是二十萬,最後的第六里吉族是十五萬。
「此次黨項族出動了二十萬軍隊,察欽、刺夷族各出動八萬,寶土、泰鳥、裡吉各出動五萬,總共五十一萬,在伏擊『銀虎軍團』時死傷了十萬多,然後攻城戰也死傷二十萬,現在剩下的僅僅只有二十萬不到,但全是百戰餘生的精銳戰士,又在平原之上,『銀虎軍團』還被打挎,因此根本無人可以圍殺他們。
「辛好這次的進攻已經聚集了六大部落所有的兵力,三個月之內,他們暫時無法再大規模增援了,而三個月後就是寒冷的冬季,漠南的冬季可是有著如地獄來的寒風和冰雹,他們根本無法進攻。」
王國威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腦子裡消化的速度也只能勉強才跟上,沉吟了一會兒,我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們堅持三個月,拖住草原聯軍就可以獲得勝利?」
「不,不是勝利,而是一個喘息的機會。」王國威道,「依照西北的天氣,一年之中只有四月到十月,才適合騎兵作戰,所以我們如果堅持下來,就有半年的機會調養生息。這次草原聯軍也只是慘勝,等到他們恢復過來,一定會更凶狠地撲上來,明年的戰爭會更加慘烈。西北的未來不在現在,而是看明年。」
王國威的意思我懂了,現今的草原聯軍看似凶神惡煞,其實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有著西涼城在那裡和他們耗著,草原聯軍是沒法再進行大規模的進攻了,他們要做的只是搶劫擄掠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後打道回家休養生息,等到明年再出動。
草原的部落幾乎全民皆兵,連六、七十歲的老頭子和中年大嬸也能彎弓射箭,所以他們補充兵原很容易,只要老兵帶著一段時間,這些天生的騎士們就能成為一個騎兵……更何況,至少還能有五萬的傷原歸隊,這又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而西北則不一樣,精銳的「銀虎軍團」徹底被打挎,新招募的軍隊怎麼訓練是一個困難,調來的精銳軍團能不能適應這裡的作戰方法也是一個困難——比起草原部落,我們的問題更多。
他們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明年更是要乘勝追擊,再次獲得更大的成就。至於現在,疲勞的他們已經沒有再攻入西北三郡深處的能力,見好就收是最好的辦法。
忽然間,我又有了一種感覺,康宗是搞陰謀詭計的高手,我之前誤會他是看我這個未來女婿不順眼,乾脆順了唐王和鎮南王的意要折磨我……現在看起來,他是不是也料到了這一個局面呢?
這樣一來,他就不是派我來送死,而是趁著這看似危險、實際暗藏生機的當兒,一舉控制西北三郡,將它們重新納入皇帝的控制範圍中?
我在沉思之際,王國威也在心中不住轉著念頭。
這位蘭亭公不簡單啊,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年少氣盛的貴族,哪想到卻是這麼少年老練,對話之間絲毫不心浮氣躁,句句都問到了關鍵上。
而且,王國威還注意到一點,那就是我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擺架子,連一聲「本公」都沒有自稱過,從一開始就拉攏兩方的關係,雖然王國威不會因為這個小小的稱呼而有很大的改變,但無論怎麼說,一個當朝皇后的侄兒、帝國公爵,能夠在自己面前以晚輩自居,就連那個一向溫文爾雅的陳伏月也做不到。
更讓王國威驚訝的是,皇帝陛下對這位蘭亭公的寵幸或者說是寄予厚望的程度,足以讓任何人嫉妒。
聖旨上所說,都督西北三郡軍政大事,先斬後奏……這些純粹是給予蘭亭公西北王的權力,而這一點,可是從流風國開朝以來,也從來沒有人享受過的權利。
難道皇上是想要收拾我們王家?或者是為了日後對付各位王爺做準備?
後一個的可能只是時間問題,前面一個只是想想,就讓王國威心驚肉跳。大陸三傑之一的確是威風凜凜,但比起無所不在的皇權還是差了不少,平日裡倒好,要是造反什麼的,恐怕首先反過來的就是那些往日追隨自己的三郡人們。
西北王家早就有了憂患意識,也正是因為這樣,王國威的父親掌權之時,就開始對任皇后全力支持,使得任皇后從一個小小的秀女登上了皇后的寶座,並生下了唯一的公主殿下。
任皇后當然不會虧待王家,所以二十年多來,王家在西北受到的制約越來越少,發展也越來越快。
旁人以為這全是王國威運籌帷幄的功勞,但只有他和幾位王家長老明白,這一切至少有一大半是任皇后賜予的,否則官府嚴厲管教,哪裡有王家這種武林人士大力發展的空間?
王國威早就決定了,自己王家就此聽從任皇后的派遣,只有這樣才能讓家族繼續繁榮下去。至於這次他明明知道我是任皇后的侄兒,任皇后又親自寫了文書請他照顧,可王國威還是擺了一下架子,想看看我這邊的反應……那就不得不說身為一個超級世家的家主周詳考慮了。
聽從任皇后的命令辦事,和成為任皇后的走狗,這是兩件不同的事情。王國威心中有著大陸三傑的自豪和驕傲,不,是所有王家子弟都有著自己的驕傲,雖然皇權至上,但家族的千年榮耀早已銘刻在王家子弟的身上。
任皇后的信中沒有明說,但王國威早就猜想到,此次蘭亭公前來一定是和西北大戰有關,他擔心的是我一旦前來,為了爭奪功績,不顧一切調派王家子弟兵、西北的雜牌軍們和草原聯軍拚命——是人都知道,在草原上和草原部落打仗是多麼困難的事情,用王家子弟和西北人數十萬的人命堆積一個蘭亭公的功績,就算打死王國威他也不能這麼幹。
不過,現在和我見面後,王國威心中的這層疑慮已經消失了大牛,一看這位年輕的蘭亭公,就知道不是那種莽撞的人,只要不調集大軍和草原部落死拚,為了配合他建功立業的野心,王家犧牲一些精銳那也值得了。
我和王國威的考慮各不相同,但有一點一樣的是,考慮得很多,也想得很多,對於一個身處高位的人來說,算計得多就失誤得少,這才是成功的必要步驟。
老夫子說過:多算多得,少算不得。
想來就是這個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