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學士的夫人杜董氏先侯府今日歸甯的小夫妻一步,被許府的人請進了許府當中。
許府來人給她下帖的時間,還是在許府的二姑娘嫁進侯府後。
這媒人之事,她是應薑家之托,代侯府出了面,但許府要是慎重,在她下媒定大聘那日,也會請也一個與她地位相等的、至少也是與許府相等的親戚與她相交說定這婚約,但許府沒有,根本沒有出一個女方的媒人跟她來商議這婚禮之事,還是她厚著臉皮往許府多跑了幾趟。
請她入歸寧宴當那主媒人也不是兩家婚前說定讓她去,還是婚事見侯府沒落了臉面才成行的,杜夫人心下焉能不明白,這成婚的第一日見許府的人上了門,表面是應了許府相請的情,心下也是冷笑不已。
說一千道一萬,許府若是真有那份心,怎會在她上門定媒之前,連個他們那邊相應的媒人也派不出,非得請她這個薑氏一派的唯一的一個媒人去當許府歸寧宴上的謝媒人?
杜董氏是薑門一派的人,對許府成見不少,進了許府一路一臉不落喜氣,但也是皮笑肉不笑,面子上過得去就罷了,至於身上有多少喜氣,真不見得。
但聽許府的人說是二姑爺帶著二姑娘來了,她當下就站了起來,喜氣洋洋地道:「呀,長公子這是帶了媳婦回來了,我可是等了許久了。」
說著,她那不鹹不淡的臉上有了真心的笑容,不見先前的僵硬,整個人都好瞧了起來,有了杜大學士那名士夫人的風範,當下就款款朝門邊走去了,看樣子,是要去迎那對上門的小夫妻了。
這個日招待她的許府二房夫人許劉氏見此,表面上是淡笑不語,背地裡不屑地暗哼了一聲。
董氏跟她劉家說起來還有點親戚,這也是婆母讓她來招待董氏的原因。
許劉氏實則對董氏對侯府那阿諛奉承的嘴臉著實是看不習慣。
她劉家也是聖上面前的知心人,她妹夫認的老義父還是聖上御前大公公,如何不知歸德侯府現在再掙扎也不過是困獸猶鬥,聖上怎麼可能因為侯府一次獻藥就對侯府撇去成見?
但她婆母偏心許曾氏,還偏幫著許曾氏,不抹去許曾氏管家之能,她也不想在許府沒明白之前讓許府好過。只有許府當了那冤大頭,悔之已晚,她那見風使舵的婆母才會重看她,把管家之事落到她手裡,所以她這也是默而不語,看著熱鬧等著許府吃個大虧,好處落到她手裡再說。
這廂,她再幸災樂禍不過了。
曾氏那人,她交手了近二十年,怎麼不明白曾氏那個性子?
在曾氏那個人眼裡,她丈夫和長子才是她至死都捨不脫的香餑餑。至於兩個女兒,大女兒因為得那個大伯喜歡,曾氏那個沒有男人就活不成的女人尚還有因為大伯那個人對她那個長女有退步的餘地,至於那個在大伯面前沒討過幾分喜、還很是不在意的小女兒,就是她用來一退再退的,而她那小女兒,是個蠢得讓她可以任意處置的,不過許雙婉再蠢,劉氏之前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心裡還有點成算的,逼急了她會咬人,但現下,她已被許曾氏捨棄,被許府棄為棄子,那個小侄女就是再下賤,也不可能再為那拋棄她不顧的母親曾氏出頭,想及此,劉氏這歸寧宴看熱鬧之心更是盛切,恨不得許雙婉今日回府狠狠打那曾氏的臉,讓她痛快大笑一回。
遂,招待杜董氏的她再不屑杜董氏待那侯府那兩個不可能成事的小夫妻殷切不已,她也沒攔阻,反而笑意吟吟跟在身後,幸災樂禍地等著看這些個人出醜。
大房的事,不用她出手,這樂子就夠大的了。
許府二房尚且如此,那三、四、五房這四房被許曾氏這個娘家門第還不如她們娘家的人狠狠壓過一頭的三房夫人更是不逞多讓。
許老夫人多福多子,一生五子,個個都是她的嫡親子,但長幼有別,五根手指尚且長短不同,更別論兒子了,對其疼愛都是有重次之分,對媳婦們倒是很公正地沒有太多區別。
她對媳婦們自來不是個太厚此薄彼的。
因著曾氏是最先入的許府的門,那個時候許府還不像今日這般受聖恩器重,曾氏母親是她的好友,她一是受曾母臨終所托,二是看曾氏入門的嫁妝過得去,能讓許府添兩分名聲才讓曾氏進的門,哪想曾氏入門後,老爺因聖上的厚待一路高升,長子也非常容易地進了官途,許府水漲船高,為著給丈夫與許家添力,她也跟下面結親的諸親家允諾說家中掌權也不定是長子長媳,是能者居之,也就是說,只要嫁進來的媳婦有那能耐,也可當家。遂下面結的親家,一門勝過一門,她哪房都不得罪,現在許家枝根茂盛,已與京中諸名門大家諸有攀親不說,還與大王公貴族掛鉤。
這些年經她手所做所為之事非凡,這也是許老太爺許尚書許伯克對她甚是敬重之因,這也是許府哪房都不服哪房的禍成之根。
