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贄見多了沈卿卿嫌棄他的樣子, 見多了她憤怒的模樣,見多了沈卿卿在長輩們面前虛與委蛇的笑, 卻還是第一次見沈卿卿因他而笑。
燈光柔和, 他的小妻子穿了一身妃紅色的中衣, 她抬頭看過來,目光落在他臉上, 繼而毫無預兆地笑出了聲。笑著笑著, 她低下頭去,唇角還翹著,臉頰不知是笑紅了,還是被身上的中衣映紅了, 嬌豔如花。
那感覺就像獵人養了一隻漂亮的小狐狸,小狐狸不服馴養天天對獵人張牙舞爪, 可是有一天, 獵人一如既往地餵食給她, 小狐狸莫名收起了尖牙, 熱情地跑過來舔了舔獵人的手。
李贄就像被沈卿卿舔了一樣,心頭髮癢。
「笑什麼?」他端著碟子坐在沈卿卿身邊, 看著她問。
沈卿卿眨眨眼睛,十分認真地誇讚道:「沒笑什麼,只是覺得今日侯爺的牙特別白。」
李贄哪能聽不出她的暗諷?
但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懷疑自己牙上沾了什麼礙眼的東西。
如果有東西, 那繼續說話只會白白增加出醜的次數。
所以,李贄沉默地將碟子交給沈卿卿,隨即起身朝梳粧檯走去。
沈卿卿抱著碟子, 杏眼偷偷瞧他,然而李贄側身而坐,沈卿卿根本看不見他做了什麼。
李贄先確認過牙齒整潔,再對鏡觀察片刻,終於明白沈卿卿是在笑他曬黑了臉。
但這在李贄眼裡不值一提。
他若無其事地回到沈卿卿身邊,見她抱著碟子不動,李贄奇怪道:「不是想吃瓜片嗎?」
沈卿卿抿了下唇。
她一定是被馬車顛暈了頭,才會想到要留點涼涼的瓜片給李贄吃。
雖然她有投桃報李的理由,但沈卿卿就是說不出口。
怕耽擱時間太長被李贄看出端倪,沈卿卿索性撿起竹簽,連續地紮瓜片往嘴裡送。
李贄就坐在旁邊瞧著。小妻子吃的很香,好像五六歲的孩子,嘴唇被果汁浸得濕潤亮澤。
聽著她清脆的咀嚼聲,李贄忽然很渴。
他去倒了碗茶,三兩口喝光。
沈卿卿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想到他白天肯定曬得太久才會這麼渴,想到官道兩側汗流浹背的護衛們,一下子就心軟了。
等李贄折回來,沈卿卿皺皺眉,將碟子遞給他道:「放了太久不好吃了,你吃吧。」
切開的瓜果久放確實會變味,她又是最嬌氣的貴女,李贄沒多想,接過了碟子。
沈卿卿穿上繡鞋去漱口了。
李贄下意識地追逐她的身影,竹簽紮了瓜片隨便放到嘴中,舌尖頓時傳來一股清涼甘甜。
李贄微怔,低頭看碟子裡的瓜片。
他自幼生在金銀窩,吃穿用度絲毫不輸名門子弟,沈卿卿嬌氣,李贄能想享受的時候也絕不會委屈自己,因此此時李贄十分肯定,這瓜片保存得當,絕不至於招來沈卿卿的嫌棄。
那她明明那麼饞,都睡著了還惦記著吃,為何又不吃了?
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猜測,李贄重新紮了一片瓜,餘光瞥見沈卿卿轉過來了,他再將瓜片送入口中。
沈卿卿就見他才咬了一下就將瓜片吐到了帕子裡。
沈卿卿疑惑道:「怎麼了?」
李贄皺眉道:「果然難吃。」
沈卿卿錯愕地張開嘴,難吃嗎,剛剛她吃起來還跟白日裡一樣新鮮啊。
李贄將小妻子的神色收入眼底,馬上猜到了真相。
野生的小狐狸終於有被養熟的跡象了,李贄心情不錯,垂眸將剩下的瓜片都吃了。
沈卿卿:……
難道就剛剛那一片很難吃?
「時候不早,快睡吧。」李贄將碟子放回桌上,一邊端茶漱口一邊低聲道。
沈卿卿也困了,嗯了聲便爬回了被窩。
結果她剛躺好,李贄也熟練無比地鑽了過來。男人體熱,沈卿卿下意識地往裡面挪,未料李贄順勢將她往下一壓,他就翻到了她背上。
沈卿卿都快無法呼吸了,氣得罵他:「不是要睡覺嗎?」
李贄親她的耳朵:「想了。」
輕輕的兩個字,只是兩個字,就讓沈卿卿軟了身子。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兒,知道他勢不可擋,沈卿卿索性放棄無畏的言語阻攔,深深地將臉埋進了枕頭中。她還想用手捂住耳朵不讓他親,李贄卻單手扣住她雙腕舉到腦頂,肆無忌憚地沿著她的脖子往下去了。
……
烈日當空,馬車不緊不慢地前行,車身搖晃,沈卿卿躺在榻上睡得香甜。
睡著睡著,沈卿卿好像又回到了昨晚。
李贄試圖往她領口裡拱,沈卿卿不讓,他不拱了,隔著中衣親她的背。
那時沈卿卿只剩一件中衣了。
所以當李贄繼續往下時,她沒有任何阻擋。
再後面的事,荒誕又瘋狂,惱火又羞恥,反抗不過,為了不發出聲音,沈卿卿咬濕了半邊枕頭。
玉蟬跪坐在榻前,手裡搖著團扇為主子扇涼,扇著扇著,玉蟬忽見背對她而躺的夫人輕輕地蹭了蹭腿,一下兩下,似是在解癢。
昨晚被蚊子叮了嗎?
