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芃沒說話,她靜靜看著面前的人,喘息著,平復著心情。
面前這個人棱角分明,與她只有咫尺之隔,汗滴順著他的額頭一路滑落到脖頸,帶了一種致命的性感。
這是她很少見的秦書淮。
成年後這個人,骨子裡帶了狼性,只是他怕嚇到她,於是見著她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收斂著爪牙,溫順得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殺傷力。
只是狼終究是狼,碰著他的底線,他的爪子依舊鋒利。
「那你的底線,」秦芃冷靜看著他:「是什麼?」
「不要離開我。」
秦書淮聲音帶了顫抖:「你可以不嫁人,一直當長公主,但你身邊,只能有我。」
「不是一直如此嗎?」秦芃慢慢笑開,眼裡有了苦澀:「過去,現在,我一直沒能離開你,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趙鈺呢?」
秦書淮冷聲開口:「如果是趙鈺讓你回去呢?」
「書淮,」秦芃歎息出聲:「他是我弟弟。」
「那又怎麼樣?」
秦書淮壓著她:「是弟弟一樣可以搶走你,你信不信你現在如果去了北燕,這輩子都回不了齊國。」
「阿鈺不是這樣的人。」
秦芃軟了聲音:「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他,可他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
秦書淮無法言語。
他說不出口。
他怎麼能告訴秦芃,她那個瘋弟弟都把她的屍骨放進了他的皇陵?
他不想讓秦芃察覺趙鈺那微妙的感情,他寧願她始終把那個人當成自己弟弟從不去多想。
而且,哪怕他真的說了,她可能也只是輕飄飄同他說,這一定有誤會,趙鈺不是那樣的人。
他面色不動,秦芃瞧著他複雜的眼神,伸出手去,用手環繞過他的脖頸,小聲道:「你呀……就是心思太多。」
秦書淮沒說話,他垂下眼眸。
這人主動抱著他的時候,他瞬間就沒了脾氣。
他要的其實從來也不多,只要她主動回應那麼一點,他就願意掏心掏肺給她。
「嗯。」
他不再多說什麼,整個人的戾氣收斂起來,彷彿是一隻被順毛的大狗,垂頭不語。
秦芃忍不住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秦書淮皺起眉頭,有些不大明白:「你揉我頭髮做什麼?」
「揉你狗頭!」
秦芃笑出聲來,秦書淮愣了愣,隨後忍不住笑了,彎了腰,低下頭來,將頭蹭了過去。
「你這是做什麼?」秦芃被他動作搞得有些茫然,秦書淮抬眼看她,眼裡一篇溫和:「給你揉。」
秦芃被他的動作搞得心裡暖暖的,捧著他的臉,使勁兒親了一口。
這是出乎秦書淮意料之內的動作,他本以為她也不過就是揉揉他的腦袋,卻沒想到竟然是親了他。
他心裡有些歡喜,覺得這個人的動作彷彿是某種信號,暗示著某一種關係的改變。
他不知道是為什麼,也不明了原因,心中有些激蕩,張了張口道:「芃芃……」
話還沒說完,林中驟然響起了笛音,旋即有飛鳥驚奇,數十隻暗箭從密林中驟然傳來!
秦書淮將秦芃往身後一拉,廣袖捲過箭矢,高喊了一聲:「趙一!」
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暗衛出現。這批人早就是在方才就暗中解決了秦書淮的人。
遠處笛聲不急不緩,秦書淮將信號彈往天上一扔,隨後便拉著秦芃就往森林外衝去,然而十幾道刀光就朝著兩人直面而來,秦芃長綾從袖中狂捲而出,秦書淮拔劍便朝著那十幾個殺手衝去。
那十幾個人似乎是訓練了多年,單一來看都不是秦書淮秦芃的對手,可是配合在一起,就打了個難捨難分。
笛聲由遠而近,秦芃感覺空氣中似乎彌漫了一種雨後的潮濕之意。
她猛地反應過來:「屏息!」
然而這時候秦書淮正和那一群人糾纏著,全然沒有反應的時間,也就是這片刻間,秦書淮覺得感覺身體發軟,他捏著手中劍急退開去,同秦芃道:「走!」
秦芃扶住秦書淮往密林裡面奔去,同時扶住秦書淮,拿出了一瓶藥丸來,給秦書淮餵了一顆,自己餵了一顆。
秦書淮低低喘息,身體有些麻木,秦芃見勢不好,乾脆將秦書淮往旁邊一扔,便朝著殺手迎面而去!
她長綾纏繞在樹枝上,在林間飛快竄動,對方居然根本不管秦書淮,直接就追著秦芃過去!