但這廂許府的人都不自知這是禍根,許老夫人就更不覺如此了,聽道那小夫妻人還沒到,先送了重禮來府,她還當是她那厲害的小孫女打她的臉,有些不以為然地道:「這人一得勢就變臉,再親也不過如此。」
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別人,就許衝衡在。
許伯克自詡身份老重,沒那個必要在家等著那上門的小夫妻,一早上朝之前就跟許老夫人說了,他會在公中辦事,就不回府了。
女兒歸甯,就是昨日侯府去的貴客臉面也不能落,許衝衡不得不回府中等那女婿女兒歸甯。他沒想過沒有指望的女兒還有了點份量,但這日後之事也不好說定,要是侯府真被聖上看中了,還能在朝中有回勢,許府這門親也不可能不要,但一想到今日要拉攏這不喜歡的女兒女婿,許衝衡這心中也不是不憋屈的,一聽母親這般說,再則房裡也沒旁人,連下人也沒有一個,他便無所掩飾地道:「她打小就如此,隨了她母親娘家那根子,好攀高接貴、趨炎附勢,還喜假裝清高,實則無心無肺,薄情寡義。」
許老夫人與曾氏之母有年少之情,但曾母與她也只有年少之情,且曾母也死去這麼多年了,她現在隻願意記起的是曾母臨死之前用嫁妝誘騙她讓曾氏進門,讓她許家長子娶了曾氏這低門之苦。長子這些年因為曾氏娘家的原因受了不少委屈,別說曾氏的娘家能幫他什麼了,反而還因為曾家的事情鬧出了不少事來,她這時早忘了那時許曾兩門相差其實也不大,那時說來也是門當戶對,隻牢牢記得,不能忘卻的是曾家這些年的貪得無厭,對許府的拖累,因此,她在長子的話後也感歎了一句:「到底是有曾家的根。」
這外裡看著再好,根爛了,也好不到哪去。
這廂許氏母子在許老太太的房裡說著話,等那侯府小夫妻入門來,許曾氏這廂在自個兒院裡也是有點坐不住了。
說她後悔對次女那般,她是有些後悔的。
但這後悔有多深,她也顧不去想,也不覺得有多重。
小女心疼她,又是個心軟的,說道得再心狠,許曾氏也明白,她只要在女兒面前多哭哭,她的雙婉還真能不管她不成?
但想歸這般想,許曾氏還是害怕她今日要是對小女兒低頭服輸,女兒不會吃她這一套……
她還是知道女兒那外柔內剛的性子的。
許曾氏把後半生的依靠託付給了丈夫與長子,對她這個自肚中掉下來的貼心小女兒是心軟,但也心狠,也怕之前行事太狠了,現在與女兒無回旋之地。
她這又焦又慮的,一大早就來了的許雙娣因沒有睡飽有些困意,見母親沒有大家夫人的風範,心中也是有些不耐煩,臉上淡道:「母親這是在困擾什麼?您待妹妹那般疼愛,是人都知道,妹妹沒有不孝順您之理,您就等著她帶著妹夫好好跪見您就是。」
許曾氏不糊塗,她知道長女打小自以為自己遺世獨立、匠心獨運,實則自私涼薄透頂的性子,心裡也是知道長女跟丈夫一個性子,所以老爺才偏愛偏疼這長女,但到底他們是她最為緊要的人,尤其她等會還要跟長女言明她現在在家中的處境,讓長女好好勸她父親,她不好直言戳穿長女的心思,便淡笑道:「回來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就是沒見著人,我盼的急。」
歸德侯府長公子那性子,從他那日迎親隻朝他們雙手一揖當中就足以看出,他可不是個能對他們卑躬屈膝的。
還跪見?今日他能好好跟他們行個揖手禮,就已是不錯了。
許曾氏沒打算在他身上作什麼文章,她現在急的是,雙婉現在心中想的是什麼——她最怕的,就是女兒真的說到做到,在她還想靠著她時,不管她了。
女兒一嫁出去,她才發覺這府中想能托靠之人,竟沒有一個真心的。尤其在發現她手中的暗棋其實是婆母的人,老爺因此還斥責她不孝多心後,她更是覺得她在府中孤立無援。
許雙娣見她母親還護著妹妹,也是一笑。
她這娘,打小把妹妹當寶,做什麼都帶著她,也不知道,她那小寶貝兒,最後還當不當得了她那小寶貝。
不過,許雙娣也不在意她母親的那點子偏心,母親再疼愛妹妹又如何,她一哄,母親不還是得偏到她這邊來?所以,母親要是趁侯府還能有點用的時候把妹妹拉攏過來了,還是能被她所用,她就更不在乎她母親的這點子偏心了。
這頭,許渝良一早起來也是抱著愛妾在逗鳥玩耍,聽到下人來報侯府的歸門禮先到了,他與佳人正入佳境,聞言也有些不悅地道:「等進門了再來叫我。」
他多等了一日,已是夠給侯府的臉了。
這時許府今日待在家中的各有心思,各有其為,宣仲安帶了許雙婉近了許府的門,許府大門沒開,隻開了右邊尋常出入的門,許雙婉一下轎,看到此景,當下就立在當地,任憑丈夫來扶她,她也沒動。
她是許家長房的嫡二姑娘,她的丈夫,再如何,就是他不是侯府公子,身為許府姑爺的他,在她歸寧日的這個大日子,也是可以從正門而入的。