玉蟬疑惑地想。
行軍的路上枯燥煩惱,停宿反而成了令人心曠神怡的指望。
可今日沈卿卿一點都不想馬車停下來,她寧願繼續縮在小小的車廂裡。
她不想再見李贄,這輩子都不想見了!
奈何天色還是暗了下來。
沈卿卿沒有胃口,早早躲到床上去了。
睡肯定是睡不著的,沈卿卿縮在被窩裡,尋思著今晚該如何避免與李贄有任何交流。自沈卿卿記事起,她再也沒有尿過床,昨晚卻被李贄欺負得……
越想越氣,越想越惱,惱著惱著,沈卿卿忍不住哭了起來。
該死的李贄,她這輩子都沒法在他面前抬頭了。
沈卿卿嗚嗚地哭著,還要努力克制不讓聲音傳出去,正萬分委屈,冷不丁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人掀開,周圍猛地一亮,沈卿卿睜開眼睛,頭頂就是李贄那張曬黑的俊臉!
四目相對,看出李贄鳳眼中的關心,沈卿卿眼淚流的更凶了!
她一扭頭翻轉了過去,以袖遮面。
李贄皺眉,一邊掰她肩膀一邊問:「哭成這樣,哪裡不舒服還是誰招惹你了?」
沈卿卿身體一僵,誰招惹她,他還膽敢問?
「別碰我!」沈卿卿氣得震開了他的手。
李贄:……
原來是為了昨晚。
掃眼門口,李贄先放下紗帳,然後強行將百般抗拒的小妻子抱到了懷裡。沈卿卿真的恨他,小手握成拳頭不停地打,李贄昨晚身心都饜足地很,這會兒被打也甘之如飴。等沈卿卿打累了,趴在他懷裡邊抽搭邊喘氣,李贄才低頭,蹭蹭她的頭頂道:「夫妻一體,沒什麼可害羞的。」
「閉嘴!」沈卿卿一個字都不想聽。
李贄失笑,認真道歉:「昨晚是我過火了,我保證下不為例。」
沈卿卿捂住耳朵不聽。
李贄歎息,對著她白皙的手背道:「怕你胡思亂想,這一整日我都神不守捨,早早告了假回來陪你。」說完,李贄親了親她手背,壓低聲音道:「傻,你那樣說明我伺候的好,我喜歡還來不及,怎會笑你。」
沈卿卿:……
世上怎麼又如此無恥下.流的男人?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氣紅了臉,沈卿卿猛地抬頭,瞪圓的杏眼裡全是怒火。
李贄立即閉上了嘴,以示妥協。
他閉嘴也打消不了沈卿卿的怒火,推開李贄,她抓起被子扔到地上,恨聲道:「今晚你睡下面。」
小狐狸炸毛了,李贄哪敢再惹她,二話不說就下了床。
紗帳重新落下,他彎腰抱起被子,歪頭與她解釋:「先放回去,飯後再鋪好,免得丫鬟們起疑。」
沈卿卿抿唇,半晌嗯了聲。
用完晚飯,丫鬟們都出去了,李贄果然主動將被子鋪在了地上。
沈卿卿躺在床上,還是睡不著,不知道為何煩躁。
「啪」的一聲,李贄坐了起來。
沈卿卿嚇了一跳,冷聲問他:「幹什麼?」
李贄無奈道:「有蚊子。」
沈卿卿不信,所以她繼續裝睡,聽李贄重新躺下,隨後再沒有打過蚊子,沈卿卿越發確定他是演戲了。
他不老實,打地鋪也活該,沈卿卿莫名不煩了,漸漸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李贄如前兩日那般早早走了。
晚上李贄又是二更天才回。
他來挑紗帳,沈卿卿立即道:「今晚你還睡外面。」
李贄卻推開她丟過來的被子,往床上一撲,壓牢了準備坐起來的小妻子。
沈卿卿剛要發火,李贄突然抓住她手往他臉上覆去:「你摸摸。」
指腹被他拉著移動,沈卿卿震驚地發現,李贄右臉上有兩個小鼓包。
「都是昨晚蚊子咬的。」李贄一副無奈的語氣,「因為這兩個包,今日我被皇上、群臣揶揄,威儀盡失。」
沈卿卿:……
原來昨晚他不是裝的,真的有蚊子。
堂堂禁軍統領頂著兩個蚊子包出門,是挺有失顏面的。
沈卿卿咬唇,扭頭道:「你拍了一下就不拍了,我還以為你故意裝的。」
紗帳裡雖然暗,李贄卻能看見她水潤的眼睛,輕歎一聲,他幽幽道:「我說有蚊子,你默不作聲,我以為你當真無動於衷,便沒有再鬧出動靜,擾你休息。」
沈卿卿聽了,心尖兒驀地一軟,李贄為了哄她消氣,竟然寧可忍受蚊蟲叮咬?
沈卿卿並非不講道理的人,李贄掏心窩子對她好,她便會留些瓜片供他解渴,李贄害她丟人,如今李贄也因為她的緣故被帝王臣子取笑,沈卿卿憋了一天的火氣就瞬間煙消雲散了。
「屋裡有膏藥,我去拿。」收回手,沈卿卿扭頭道。
李贄無聲地笑。
小妻子有小妻子的好,易怒卻也易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