秦芃立刻反應過來,這批人是針對自己來的。
她咬了咬牙,乾脆朝著秦書淮相反的方向遠遠逃去。
毒素在秦書淮身體裡起了作用,他全身麻木,方才秦芃給他吃了抑制毒素的藥,可這毒明顯太過霸道,那藥竟然一時也沒起效果來。
秦芃扔他的地方極為隱蔽,他被草叢掩著,不斷調整著呼吸,張合著手掌,試圖讓自己儘快恢復。
這個時候,有人從一旁走了過來,他用笛子撥開草叢,看見躺在裡面的秦書淮。
「中毒了?」
月光下,是趙鈺含笑的面容。
他還戴著燕歸的面具,眼裡卻是趙鈺獨有的狐狸色。秦書淮沒有說話,將壓在身後的劍握著,隨時尋找著合適的機會,給趙鈺一擊。
趙鈺瞧出他的動作,溫和道:「不必緊張,我不是來殺你的。殺了你,你就可以比我更早見到姐姐,我不會殺你的。」
秦書淮不說話,他的舌頭還有些僵硬,趙鈺似乎也是知道,盤腿坐在他邊上,歎了口氣道:「那位是長公主秦芃吧?我瞧了,長得的確不錯,有幾分姐姐的風采。可是秦書淮,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趙鈺笑眯眯回頭,湊近他道:「姐姐喜歡你,你是她的,這輩子,你都得是她的!」
「什麼姜漪董婉怡我都可以理解,你為了報仇,這能原諒。可秦芃呢?」
趙鈺用笛子指在秦書淮胸口:「你移情別戀了,是嗎?」
說著,趙鈺的笛子壓了下去,秦書淮胸口浸出血來,疼痛讓秦書淮清醒了幾分,趙鈺眼中帶了遺憾:「可惜啊,我不想讓你比我更早見到姐姐,不然就送你上路了。」
「秦……芃……」
秦書淮艱難出聲,他舌頭全是麻木的,根本不能發出完整的音調。趙鈺勾了勾嘴角:「怎麼,還掛念著她呢?」
「沒事的,」他聲音溫和:「等一會兒,你就瞧不見她了。」
秦書淮捏緊了手中的劍,整個人因為恐懼微微顫抖。
他不能在失去那個人一次。
無論任何代價,他都不能再失去那個人一次。
趙鈺收回笛子,抬頭看向天空,有些無奈:「這位長公主為了勾引你,花了不少心思吧?她會北燕宮廷裡的曲子,你教的?還是她主動學的?哦,戰場上那套也會,也是你教的?」
「是……你姐……姐……」
秦書淮艱難出聲,聲音斷斷續續。趙鈺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你說什麼?」
「秦……你姐……」
話沒說完,趙鈺臉色巨變。
他猛地反應過來,一邊抓住了秦書淮的領子,怒吼出聲:「秦芃是我姐?!」
「對……」
趙鈺一把推開了秦書淮,朝著秦芃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秦書淮癱倒在草叢裡,不斷調整著呼吸,用內裡衝破一個個穴道經脈。過了許久,他終於可以活動了,便立刻踉蹌起身,追著趙鈺而去。
趙鈺順著痕跡一路追過去,這時候秦芃已經被那群殺手圍住。
她手中握著長綾,身上帶了傷口,這些殺手潛伏在暗處,隨時等待著她露出破綻,給致命一擊。秦芃低低喘息,警惕著周邊,汗水從她額間落下,她維持著警惕的姿勢,一直不動。
她的耐心讓殺手有些焦躁了,但雙方還是很有耐心。秦芃因為失血有些頭暈,汗滴落下來,暈在她睫毛上,她身形微微一晃。
也就是這瞬間!四面八方的劍驟然而出!秦芃長綾甩了出去,絞了好幾人的手腕,猛地甩開。
然而卻還是漏了幾個人,於是只感覺劍風朝著她疾馳而來,秦芃朝著旁邊疾馳而去,這時候有個急促的聲音驟然響起:「住手!都給我住手!」
可是此時劍已急剎不住,秦芃也退讓步開,此時誰都不敢停手,這早已是生死一刻。
秦芃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然而卻突然有一個力道猛地衝過來,將她一把推開,撞在了樹上。
那人護在她身前,劍貫穿了他的身體,秦芃呆呆抬頭,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趙鈺沒說話,他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人,看見自己的血順著劍鋒落在她臉上。
他顫抖著伸出手,撫在她面頰上。
「姐姐……」他沙啞出聲:「是你嗎?」
那聲音陌生又熟悉,曾在秦芃夢中百轉千回。
她走時,他還是少年,聲線沒有全部長開,如今他保留了那一份音色,卻又多了幾分暗啞,像一個徹底成年的男子那樣,讓人再不能將他當成一個少年。
血低落在她臉上,她不可置信看著眼前護住她的人,睜大了眼:「阿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