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尋回來?”鬱謹一張臉徹底黑了。
薑湛陣亡已經讓阿似與嶽父無比悲痛,要是聽聞連他的遺體都沒尋到,又該如何難受。
潘海下意識往後挪了挪,頭皮發麻。
總覺得哪怕當著皇上的面燕王也敢動手打他……呃,他為何會冒出這種想法?
“潘公公,我想知道詳細情況。”
潘海忙道:“兩軍的一部分將士在濟水一帶交戰,咱們這邊的人傷亡九成,幸存將士匆匆退去,後來返回戰場打掃,其實已經被南蘭軍打掃過一遍……總之仔細搜索多次,還是沒有發現東平伯之子的遺體……”
在戰場上歷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雙方多麽仇視對方,交戰多麽激烈,一戰結束後都會留出打掃戰場的時間。
所謂打掃戰場,其實就是為己方同袍收斂屍體,同時不能破壞敵方將士屍體。
活著時交手是仇敵,死去了,無論歸屬哪方,俱是為國捐軀的英雄。
也因此,大部分陣亡將士的遺體都會被尋回。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極少數人埋於滾石中,掉落懸崖或江河等種種意外,那屍身就難尋回了。
潘海見鬱謹臉色難看,補充道:“這一次咱們與南蘭軍在濟水一帶交戰,有些將士的屍身落入了濟水河中,東平伯之子的遺體恐怕也在其中……”
鬱謹沉著臉看向景明帝:“父皇,這種結果,兒子回去沒辦法對媳婦交代。”
景明帝眼神微閃:“那你的意思是——”
難不成要住在皇宮不走了?
這可不合規矩,哪怕他憐惜老七媳婦的遭遇也不能答應。
鬱謹薄唇緊抿,沉默片刻似是下了決心,開口道:“兒子想親自去一趟南邊。”
景明帝動了動眉梢。
老七要親自去一趟南邊?
最近幾次交戰,南蘭將士頗為拚命,而夾在大周與南蘭之間的烏苗又因聖女已死的傳言動蕩不安,老七要是去的話恐怕不大安全……
景明帝一時猶豫了。
鬱謹見狀,語氣平靜道:“父皇,兒子在南邊待過多年,論熟悉,許多南征將士恐怕還不如我,至於烏苗,兒子也曾與之打過交道。這次去南邊,兒子以尋找舅兄遺體為主,順便還能探查一下烏苗情況,還望父皇準許。”
景明帝想了想,問:“你真的想去南邊?”
“不然兒子沒辦法對媳婦交代。”鬱謹神色堅決。
景明帝緊鎖眉頭:“南邊正亂著,你雖是皇子,卻不可能派人大張旗鼓護衛——”
“不必派人護衛,人少反而方便,兒子帶兩個私衛去就行。”鬱謹回得痛快。
景明帝踟躕著。
鬱謹又道:“就這麽回去,兒子沒辦法對媳婦交代。”
景明帝抽了抽嘴角。
這小子是用賴在宮裡不走了威脅他吧?
罷了,他雖然不怕威脅,可老七媳婦確實替他解決了不少煩心事,看在老七媳婦的面子上答應算了。
看鬱謹一眼,景明帝板著臉道:“去南邊可以,只是低調行事,莫要惹出亂子來。”
“兒子知道。”鬱謹立刻應道。
“能尋回東平伯之子的屍身固然好,要是實在尋不著就早些回來。你媳婦正經歷著喪兄之痛,嶽父經歷著喪子之痛,都需要人支撐。”
鬱謹垂眸道:“兒子明白。”
反正皇帝老子已經答應了他的請求,自然是說什麽都好。
離開皇宮回到燕王府,鬱謹又開始頭疼了。
阿似還在苦苦等著,而他帶回來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鬱謹腳步沉沉走進毓合苑,就看到薑似坐在樹下發呆。
他快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纖細的手冰涼一片。
鬱謹把披風取下來,披在薑似身上,歎道:“這麽冷的天,你坐在這裡多久了?”
說著眼風一掃看向一旁的阿蠻,不悅道:“不知道勸王妃進屋去?”
阿蠻低下頭去,暗暗吐了吐舌頭。
主子不開心,王爺的脾氣就跟著往上漲。
薑似開口道:“不關她們的事,我在屋子裡嫌悶,就出來透口氣。阿謹,父皇傳你進宮,是不是有南邊的消息了?”
“嗯。”
薑似抿抿唇,聲音澀然:“二哥他——”
她急切想見到兄長,可又怕見到。
直到現在她還不願相信兄長死了,更不敢想象那個爽朗俊美的兄長死於戰場之上會是什麽模樣。
“沒有找到遺體。”長痛不如短痛,長為難不如短為難,鬱謹心一橫把得來的消息直接說了。
薑似怔了怔,喃喃道:“怎麽會沒找到?那我二哥呢?”
“兩軍是在濟水一帶交戰的,許是遺體落入了江中——”
鬱謹話說到一半,發現薑似臉色越發難看了,比慘白還要不如,渾身劇烈顫抖著。
“阿似,你冷靜點——”鬱謹抓住薑似的手,那隻冰冷的手在他手中抖得更厲害。
此刻薑似已經無法聽進鬱謹的呼喚,耳畔隻回蕩著他剛才的話:兩軍在濟水一帶交戰,許是遺體落入了江中。
恐懼與絕望在她心頭蔓延,漸漸沒頂。
前世二哥死於金水河中,她竭盡全力使二哥避開了厄運,可兜兜轉轉,二哥還是死於水中……
如果是這樣,那父親呢?大姐呢?她與阿歡呢?
“阿似,我要去南邊了!”鬱謹雙手扶住薑似雙肩,大聲道。
薑似猛然醒過神來,隔著淚光,近在咫尺的那個男人面龐有些模糊。
可無論如何模糊,她依然熟悉他的每一寸輪廓。
“你要去南邊?”薑似竭力把沒頂的絕望與恐慌壓下去,緩緩問道。
二哥的死給她帶來巨大打擊,可她是不會垮的,她還有許多想要保護的人。
這麽一想,薑似眼神越發清明。
“阿似,我已經請求父皇答應下來,明日就動身去南邊,看能不能把你二哥的遺體尋回來。”
薑似抿唇沉默片刻,道:“我也想去。”
鬱謹歎口氣:“還有阿歡要照顧呢。”
薑似苦笑。
是啊,阿歡離不開娘,她也只能說說罷了。這世上總有太多身不由己,哪可能萬事隨心所欲。
“那我好好照顧女兒,你早去早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